“鄂姐姐!”李攸燁敲開那扇朱紅色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壯漢,打著哈欠從裏麵冒出個頭來,看樣子是府裏的仆從:“誰啊,誰啊,這麽晚了還來敲門!”


    李攸燁愣了下:“我找這家的主人鄂然!”


    “去去去,什麽鄂然,這裏沒有鄂然!”那仆從不耐煩地說:“這裏是張府,你看清楚了再來,真是的!”說完轟然關上門。李攸燁往後退了幾步,從兩盞大紅燈籠隱約的光線中,看到那刻著“張府”二字的牌匾,心內一陣詫異。這明明是她賜給鄂然的府邸,現在怎麽變成張府了?


    “公子是找鄂姑娘吧?”這時恰巧一個年邁地老嫗從旁邊路過,聽到他們方才的對話,好心地提點:“她啊,早就搬走了!年前就變賣了房子,搬出去了!”


    “老夫人,您知道她搬哪裏去了嗎?”


    “這老身就不知道了!隻是聽別人說,她夫君從軍戰死了,她便變賣了家產,迴鄉下了!”


    “誰在胡說八道,真是豈有此理!”李攸燁氣憤道。抬頭又看了眼那匾額,心裏焦慮起來,鄂姐姐年前就搬出去了,她為什麽要搬走?她一個人能搬去哪裏?


    懷著不安的心情迴到王府。抬頭先看到門庭上掛得那大紅綢帶,心裏更加沒有著落。還沒踏進門檻,就聽到院裏傳來嘰嘰喳喳的吵嚷聲。她愣了一愣:“怎麽這麽熱鬧?”


    原來是冰兒和包家兩個姐弟在院內嬉笑打鬧。冰兒老遠就看到一身素白常服的李攸燁從外麵進來,歡喜地奔上前去:“燁哥哥!”正圍在石桌旁煮酒大歎相見恨晚的胡萬裏、司馬溫等人,聽到聲音,都從石凳上站起來,朝李攸燁迎去。


    杜龐當先把她手中的弓和箭接過去,著人送迴房內。李攸燁衝著冰兒笑笑,看到胡萬裏出現在院子裏,已然明白了一切,笑著上前:“胡先生可是讓本王久候了!”她的開心全掛在臉上,胡萬裏心裏不禁感慨萬千,掀開袍子跪在地上:“承蒙殿下不棄,胡某必當效死,以報知遇之恩!”


    “先生快起!來我這裏,不必拘束!”李攸燁把他扶起來,意味深長道:“有先生在,將來天下何愁不能安定!”胡萬裏愣了一愣,司馬溫與紀別秋相視一笑,其味深長。


    李攸燁與眾人把酒言歡,一直到深夜,等到眾人都安頓好後,便叫來杜龐:“你明天派人去查一下鄂姐姐下落,她不知搬去哪裏了,我很擔心!”杜龐第二天就命人暗中查詢,一直查了三日都未查到任何消息,眼看再過兩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李攸燁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她問過冰兒和莫慈,她們都不知道鄂然的下落,年前時候,正是冰兒認祖歸宗的時期,上官老夫人帶著她們專門去了趟上官氏故裏,因此錯過了鄂然搬離的時間。


    “怎麽會憑空消失了呢?竟無一點消息!”李攸燁滿眼焦慮。


    “爺,不如您問下凝姑娘吧,太皇太後不是說過,讓您有事就去找凝姑娘嗎?”杜龐提醒道。李攸燁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嘴:“她和鄂然又不認識,怎麽會知道?”


    等等,她說不定真知道。李攸燁忽然扭頭看向杜龐,見對方一副讚同的樣子,又轉迴頭來:“給我備馬,今晚就去上官府走一趟!”


    李攸燁穿著便衣在上官府門前下馬,門外的守衛一看她來,連忙進去稟報上官老夫人。很快,她便被迎入府邸。


    “殿下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我,想見見凝兒!”李攸燁的話惹來堂裏一幹侍女的俏笑,按照玉瑞習俗,新人在成親前不能見麵的,李攸燁此番前來,定是給她們留了個急不可耐的印象。可是她也顧不得了,鄂然的下落一日未明,她便一日懸心:“實在是緊要的事,還請老夫人和夫人能夠通融!”上官夫人看她窘得滿麵通紅的樣子,也忍不住抿著嘴笑起來,老夫人吭了一聲,滿座又恢複寂靜,她先是威嚴地掃了眼眾人,最後又和藹地對上官夫人說:“既然如此,你就帶殿下去凝兒房裏看看!”


    “是!殿下請跟我來!”上官夫人起身引著她往外走,李攸燁擦把汗連忙跟出去,直到她徹底沒了人影,老夫人那張緊繃的臉才算抖出一臉笑褶子,緊接著屋裏的侍女都開始撲哧撲哧地笑了出來。


    “凝兒,你睡了嗎?瑞王殿下到了,來看你了,快開開門!”上官老夫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侍女素茹興奮地推著早已梳妝好的上官凝往外走:“我說吧,小姐還不信,咱們的姑爺這不就來了!”上官凝羞得滿臉通紅,原來李攸燁剛到上官府,這消息就炸鍋似的傳開了,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她們這裏。小姐不能出屋,素茹忍不住親自去打探消息,迴來就把堂上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地告訴了上官凝。上官凝猜到李攸燁可能是有事才來找她的,不過,即使是這樣,被侍女一口一個“姑爺”提醒著,心裏也難免添了淡淡的歡喜。


    門從裏麵打開。這還是李攸燁迴京後第一次親眼見著上官凝。她還是那般優雅淡然的樣子,除了腮上染了兩抹暈紅,她的端莊穩重一如往昔。中秋那天她來瑞王府的時候,李攸燁一晚上都昏迷著,因此隻聽杜龐說起她為自己圓謊的經過。她心裏一直感激,隻是被心裏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阻梗著,竟然始終沒有登門道謝過。


    “凝兒見過瑞王殿下!”


    “你不用叫我殿下,喚我名字吧,凝姐姐!”李攸燁說道。上官凝手抖了一下。抬頭看她。那張溫潤的笑臉,真誠而坦然地望著她,目光裏,帶著若有若無的憐惜。憐惜?


    “凝兒!”上官夫人笑著拉著女兒的手:“瑞王殿下有要緊事找你,你們慢慢聊,娘去給你們上些點心!”找了個借口,帶著眾侍女走掉了。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你來是?”


    “我來是……”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卻是一樣的問題。都楞了一下。上官凝垂首笑道:“你進來吧!”


    李攸燁掀開前袍踏進她房裏,簡單地掃了一眼,裏麵的陳設布局,跟她想得一樣,清淨典雅,極襯她的氣質。房間被一道鏤空雕花屏障隔成內外兩間,李攸燁被引至外間,嗅到滿室充盈的溫香,呆了一下,竟是她最喜歡的紫檀香。


    “坐吧!”上官凝淡淡道。李攸燁就在圓桌前坐下,與她隔了半張桌子。


    “我來是想問你,有關鄂姐姐的事情!”李攸燁試探著開口。


    上官凝意料之中地點點頭:“我的確知道她在哪裏!”李攸燁眼裏一下子放出光芒:“真的?她現在在哪裏?”意識到自己表現過於激動了,李攸燁又收斂了些:“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她?”


    “自然可以,隻是,她可能不願見你!”上官凝抿了抿嘴。


    “為什麽?”李攸燁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有些糊塗。


    “你等一下,我稍後便帶你去!”


    等到李攸燁乘著馬車跟上官凝一起來到一處隱蔽的小院門前,上官凝敲開門,她們一起走進去,見到鄂然本人的時候,李攸燁才明白,為什麽她會說鄂然不願見她。


    “鄂姐姐,你什麽時候懷孩子了?”李攸燁詫異地看著挺著大肚子站在堂屋裏的鄂然。


    “啊!”鄂然看到李攸燁來了,先是驚叫一聲,就要掩麵奔走。可惜一身身兼兩人,使她的步伐格外沉重。她萬萬想不到,上官凝居然把李攸燁帶來了,她現在這個樣子,被人看見,簡直要羞死她了。


    李攸燁一個箭步竄進屋裏,看著如今膀大腰圓的鄂然,一臉驚奇嘖嘖。發現她有支撐不住往後倒的趨勢,連忙過去扶著她:“鄂姐姐,你小心啊!”


    眼看算是逃不掉了,鄂然索性不再遮掩,抓著李攸燁胳膊:“快,快扶我坐過去,哎喲,剛才那一下,差點扭到腰了!”


    一點一點地挪到鋪了軟墊的椅子上,鄂然還在大口喘氣,瞥見上官凝步入房間,她氣憤道:“不是拜托你不要告訴她嗎?你居然出賣我!”上官凝抿了抿嘴,懷孕的女人看起來脾氣非常暴躁,李攸燁忙解圍說:“是我非要纏著她找你的,我聽說你搬走了,擔心的不得了,非得見一見才放心,誰知道……”她瞄了眼鄂然的肚子:“鄂姐姐,這不會是倫尊的吧?”


    “廢話,不是他的是誰的!老娘是那麽隨便的人嗎!”鄂然抬頭,怒瞪著李攸燁,眼裏幾乎冒出火來。她與倫尊破了男女大防本來就是夠羞人的了,誰知一下子害了喜,一向視禮教為尋常的鄂大姐這下子真覺得沒臉見人了,在小院憋了將近一年足不出戶,就怕被人指指點點,如今李攸燁還“不識好歹”地戳她的痛處,她怎能不惱羞成怒。


    “可是,倫尊明明離開得有……,你和倫尊什麽時候……”李攸燁掰著手指頭,猶猶豫豫地推算著日子。


    “這小兔崽子傍著老娘快十二個月了,還不出來,你以為老娘願意啊!”鄂然想起這茬氣就不打一處出來。上官凝連忙過去安撫她,生怕她動了胎氣。


    “十二個月?”李攸燁驚得合不攏嘴,詫異的目光落在上官凝身上,得到後者的點頭確認。她又迴頭看鄂然的肚子,這是什麽孩子?不過,她想起倫尊的不同尋常,聯係到這孩子身上,倒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些定數的。


    月上中天。平靜下來的鄂然,開始同李攸燁、上官凝說笑。臉上難掩即將身為人母的幸福。李攸燁一直好奇地盯著她的肚子看,那裏裝著一個嶄新的小生命,這是多麽令人驚歎的事情。鄂然看著她那呆呆的樣子,不由打趣:“怎麽,你羨慕啊,羨慕就讓凝兒給你生一個嘛!”


    “……”李攸燁尷尬地縮迴頭來,偷眼瞄了瞄上官凝,看她一臉淡然的樣子,心裏不由愧疚起來。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她終究是害了她的一生。


    臨別的時候,上官凝先上了馬車,鄂然對李攸燁歎道:“雖然不知道你和小穎發生了什麽,但凝兒是個好姑娘,你既然娶了她,就莫要辜負了她!”


    小穎?又是她。最近李攸燁時常聽到這個名字,但是腦子裏卻對它一點印象也沒有,長期的疑問找不到答案,讓她不由對這個名字反感起來。她微微皺了皺眉,對鄂然道:“我知道了,鄂姐姐保重身子,我會時常來看你的。而且我向你保證,倫尊一定會平安迴來的!”


    鄂然眼眶紅了,點點頭,目送李攸燁登上馬車。


    “太皇太後知道她懷孕後,便把她接到了這個地方,托我照看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一來,怕她一個人沒人照顧,二來,怕是有人想用她要挾單將軍。”路上,上官凝緩緩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李攸燁。


    “這一年都是你在照顧她?”李攸燁問。


    上官凝點了點頭,隨後輕輕歎了口氣:“最近這半年,她常常一個人在房間裏哭,單將軍不在,別人再怎麽陪著,她也會覺得孤單的!”馬車顛簸了一下,她捂著手帕忍不住輕咳一聲。這時,一雙幹淨纖長的手伸過來,將她蒼白的指掌握在手心。上官凝怔怔地望著那人,有一瞬間以為這是錯覺。可是,當手上的溫度持續不斷地傳來時,她恍然意識到,那是真實的觸碰。


    “你會不會覺得委屈?我是說,和我在一起,你將不能有孩子,不能生兒育女,不能擁有很多最簡單不過的幸福,就像鄂姐姐那樣,做一個母親?我不希望你心裏有遺憾,你可以選擇拒絕跟我成親!”


    上官凝拚命地搖頭:“這一切都不能與你相比!”


    窗簾將皎白的月色帶進來,李攸燁看到她滿臉淚痕,心裏一陣感動和心酸。她坐過去,拿起錦帕給她擦臉上的淚痕:“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三日過後,當李攸燁穿著大紅吉服,親往上官府迎親的時候,璿樂宮裏的長公主,卻陷入了一場艱難痛苦的抉擇中。自從知道權洛穎懷了李攸燁的孩子,她那原本堅定不移偏向上官凝的心,居然不知不覺出現一點鬆動。此時,她寧願自己沒有獲得這難得一見的出宮機會去參加李攸燁的大婚。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這件事當場告訴她那皇弟。


    “公主,皇上已經起駕了,咱再不走,就趕不上時辰了!”敏兒忍不住提醒她。


    “本宮知道了!”她煩躁地說,抓起早已備好的禮服,匆匆換上,直到巳時才登上車輦,往瑞王府趕去。


    瑞王與上官家三小姐的大婚,引起全京城的轟動。瑞王殿下大難不死,上官小姐忠貞不渝的感人故事,早已傳遍街頭巷尾,成為老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一大早,百姓紛紛湧上街頭,觀看這場一波三折的曠世婚禮。整個紫陽街上人潮湧動,比藍闕公主到來時,還要熱鬧擁擠。


    冰兒和奶奶一起目送著蒙了蓋頭的上官凝,被李攸燁用紅綢牽引著走出上官府。上轎的時候,新娘子被繁瑣的禮服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李攸燁幹脆把她抱上了轎子,這下子,圍觀的群眾不禁爆發出一陣歡唿。上官夫人原本還為女兒的離別傷感,看到這一幕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由舞獅隊在前頭開路,長達半裏的迎親隊伍,開始沿著紫陽街緩緩移動。上官錄亦上了馬,告別親人,率領上官府送親團,護送家姐風風光光嫁入瑞王府。


    杜龐遠遠就看到在無數竄動人頭中,騎著高頭大馬風姿卓然的李攸燁,朝王府如期到來,他趕緊命人點起鞭炮,劈裏啪啦震耳欲聾的聲響一陣連著一陣,幾乎把紀別秋的兩隻耳朵震麻。王府請的戲班早已在府內支起舞台,熱熱鬧鬧地上演,雜耍隊伍沿著紫陽街一路助興,王府的酒席更是鋪設了府外的整條街道,隻要來圍觀的百姓,都可以過來吃酒。有這等好事降臨,好事的百姓都不肯放過,一時間,全城老百姓的興致都被吸引過來了,誰都想來湊個王府熱鬧,沾點皇家喜慶。


    這次大婚典禮,按照李攸燁的囑咐,一切都往大了操辦,目的就是要讓全城百姓知道,她與上官凝成親的消息,斷絕齊王想拿她身份做文章的路子。皇奶奶說得對,齊王父子即使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沒有足夠的證據,他們也莫可奈何。杜龐當然秉承她的意願,把典禮安排得能有多隆重就有多隆重。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李攸燁手底下花銀子花得這麽不費心。想起來就覺得過癮。


    “怎麽這麽多人?”鑾駕上,李攸熔掀開簾子看著外麵人頭湧動的百姓,幾乎將路都堵絕,大內侍衛不得不在前頭開路,他不禁皺眉。


    “瑞王大婚,置辦了免費酒席,百姓估計都想去呢!”張鶴人說道。


    “哧,朕看她也隻能和這些三教九流的人結交了,連如此不堪入目的人都能請來參加婚禮,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麵!”李攸熔看著車外那些衣衫襤褸的乞丐,甚至連粗話連篇的販夫,滿臉油汙的屠夫都混在其中,不禁一陣厭惡。甩上簾子,幹脆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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