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臨。


    那大而無垠的一塊黑色幕布,將整個京城,都籠罩其中。


    而今晚的京城,就像整個地浸泡在黑色的墨水裏,漆黑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一道如同這暗夜一般的身影,快速地在京城內流動著。


    眨眼,已至宮門外。


    禦書房,燈未熄。


    皇上還在一臉疲憊地盯著龍案上的那些奏摺。


    身為一位帝王,隻要是國事不寧,他便永遠不可能真正地能安下心來。


    如今邊關尚算平定,可是內憂,卻是一重接一重。


    先是那個江湖上的一個血祭樓,竟然屢次三番對著朝著朝中重臣下手。


    李庭希幾次剿殺之後,仍然有漏網之魚被逃逸。


    如今其它各地,更是各類的事件,頻頻發生。


    若非是因為他早派人壓製,隻怕現在,早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


    銀白色的月光透過了殿內的窗戶,灑在地上,寧靜一片。


    香爐內升騰而起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虛虛實實且柔軟無依的網,將殿內所有的器物都籠罩其中。便是在殿內服侍的宮人,都似是不真實一般。


    總管的耳朵動了動,然後往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再轉身,幾步外,將所有的宮人,都遣了出去。


    直到確定殿內再沒有他人了,總管這才又折了迴來。


    「皇上,他到了。」


    皇上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你下去吧。」


    「是,皇上。」


    總管走出殿外,將殿門關上,然後親自守在了殿門外。


    燭光微晃,皇上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後又深吸了兩口氣,再用力地挺了挺自己的上身,好讓自己原本的疲憊感,盡消。


    「參見皇上。」


    內殿,自皇上進入之後,那明黃且厚重的帷幄便被放下,收攏得一絲縫隙都沒有。


    皇上在榻上坐了,「朕未曾宣詔你入宮,你何故今晚來此?」


    「迴皇上,您之前一直讓微臣在暗中查訪的血祭樓已經有消息了。」


    皇上的眉眼微蹙,「查到他們背後的主子了?」


    「迴皇上,目前隻是查到,血祭樓與嶺南鳳氏暗中有些來往,具體有無利益牽扯,還不甚清楚。」


    「血祭樓?哼!一群江湖上的烏合之眾,竟然與百年大族扯上了關係。」皇上語氣中極盡嘲諷,「朕的皇後,看來還真的是極其端莊呢。」


    黑影默不作聲,頭微微低著,宛若是一道影子,停駐在了內殿。


    「繼續查,朕倒要看看,鳳氏除了血祭樓,還有何等的倚仗?」


    「是,皇上。」


    皇上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抬眸看他。


    微微一笑,「阿澈,你不必如此。你不僅是朕的暗衛,還是朕的大將軍。」


    「皇上厚愛,臣更當忠心竭力。」


    這樣的迴答,簡單,卻讓皇上聽起來極其舒服。


    「好。有你在,朕心裏也就踏實得多了。」


    沉默片刻,皇上的臉色又暗沉了下來。


    「瑾王那邊仍然是毫無所獲?」


    「迴皇上,目前並未有新的進展。不過。」


    澈公子頓了一下,語氣仍然是冰冰涼涼的,「瑾王殿下今天的飲食裏,似乎是又被人下了毒。」


    皇上冷笑,「那你以為,這個時候,還有誰會對瑾王動手?」


    「微臣愚鈍,猜不出。」


    皇上輕啜了一口茶,「是猜不出,還是不敢猜?」


    澈公子的頭再低了一些,仍然是默不作聲。


    「罷了。朕知道,你也是極不情願重返京師的。如今既然迴來了,就當好好地輔佐朕。」


    「是,皇上。」


    「庭希那孩子也看上了安瀟瀟。」


    沒有任何預兆的,皇上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澈公子的臉上仍然是平靜無波,似乎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在皇上看不到的角度,眸子裏滑過了一抹厭惡。


    「阿澈,朕知道,當初將你選為了朕的暗衛首領之一,對你極不公平。可是你要明白,這皇室暗衛,縱然是見不得光,可是手上所掌握的權勢,卻是絕對令人所垂涎的。」


    「是,皇上。」


    皇上見其不提安瀟瀟,便知道定然已是入了他的心。


    「你非要娶她為妻?」


    「迴皇上,當時醫治微臣時,微臣曾說過對其負責,此時,家父亦知曉。」


    皇上的眉心終於又擰在了一起。


    「若是朕說,你要娶安瀟瀟,你如今在皇室暗衛裏所擁有的一切,朕都將其收迴呢?」


    「微臣聽皇上安排。」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你要明白,若是其它的女子,朕也就點頭了。可是安瀟瀟。」


    皇上的手指在一旁的小幾上輕叩了幾下。


    顯然,皇上是在忌憚著靖安侯手上的勢力。


    「皇上,安子軒才是靖安侯府的世子。」


    一句話,令皇上的手指微頓了一下。


    沒錯。


    這倒是提醒了他。


    想要將這股神秘勢力收迴他的龍掌之中,就必然是要找準其要害的。


    安瀟瀟是不錯。


    可到底是個女兒家。


    皇上顯然是不相信,靖安侯會將這股勢力交給安瀟瀟。


    畢竟,比起女兒,還是兒子更為可靠一些。


    「好吧,這件事情,朕暫時就不插手了。一切,看你們自己的緣分了。」


    「多謝皇上。」


    皇上的眉心突地跳了一下,「朕聽說,靖安侯已為她覓得一良婿,隻是如今尚不知是何人。」


    澈公子的唇角微抖了一下,「迴皇上,此事是真是假,尚且沒有定論。」


    皇上嗬嗬笑了一聲,再不言語。


    一黃一黑。


    兩道身影,就這樣有些尷尬又別扭地獨處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還是皇上先鬆了口,澈公子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血祭樓,這樣血腥又詭異的名字。


    竟然與嶺南鳳氏聯繫在了一起。


    皇上越想,越覺得這一切都太過諷刺了。


    皇後,你已然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了,還有什麽不甘心的?


    至於將來的太子……


    皇上的神色微暗了一下,事關大淵百年社稷,總不能輕率而定。


    想想現在在朝中明爭暗鬥的幾個兒子,皇上又是一臉的無奈。


    他也曾是皇子,自然明白,這個位置,若是不經歷一番血水的洗禮,是根本就坐不上來的。


    不過,現在皇上比較頭疼的是,鍾離澈。


    皇上不得不承認,在戰場上,他的確是有一套。


    可是身為皇室暗衛,他的能力,又是讓他分外地依仗。


    若是因為一個安瀟瀟,將他撤離暗衛,皇上又覺得有些糟蹋了人材。


    不過,他堂堂一位大將軍,總是生活在了暗夜中,也的確是有些不太合適。


    還真是有些難辦呀。


    李庭希那個孩子,他是真的喜歡。


    可惜了,安瀟瀟對他無意,若是強行下旨,隻怕反倒會起了壞作用。


    皇上靜了片刻,再次到了外殿,開始處理自己的奏摺了。


    不過些許的兒女私事,讓他們自己去鬧騰吧。


    倒是如今剛剛在後宮打了皇後的臉,今天晚上,要不要去淑妃那裏瞧瞧呢?


    澈公子一路出了宮,並沒有直接迴到鍾離府,反倒是先去了瑾王府一趟。


    窩身在了一假山洞內,幾乎是屏住了唿吸,隨後,似乎是聽到了幾道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這才微微勾唇。


    想要跟蹤他?


    也不看看自己是幹什麽的。


    不過,明知道自己是從宮裏頭出來的,還敢跟上,不想想,大概也就是那幾位裏頭的一個了。


    差不多一刻鍾之後,澈公子才從假山內出來。


    隻不過,仍然沒有迴鍾離府,而是改道去了靖安侯府。


    「大晚上不睡覺,你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安瀟瀟正坐在了自己的軟榻上,頭髮雖然是散著的,可是衣衫地是完整規矩。


    可見,就是在專程等他呢。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澈公子自己就覺得快要被甜死了。


    「在等我?」


    安瀟瀟沒理他,然後挑了挑下巴,示意他先坐下。


    「你這個樣子,進宮了?」


    雖然是在問他,可是澈公子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肯定。


    「瀟瀟,皇上有可能會終止我的暗衛生涯了。」


    「好呀。」


    話雖如此,可是安瀟瀟仍然想要知道,原因是什麽。


    「我跟皇上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是想要娶你。」


    安瀟瀟微怔,然後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這種事情,也要跟皇上稟明了?」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總不能不懂規矩。」


    安瀟瀟沉默片刻,再抬眸時,已經是多了一抹堅定。


    「那你體內的毒要怎麽辦?還有,根據規矩,你一旦不是皇室暗衛了,那麽你之前所接觸的那些暗衛,隻怕都要被皇上另行處理了。」


    「暗衛有專門的生存地點,這一點,皇上應該是不會擔心。畢竟,我就算不是暗衛,可還是朝中的將軍。皇上若是想要拿捏我,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這倒是。


    安瀟瀟點了點頭,可是又覺得,皇室暗衛,真的是那麽容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兒?


    「放心,暗衛裏自然是另有一套規矩。我若是真的離開了,不會有什麽影響。」


    這話,安瀟瀟可是半分也不信。


    當初他費盡心力地進入皇室暗衛,就真的什麽也不圖?


    安瀟瀟懷疑的眼神,就這麽明晃晃地落入了澈公子的眼中。


    澈公子苦笑一聲,「好吧,不可否認。失去了這樣一個身分,對於我的某些動作來說,可能會有些限製,不過,影響不大。」


    安瀟瀟沒有再繼續順著這個問題糾結下去。


    「你說血祭樓真的跟嶺南鳳氏有關?」


    「目前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有利益上的牽扯。如果是真的與鳳氏有關,那鳳琪琪當初讓馮夫人找上血祭樓,可就真的是太過諷刺了。」


    安瀟瀟沒吭聲。


    如果鳳琪琪知道,因為當初她的不甘,而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後果,不知道她會不會氣得吐血。


    畢竟,血祭樓這次在李庭希的圍捕之下,可謂是損失慘重。


    官方那邊的統計,估計是折損了七八成打手。


    可是安瀟瀟從璿璣閣得到的消息,血祭樓裏的一流高手,折損過半,二流高手,基本上是全軍覆沒了。


    這樣的打擊,對於一個殺手組織來說,可以說是相當地沉重的。


    「李庭希現在基本上已經收手了。畢竟血祭樓的人逃躥地太遠,而李庭希也不可能一直將精力放在這上麵。」


    「那你有什麽想法?」


    澈公子勾唇一笑,「我已經知會了幽冥閣,全力緝殺血祭樓的人。」


    「你是想著一家獨大了?」


    澈公子的嘴角一抽,「瀟瀟,我是為了給你報仇出氣。」


    安瀟瀟壓根兒不信。


    她知道他對她好,可是她更清楚,他從來不做無用功。


    對他自己沒好處的事情,他一定不會做。


    「既然你現在還是皇室的暗衛,那不如,動用你的力量,來幫我查一查四殿下?」


    「你要對李庭玉動手?」


    「怎麽可能?這一次李庭玉利用了我,讓他的母妃又重獲恩寵,我是不是應該討迴些利息來?」


    「有道理。」


    澈公子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去幫忙查一下。另外,你想好要怎麽從淑妃的嘴裏套出當年的事情來了嗎?」


    「還在想。」


    安瀟瀟的表情有些糾結。


    要見到宋淑妃,就必須要進宮才行。


    可是現在她隻有當初福嬤嬤的一份口供,也未必就可信。


    募地,腦子裏靈光一閃,她怎麽把劉氏身邊的那些人都給忘了?


    既然是劉氏當初和宋淑妃勾結在了一起,那麽,她們兩個人暗中有勾結,一定會留下了一些證據的。


    或者,是某些知情人。


    安瀟瀟的眸光一亮,立馬就將七月叫了進來。


    「想辦法,將劉氏身邊伺候的那些人,能找到的,盡量找到。想辦法帶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我要親自審問。」


    「是,小姐。」


    劉氏死後,曾經伺假過她的那些奴僕,大都被安雲龍給遣散了。


    畢竟,二房沒有了侯府的支撐,一大家子的人要養活。


    所以,那些可有可無的下人,自然也就被打發了。


    反正,劉氏死了,安美華也嫁進了四皇子府,至於安美妍,安雲龍一直都以為她死了,家裏,自然也就不需要那麽多的婆子丫頭了。


    也正是因此,想要找到當初在劉氏身邊服侍的人,還真是有些不太容易。


    不過,安瀟瀟也不急。


    反正,有澈公子這邊的人脈關係可以利用,所以,不用白不用。


    安瀟瀟很聽澈公子的話,基本上沒有和李庭希再有來往。


    淑妃雖然是重掌後宮協理之權了,可是卻一直沒有動作,對皇後亦是格外地恭敬。


    這倒是讓安瀟瀟對這位宋淑妃又刮目相看了。


    真沒想到,她如此能忍。


    真是能沉得住氣。


    不過,想想也是。


    人家在宮裏都待了十幾年了。


    若是不能忍,隻怕現在早就屍骨無存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七月忙碌了幾天之後,終於有了消息。


    「小姐,總共找到了五個,其中一個已經是病得快不成了。現在被帶到了京城來的,總共有三個。另外還有一個,因為離京城太遠,而且年紀又大了,所以沒有辦法將其帶到京城來。」


    說白了,就是怕折騰得狠了,人再死了。


    「現在在哪兒?」


    「就在之前您住的別院裏。」


    「好,那我們即刻出府,這就去好好地問一問。」


    七月和九月陪著,別莊裏的一切如舊。


    最先被帶上來的,是一個叫二喜的丫頭。


    說是丫頭,應該也有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了。


    「你嫁人了?」


    「迴小姐,奴婢在年前就被二夫人許配給了莊子上的一個管事。」


    「你多大了?」


    「二十三了。」


    安瀟瀟點點頭,「拖到這個年紀才嫁人,你對劉氏還真是忠心呢。」


    一般來說,主子不願意將丫環許配的早了,無外乎就是用著順手這一個原因。


    而這個二喜,顯然是在劉氏的身邊待得久了。


    「迴小姐,奴婢之前在夫人身邊服侍,後來又被調到了二小姐身邊。再後來二小姐和魯世子的婚事訂下,覺得奴婢陪嫁過去,不太合適,所以就給奴婢許了婚事。」


    安瀟瀟輕笑一聲,「說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麽?」


    這個年紀的丫頭,對於十年前的事情,未必知曉。


    不過,這丫頭是個家生子,自小便長在了安家,對於二房的事情,倒是有可能知道得不少。


    「迴小姐,奴婢,奴婢說。」


    二喜將這些年來劉氏做的那些缺德事都說了一遍,不過,大都是近幾年的。


    可見,她也是在近幾年,才在劉氏身邊受了重用。


    「我問你,你爹娘是哪一個?」


    「迴小姐,奴婢的爹過世得早,奴婢的娘如今在侯府的福安堂當差,在老夫人身邊,就是個守門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娘在老夫人那裏並不得重用了?


    安瀟瀟的眸光一閃,再睨了七月一眼,七月當即會意,點了一下頭,出去了。


    「你有沒有從你娘那裏聽到過什麽。我說的是十年前,在侯府發生了一件大事。」


    二喜愣了一下,猛地一下子抬頭,臉色有些白。


    好一會兒之後,才哆嗦著手指,「小,小姐,可是說夫人她,她。」


    看這樣子,好像還真的知道些內幕。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自然可保你無恙。如若不然,你的家人,一個也別想好過。」


    安瀟瀟從來就不是良善之輩。


    更何況是事關她的娘親。


    她可不覺得,對這些奴才仁慈,她的名聲好了,她的母親就能甦醒過來了。


    二喜顫顫微微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安瀟瀟能肯定,她沒有撒謊。


    不過,這個二喜知道的,的確不多。


    再者,十年過去了,就算當時她聽到了什麽,估計這會兒,也記不真切了。


    安瀟瀟讓人交她帶了下去,然後手指在小幾上輕輕地敲著。


    現在可以肯定,當年的事情,的確是劉氏和宮裏頭的人合謀的。


    隻是這件事情,老夫人是否知情,尚未可知。


    若是以往,安瀟瀟可能不會著急。


    可是這一次的事情,直接關係到了她母親的性命,還關係到了她將來的婚事。


    所以,她不可能真的不放在心上。


    至於老夫人那裏,看來,有必要用些手段了。


    當天晚上,安瀟瀟以給老夫人送補湯為由,進了福安堂。


    「聽聞老夫人這幾日精神了一些,特意讓膳房給祖母燉了一些補湯。」


    老夫人懨懨地抬了一下眼皮,「你有心了。」


    安瀟瀟淺笑了一聲,身子微微前傾,用兩人足以聽得到的聲音道,「十年前的事情,祖母是不是應該說點兒什麽?」


    老夫人臉上的肉猛地顫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迅速地坐了起來。


    對上了安瀟瀟有些詭詐的視線,一時有些失魂落魄了。


    「你們都下去吧,老夫人有些話想單獨跟我說。」


    兩位嬤嬤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定定地看著安瀟瀟,隨後才嘆了一聲,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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