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這麽一吃酒,就吃到了後半夜。


    安子軒沒有醉,阿貴也沒有醉。


    反倒是向來覺得酒量好的安瀟瀟喝醉了。


    安子軒寵溺地看著她,然後伸手將她的頭髮順了順,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專門說給了某人聽的。


    「這個小丫頭,自小便喜酒。不過為了扮淑女,人前又總說自己不會飲酒。如今能喝得這般痛快,倒是難得。」


    阿貴抿了抿唇,沒說話。


    安子軒輕嘆了一聲,將身前的酒,一飲而盡。


    「阿貴,你跟在小姐身邊多久了?」


    阿貴想了想,似乎是有些糊塗,「差不多兩個月吧。」


    「嗯,時日也不短了。我看你的言談舉止不俗,縱然是失了記憶,可是許多的細節,卻都不曾遺忘。」


    「在小姐麵前,我隻是阿貴。」


    這個答案,似乎是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況且,安子軒覺得,自己並沒有問他話,何必要如此一說?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迴去早些歇息吧。」


    「是,公子。」


    「阿貴,將來,別忘了你今晚說過的話。」


    阿貴的眼睛閃了閃,然後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再慢慢地站起來,退至一步。


    他看著安子軒將安瀟瀟抱了起來,慢慢地往她的寢室的方向走著,每一步,都很慢,也都很輕。


    似乎是怕吵醒了睡熟的安瀟瀟。


    阿貴的眸光微動,想到自己之前也曾這樣抱過小姐,同樣,也是在小姐睡熟的時候。


    什麽時候,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一抱小姐,而且不是在小姐不知情的狀況下?


    阿貴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不過,很快,他眸子裏的自信又迴來了。


    隻要他想,總會有辦法,讓小姐開心的。


    或者,自己可以繼續研究一下膳食方麵的事情了。


    偶爾,再陪小姐練練手,小姐對自己的依賴,應該就會越來越重了吧?


    這麽想著,阿貴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呢。


    隻要小姐離不開他,那他在小姐心裏的存在感,自然也就會越來越強了。


    護衛又怎麽樣?


    隻要自己喜歡,小姐也喜歡,那不就好了?


    想想自己初見李庭希和墨紮時的心情,阿貴突然明白,自己那是在嫉妒他們。


    嫉妒他們有著足以與小姐匹配的身分了。


    換言之,他喜歡上小姐了。


    腦子裏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認知,嚇了一跳!


    腦子裏一片亮光,似乎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又快速地合攏了,總之就是怪怪的,然後又有些奇妙的感覺,讓他的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了。


    以前,他隻是單純地以為,他要報答小姐的救命之恩。


    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種種,根本就不是為了報恩,隻是為了討小姐歡心。


    那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上了小姐。


    阿貴無意識地伸手撓了撓頭。


    他在意小姐的一舉一動,在意小姐的一頻一笑。


    小姐是不是吃飽了,是不是睡足了,是不是無聊了?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隻要是與小姐有關的,他都在意。


    原來,這就是喜歡……


    不過,他為什麽覺得,用喜歡這樣的詞,都不足以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呢?


    或者,根本就不止是喜歡呢?


    阿貴的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覺,快速地侵蝕著他的心髒。


    有一種暖暖的,甜甜的感覺,快速地瀰漫上了他的心頭。


    可是與此同時,心底似乎又開始攀生著一種渴望。


    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


    他總覺得,他的人生之中,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一直以來,他都想不起來。


    可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和小姐永遠地在一起。


    甚至,是要娶了她,和她白頭偕老。


    這種感覺來得太快,也太過美妙。


    讓素來冷靜又睿智的阿貴,都有些難以抑製。


    他雖然想不起來很多事,可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隻要自己知道自己的本心,知道自己要什麽,那便夠了。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迴自己的屋子。


    阿貴腦子裏再次閃現出兩人一起過招時的畫麵。


    快到屋門口時,他又突然定住了腳步。


    腦子裏打鬥的畫麵在繼續,隻是,交手的對象,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阿貴的身子定住好一會兒,直到他確定腦子裏再也沒有什麽其它的畫麵閃現了,這才擰了擰眉。


    最近這段日子,他總是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


    有時候,在做菜的時候,都會有一些零星的畫麵,在自己的腦子裏閃動著。


    隻是,每一次,持續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而且,有些畫麵,讓他覺得沒頭沒尾,很古怪。


    試著去細細地想過幾次,可都無果。


    這一次,他幹脆也就不再去深究了。


    或許,是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心裏,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麽。


    所以,對於那些過去,反倒是不怎麽在意了。


    想到自己第一次搶了小姐的早膳,那個時候小姐又怒又氣悶的表情,阿貴真地覺得很好笑。


    而事實上,他一個人真地就傻傻地笑了出來。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了他的這個樣子,定然以為他是瘋了。


    安瀟瀟被安子軒抱迴到床上,再體貼地幫她蓋好了被子,微微一笑。


    七月走過來,將小姐床前的帷幄給放了下來,安子軒轉身便走了。


    抬頭看了一眼夜色,這個時候,應該是夜裏最黑的時候吧?


    也不知道,墨紮那個傢夥,是否睡著了?


    安子軒無奈地搖搖頭,他所關心的,隻是妹妹是否開心快樂,其它的,他都可以捨棄。


    哪怕墨紮是他的師弟,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敢對安瀟瀟不利,那他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踱迴自己的院子。


    微斜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有些長。


    看起來,有些孤單,有些冷傲。


    安子軒走的速度並不快,夜色再短,於他也沒有什麽影響。


    他初迴京城,且身上沒有任何的職務,所以,他便是睡到了日上三竿,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次日,幾人都起地極晚。


    便是連向來喜歡早起的阿貴,也一樣睡過了頭。


    安瀟瀟洗漱完畢,得知哥哥也是剛剛起來,頓時一笑。


    「七月,將早膳擺在花廳,我與哥哥一起用。」


    「是,小姐。」


    安子軒剛從院子裏出來,就被福安堂的人給叫走了。


    安瀟瀟等了會子,也不見哥哥過來,打發人去問,才知道哥哥去了福安堂。


    「小姐,老夫人對公子的態度還是極好的。應該不會對公子有什麽不利。」七月寬慰著她。


    安瀟瀟當然知道老夫人不會對哥哥不利,隻是,心裏總有幾分的不痛快。


    誰知道,她對哥哥的好,會不會隻是表麵上的功夫呢?


    萬一她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呢?


    哥哥那等風光霽月之人,從來是不屑於玩一些陰謀詭計。


    老夫人偏又是玩弄人心的高手,這些年,沒少指使著劉氏為她做事。


    當初自己險些喪命於她的手上,可以不計較,不追究。


    可若是她對哥哥也敢動那樣的心思,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氣了。


    福安堂。


    安子軒十分優雅地坐著,頭微微低著,麵色恬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子軒,祖母知道,這些年你與你父親東奔西走,甚是辛苦。如今你既然迴京了,便將這親事訂下,這偌大的侯府,也不可總是這樣沒個正經的主母。你說呢?」


    「祖母,父親和母親遠在千裏之外,孫兒此時,實在是沒有心情想著訂親一事。還是待父親和母親迴來之後再說吧。」


    「這種事情,已經拖了不是一日兩日了。京城其它府邸的公子,像你這年紀,都當爹了。祖母也活不了幾年了,就是想著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有後,也便安心了。」


    一番話,說地合情合理,極其真誠。


    安子軒不語。


    他也明白,老夫人年紀大了,自然是總想著能看到安家有後。


    隻是,這等婚姻大事,豈能等同於兒戲?


    似妹妹那般,險些便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笑柄。


    「祖母的心思,孫兒都懂。隻是孫兒在京城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或許一個月,或許兩個月,孫兒就得去接父親和母親迴京了。」


    「便是離開,先訂下親事,也不會有什麽不妥呀?」


    「祖母,孫兒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思。瀟瀟的事情,才剛剛告一段落,如今六王子又住在我們府上,我實在是不想再生事端。」


    老夫人的臉色一沉,「胡鬧!婚姻大事,怎地就是生事端了?」


    「祖母!」安子軒的聲音,略帶了些急切。


    「你別說了。你父母不在京中,你的婚姻大事,便由我為你做主了。迴頭,我自會讓人將畫像和相關的生辰八字送去給你。」


    「祖母,若是您一意孤行,那孫兒唯有立刻就走了。」


    安子軒看起來溫文爾雅,可是真地一動起真格地來,似乎是誰也攔不住的。


    老夫人麵色微變,抬頭看著已經站起來的安子軒。


    完全沒想到,這個向來溫和的孫子,竟然也會忤逆她。


    老夫人驚詫的表情,令安子軒清晰地收入眼底。


    這個年邁的女人,是自己的祖母,也是父親的母親。


    父親不在京中,他身為孫兒,怎能惹她不悅?


    基本的孝道,還是讓安子軒的心底,多少升起了一些愧疚感。


    「祖母,不是孫兒故意要跟您作對,隻是現在父親和母親不知何時方能歸來,我心中實在難安。這議親一事,還是先緩一緩吧。」


    安子軒退了一步,沒有再說不考慮,隻說緩一緩。


    他的讓步,讓老夫人心中稍有些寬慰的同時,也看到了些許的希望。


    這個孫兒,到底是與安瀟瀟不同的。


    老夫人麵上再度有了和藹的笑容。


    「也好,那就先緩一緩,我先幫你留意著。」


    老夫人頓了頓,又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你是兄長,我是想著你成親之後,府上有人打理,到時候,瀟瀟出嫁,府裏也算是有個女主人能幫襯著。瀟瀟與你不同。你是男兒,再緩個兩三年成親也不礙事,可是瀟瀟呢?若是再晚幾年,她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安子軒微怔,沒想到,老夫人提及婚事,竟然還是顧慮到了這一層。


    「讓祖母費心了。」


    安子軒微微低了頭,又彎了腰,這樣的態度,再度博得了老夫人的笑容。


    「子軒呀,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你比瀟瀟年長幾歲,不似她那般地愛胡鬧。隻是,女大不中留。若是你父親三年兩年不迴來,難道,瀟瀟還在再等上幾年?」


    安子軒頓時一噎。


    依瀟瀟的容貌和才華,自然是不愁嫁的。


    隻是,一個女子,若是真的被拖成了老姑娘才嫁人,到底是會少了些底氣的。


    「迴頭我與妹妹再商量商量。若是她心裏有了中意的人,讓她先成親,也是無礙的。」


    老夫人的眸光閃了一下,最終也沒說什麽,隻是無奈地搖搖頭,「罷了,也不早了,你先去吧。」


    「是,祖母,孫兒告退。」


    相比於安瀟瀟在她麵前的放肆,這個孫子的態度,顯然是更得老夫人的歡心。


    隻是,老夫人顯然是忘記了,如果不是有她先對安瀟瀟冷淡,甚至是動了殺機,安瀟瀟又怎麽會對她如此地不敬?


    你待我如何,我便還你何種的態度。


    這個道理,老夫人似乎是真地忘記了。


    安子軒終於過來,安瀟瀟也命人將粥盛出來,剛剛好,不會太燙,也不曾冷掉。


    「老夫人尋你何事?」


    「沒什麽,不過是想問問我,可曾有了中意的姑娘。」


    安瀟瀟的眉心微動,「那你是如何迴復的?」


    「我隻說如今沒有這個心思。倒是你,讓我也跟著擔憂了。你可有了意中人了?」


    安瀟瀟的嘴一撇,「沒有。」


    「當真沒有?」


    安子軒明顯地不信,而且眉眼間,顯然還有幾分的戲謔成分。


    安瀟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當真沒有!」


    「那也好。原本我還擔心你是看中了李庭希的,既然你心中沒有他,那我也便放心了。迴頭,我該催著康王妃,早日給李庭希定下一樁婚事了。」


    「嗯,這個我沒意見。早點兒娶了新娘子,也能早點兒安定下來。」


    「瀟瀟,你對墨紮,可有那方麵的心思?」


    安瀟瀟一愣,眨眨眼,「哥,你能不能不要亂點鴛鴦譜?」


    這意思就是沒有了!


    安子軒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個墨紮的身分太過尷尬,若是妹妹當真嫁給他,將來的日子,怕是將要極其地熱鬧了。


    「瀟瀟,六公主的事情,如今已是傳遍了皇宮。你醫術了得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內外。同時,你是藥瘋子徒弟一事,隻怕也瞞不住了。」


    「瞞不住就不瞞了。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無所謂了。」


    「瀟瀟,我想過陣子就離開京城,這靖安侯府,仍然讓二叔一家來打理,你以為如何?」


    安子軒思慮良久,才做了這樣一個決定。


    安瀟瀟不解,她知道,哥哥這樣說,定然也是有著他的考慮的。


    「京城如今的局勢未明,皇子間的爭鬥,也將愈演愈烈,靖安侯府,原本就是幾位皇子想要爭奪的對象。如今父親不在京中,你我都需這般小心,若是父親迴京,那場麵可想而知。」


    安瀟瀟不語,大概也猜到了哥哥這麽做的用意。


    「我帶你一起離開此地,我們去尋父親和母親,將來是否迴來,到時候再定。至於這些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


    「哥哥是擔心我不能自保,還是擔心我護不住靖安侯府?」


    安子軒抿了抿唇,他兩者都擔心。


    當然,比起妹妹的性命和將來,靖安侯府,算不得什麽。


    當年父親既然能因功而得了封賞,他日,自己也可以以功勳再換爵位名聲。


    在他看來,什麽,都沒有活下去重要。


    「瀟瀟,我知道你很聰明,你也很有天賦,可是這政治權勢,不是你該沾染的。」


    安瀟瀟沉默了下來。


    雖然她在靖安侯府住的時間不長,可是在她的心裏,始終認為,這裏才是她的家。


    兒時的那些畫麵,總會時時地提醒著她,當初他們一家人,是何等的幸福快樂。


    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了變故呢?


    安瀟瀟記不得很真切了。


    微微地抿唇,「哥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離開了靖安侯府這片院子,我們就一定能得到安寧嗎?」


    這一次,換安子軒啞口無言了。


    「皇上若是想要逼出我們來,簡直就是太容易了。現在皇上一直不曾逼迫父親,一是因為皇子們的爭鬥,還不到那麽慘烈的地步,二來,也是因為京城還有我,如今又多了一個你。有我們做牽製,父親早晚都是要迴京的。」


    「瀟瀟?」安子軒沒想到,這個妹妹,竟然將一切都看得這樣透徹。


    「若是我們都離開了,你可想過,皇上會下什麽樣的旨意,來逼迫我們一家人?」


    安子軒緊了緊眉,一言不發。


    安瀟瀟抬頭,眸光微寒且帶著幾分的憂鬱。


    不大會兒,眸底竟然已經泛紅,似是要大哭一場了。


    「哥哥,當初我迴京,您真以為,皇上不知道嗎?當初二叔一家強占侯府的碧園,又讓安美妍頂替我嫁給魯宥策,你真以為,皇上都不知情嗎?」


    安子軒的身子一僵,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愚不可及了。


    「皇上看似不在意靖安侯府的一切,可是明知道父親手上還有一支精銳,又怎麽可能真地放鬆了對靖安侯府的監視。二叔一家,包括老夫人慫恿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宛若跳樑小醜罷了。」


    安子軒的手指微蜷,太陽穴的青筋爆起,到底,還是他想地太簡單,太美好了。


    「哥哥,我知你心善,也知你素來不願意將人想地太壞了。可是在京城,有幾個人的心裏是真正幹淨的?咱們出生在了靖安侯府,當真就有安寧平靜的生活了?」


    安瀟瀟越說,似乎是越激動了。


    「哥哥莫不是忘了,你初迴京城時,皇上便曾提到的你與六公主的婚事了?」


    安子軒的身子一僵,隨後輕嘆一聲,弱弱地看了她一眼,再伸手輕輕地揉了揉眉心。


    「瀟瀟,你不該這樣聰明的。」


    話落,身子似乎是有些放鬆了下來,然後臉上慢慢地浮上了一層苦笑。


    安瀟瀟的眼睛卻有些紅,而且還緊緊地瞪著他,似乎是要瞪得他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才肯罷休一樣。


    「瀟瀟,別這樣。」


    這一句,安子軒說地很溫柔,也很寵溺,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地是多麽地沒有底氣。


    「你憑什麽要我不要這樣?哥!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你不過就是想要說服我,然後把我騙走,你自己再迴到京城來,麵對所有針對靖安侯府的明槍暗箭罷了。」


    說著,安瀟瀟已經哭出聲來。


    此時,阿貴也用完了早膳,正往這邊走,然後就看到了花廳內,小姐哭得很傷心。


    阿貴隻覺得心底一揪,似乎是有點兒疼。


    然後二話不說,便快走了幾步。


    「瀟瀟,你是姑娘家,我說過了,政治權勢的爭鬥,不該將你摻和進來。」


    「可我已經被攪進來了。」


    安瀟瀟負氣一般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然後仍然十分惱火地瞪著他。


    安子軒無奈,隻好起身,拿著帕子到了她的跟前,極其小心地幫她擦著眼淚。


    「瀟瀟,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也是父親和母親的心頭寶。這些年,他們雖然不能迴來看你,可是心裏對你卻是格外地記掛,不然,父親也不會將那麽厲害的幾個高手,都給了你。」


    安瀟瀟抽了抽鼻子,仍然一臉的委屈。


    「好吧,是哥哥想錯了。哥哥不該瞞著你,可是到底不是還沒有實際操作嗎?」


    「等到那會兒就晚了。說不定我以後都不會再理你了。」


    安子軒輕輕地笑了笑,「瞧瞧你,都哭成什麽樣子了?好在你今日不曾上妝,不然的話,定然是像是一個醜鬼,難看死了。」


    「你才醜呢!」


    安瀟瀟迴了一句之後,便破涕為笑了。


    「好,我醜,我最醜了。行了吧?」


    「本來就是你的錯。別總覺得什麽都是為了我好,你若是瞞著我,就是讓我不痛快。我定然是不會原諒你的。」


    「好好,我知道了。別哭了。來人,去打些熱水過來。」


    兄妹倆總算是握手言和,站在了門外的阿貴,心情似乎也不再那麽地糾結了。


    洗了把臉,安瀟瀟的眼睛仍然有些紅。


    「你這樣子,還怎麽出門?」


    安瀟瀟哼了一聲,「我又沒說一定要出門?」


    「那我和墨紮就先出去了。答應了他,要抽時間帶他在京中走走的。」


    「去吧去吧。」


    安瀟瀟一臉嫌棄地揮著手。


    安子軒轉身出來,看到了抱劍站在那裏的阿貴,微微怔了一下,低聲道,「聽聞瀟瀟愛聽你吹簫,吹幾支略為歡快的曲子,哄哄她吧。」


    「是,公子。」


    安子軒和墨紮一起出了門,並且交待了下來,說是晚上才會迴來。


    再說馮知良被馮侯爺給罰跪了一夜之後,馮侯爺這才允他起來,大夫也才敢給他看傷了。


    馮知寒請了那位賈公子到府中做客,兩人言談甚歡,一直到日落西山,賈公子才提出告辭。


    馮知寒送他至大門口,剛好看到了馮侯爺迴來。


    「父親,這位是賈公子。」


    「馮侯爺安好,晚輩有禮了。」


    「哦,賈公子客氣了。這是?」


    「哦,時日也不早了,晚輩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好好,以後常來坐坐,我這個兒子,別的不感興趣,就是愛舞文弄墨,還請賈公子能多多指點。」


    「馮侯爺客氣了,當是晚輩求教三公子才是,告辭。」


    門口的這一幕,很快被人稟明了馮夫人。


    馮夫人心中有氣,卻又無處發泄。


    眼下她一女已經是廢了,這個兒子又被侯爺所厭惡,若是再讓那個馮三一直占了好處,那將來,這侯府的一切,怕都得是馮知寒的了。


    「夫人莫惱,我大淵朝可是有明文律法,庶子,是不得襲爵的。」


    嬤嬤說著,連忙站到身後,開始為夫人鬆鬆肩了。


    「你懂什麽?庶子還是嫡子,還不都是老爺一句話的事兒?若是老爺有心要抬舉馮知寒,你又怎知,他不會讓馮知寒成為嫡子?」


    嬤嬤有些遲疑,也有些不太相信。


    「這,可是自古以來,若是庶子成為嫡子,無論是過繼到您的名下,還是抬了他的生母為平妻,都是需要您這個主母點頭方可的。」


    「我知道。所以,現在我才著急了。若是侯爺有心要抬舉那個庶子,以知秋來逼迫我,你說我是應也不應?」


    嬤嬤嚇了一跳,顯然是大小姐離府的日子久了,竟然把她給忘了。


    「不能吧?侯爺與您還是有著多年的情分的。應該不至於做得這樣絕。」


    「應該?」


    馮夫人自嘲一笑,「嗬嗬,這世上應該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又偏偏有多少是事情,是衝著不應該去的?」


    這話,嬤嬤可實在是不敢接,也不好接了。


    「總得想個法子,拿住那個庶子的短處才好。」


    「夫人是說?」


    「聽說侯爺這兩日,都歇在了那個蘭姨娘的院子裏?」


    「迴夫人,正是。蘭姨娘剛進府不久,老爺也就是圖個新鮮。」


    「新鮮?哼!誰沒有新鮮過?本夫人剛嫁過來的時候,不也是水嫰嫰的一枝花?」


    嬤嬤訕訕一笑,「夫人現在也是貌美如花呢。」


    馮夫人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微微嘆氣。


    花無百日紅,景無百日好。


    這個道理,她自然懂。


    也因此,這麽多年,她也沒攔著那些個下賤的女人被抬進府來。


    男人嘛,總是圖個新鮮水嫰。


    可是再怎麽寵她們,這侯府的女主人,也隻能是她一個。


    如果不是這個馮知寒實在是礙了她兒子的路,她也實在是不願意手段太狠毒了。


    年輕的時候,她也沒少折騰那些個姨娘,從她手裏掉的孩子,沒有十個,也得有七八個了。


    最近幾年,日子過得太過順暢了,年紀也大了,也便沒了那些心思。


    太平的日子過久了,倒是讓他們一個個都忘了,誰才是這侯府的女主人!


    馮夫人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先試試自己的手段吧。


    「明日讓蘭姨娘到我這裏來請安,服侍我用早膳。」


    「是,夫人。」


    後院裏,主母整頓秩序,誰敢說個不字?


    老爺隻要一離開了後院兒,便是夫人做主。


    嬤嬤不曾想到其它,隻以為,夫人這是要給那位蘭姨娘一些排頭吃了。


    自打這位蘭姨娘進門,還沒怎麽讓她到跟前立過規矩呢。


    日子久了,倒是讓她有些認不清楚自己的身分了。


    蘭姨娘許是頭天晚上伺候老爺,所以起得晚了,換好衣裳,又打扮靚麗的過來之後,才發現,夫人正坐在八仙桌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蘭姨娘的心底一虛,到底不過是一個妾的身分,哪裏敢在主母麵前張狂?


    「賤妾給夫人請安。」


    蘭姨娘屈了屈膝,動作的幅度倒不是很大。


    馮夫人微微一笑,「起來吧。蘭姨娘昨日服侍老爺,也辛苦了。讓本夫人等你伺候用早膳,倒是委屈你了。」


    蘭姨娘自然也聽出了話裏的嘲諷之意,當下便有些急切地解釋道,「都是賤妾的不是,還望夫人恕罪。」


    「罷了,若是再與你糾纏下去,本夫人這早膳,也不怕吃了。」


    蘭姨娘怔了一下,隻見一位嬤嬤才將一雙公筷送到了她的手上。


    一頓早膳,吃地倒也還算是安生。


    隻是除了蘭姨娘走走轉轉,稍微辛苦了一些。


    「蘭姨娘頭上這簪子,本夫人瞧著倒是不錯,顏色也正好,你們年輕,就該多戴些這等亮麗的首飾。」


    「是,夫人。」


    蘭姨娘自己也沒用早膳,又忙了大半天,這會兒可是早就餓了。


    不過,夫人不讓她走,她也隻能在這裏候著。


    「聽聞昨日,有一位賈公子到府上與三公子吟詩作畫,風雅得很。蘭姨娘也算是出身名門,縱然是沒落了,可是這底子裏,還是有些見識的吧?」


    蘭姨娘的臉色青青白白,很是難看。


    這夫人羞辱人的本事,果真是讓人受不住。


    「賤妾無能,怎及三公子的見識。」


    「你也不必自謙,我聽說,昨日三公子畫了一副新作,得了賈公子的讚賞。這樣,你就辛苦一趟,帶人將那副畫給我取來。也讓本夫人鑑賞鑑賞。」


    蘭姨娘覺得委實不妥,自己一介女眷,怎可輕易地去外院?


    再說了,自己雖說是三公子的庶母,可如今還不到二十,怕是比三公子也大不了一兩歲,這實在是於禮不合。


    「夫人,賤妾去外院,是不是不太合適?」


    馮夫人瞄了她一眼,淡淡笑了。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讓人去問過了,三公子已經出門了。這男女大防,本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蘭姨娘不敢再多言,稱了是,然後退了出來。


    蘭姨娘越想越覺得不妥,可是自己身後還跟著夫人派過來的人呢。


    若是自己執意不去,隻怕是少不得一陣皮肉之苦。


    可若是去了?


    蘭姨娘又有些後怕,萬一夫人再利用這次機會,給自己冠上一個什麽惡名,那自己怕是就再也沒有活路了。


    思忖間,已是快要到二門了。


    蘭姨娘咬牙,難不成,自己還沒有享受幾天的富貴,就得死在了夫人的手上?


    突然,看到了甬道上的小石子,眼睛一動,心生一計。


    「哎喲!」


    「蘭姨娘,您怎麽了?沒事吧?」


    蘭姨娘的臉都白了,額頭上還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著,「腳好疼。啊,不能動了。」


    「這,快,扶蘭姨娘迴去。」


    馮夫人聽聞此事,隻是淡淡一笑。


    「早知道她是一個聰明的,今日一試,果然如此。」


    「夫人,那咱們接下來?」


    「蘭姨娘倒是小心謹慎,不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想要整治她,還不是小菜一碟?去,將她身邊的貼身丫環給我叫過來。」


    晚上,馮知寒迴到府裏,先是去了馮侯爺那裏,將今日讀的書見的人都一一說了一遍,這才迴到自己的院子。


    到了院中,馮知寒的腳步一頓,隨後,轉身,進了書房。


    到了屏風後麵,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


    「公子,有人將這個東西塞進了您床頭的櫃子裏。」


    馮知寒拿過來一瞧,竟然是一個女子的肚兜。


    馮知寒的眼睛微微一眯,「是小東藏進來的?」


    「迴公子,正是。」


    「嗬嗬,看來,夫人果然是忍不住了。那可曾注意到我這院子附近,還有人來過?」


    「迴公子,沒有了。」


    「嗯,將這東西收好,然後給世子送過去。記住,要藏地不是太明顯,至少,要讓我的那位好兄長看到才好。」


    「是,公子。」


    此時的馮知寒,哪裏還有平素的謙卑和溫和之態?


    麵色略有些陰暗,整個人的氣勢,都透著幾分的肅殺之氣。


    「我本無意與你們玩兒這些陰謀詭計,可是你們偏偏要步步緊逼,那就怪不得我了?」


    安瀟瀟盤膝坐於榻上,耳邊是阿貴悠悠綿綿的簫聲,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馮知寒,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嗬嗬,怎麽辦呢?阿貴,對你的身分,我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呢。」


    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阿貴就在對麵的亭子上吹著簫。


    明明就是那麽木訥的一個人,吹起曲子來,感情倒是蠻豐富的。


    無論是恬淡的,還是歡快的,亦或發人深省的曲子,他都是信手拈來。


    這樣的一個男人,委實讓人越陷越深。


    同一時刻,墨紮站在了窗前,聽著那慢慢飄揚進來的簫聲,麵色喜怒難辯。


    他的身側,書案上,一隻金獅鎮紙壓著的白色宣紙上,一名俏麗美艷的女子畫像,躍然於紙上。


    細看,正是安瀟瀟無疑。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陪在你身邊的人,會是我。」


    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宣誓著什麽。


    他的每一個字,都似乎是包含了極大的不甘,消散在了風中。


    轉身,將那一紙畫像抽出,再三地看過之後,搖頭輕嘆,「不像,還是不像。」


    遂將其揉作一團,扔入了廢紙簍內。


    安瀟瀟慢慢地走下床,看了一眼外麵如墨一般的景致,衣袖一甩,窗子便緊緊地閉上。


    與此同時,外麵的簫聲,也慢慢地弱了下來,然後再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至,完全地隱沒於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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