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河邊,見王虺站在河岸,嘴裏念念有詞,兩個跟著的警察站在他身後。河中洪水滔滔,衝撞振蕩著河岸土石,猶如因套上韁繩而被激怒了的野馬,讓人感到隨時都有衝出河岸束縛的可能。


    方雲奇帶著人群來到王虺身邊,大家都被這咆哮的洪水所震撼。吳文敏尤其膽寒,感到今年的水流比過去任何一年都要浪大勢急。


    王虺忽然看見被兩個警察挾著的馬朝梁也在身邊,便一下衝過去撞開警察,死命抱住他。馬朝梁大驚,卻怎麽也掙紮不脫。


    方雲奇見王虺神色不對,命穆青雲上前製止,卻見王虺抱著馬朝梁陡然跳進了急流,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他二人早被洪波衝得無影無蹤。


    圍觀人群象炸了窩的馬蜂,哄的一下四散奔逃,遠遠避開了河岸。


    吳文敏迴過神來,沿著河岸狂奔,一邊對著洪流哭喊:“朝梁!朝梁啊!”


    方雲奇命人抓住他,押迴大堂,卻再無問案的心情,便命先將吳文敏下在獄中,來日再審。


    第二天,方雲奇從獄中提出人犯繼續審問,警察局長卻久等不到,一名警察前來報告說局長不知所蹤。方雲奇知是他心中害怕,定是跑了,便下令發出緝捕文書,對警察局長進行通緝。


    雲奇終日問案,一連三天,終於全部審問完涉及白臘園事件的人犯,也弄清了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和細節真相,發現事件主犯要麽外逃,要麽在當年部隊鎮壓中已經伏法,現在關在獄中的人犯均是吳文敏和馬朝梁瓜蔓網絡的無辜人員,也進一步證實了王虺所告事實。


    方雲奇與陳寒秋商議,打算當堂無罪開釋羈押人犯,陳寒秋十分滑頭,並不發表意見,隻道全憑方長官作主。


    方雲奇也不深怪他,便將縣大獄所押白臘園事件所涉六十七人全部無罪開釋,其中群英會眾三十二人。所釋放人犯中也包括商會冉會長的侄子。


    不知何時,外麵已風停雨住,天空晴朗起來,久違的陽光明豔豔地灑向大地,一掃連日來的陰霾沉重。當麵黃肌瘦、衣衫襤縷的六十七人走出縣府大門,門外圍觀的人群歡聲雷動,開釋人犯的親屬也紛紛抱著走出來的親人痛哭。當方雲奇和陳寒秋走出大門,人群嘩啦啦跪下一大片,大唿青天大老爺。


    方雲奇眼眶有些濕潤,對陳寒秋道:“我其實什麽也沒做,隻是將他們被無辜關押的親人放了出來,他們卻對我感恩戴德。民眾真是讓人感動。”


    陳寒秋道:“我們的民眾有時候就是純樸的可愛啊!”又問,“接下來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方雲奇不解。


    “你把縣黨部書記長、法院院長都關在監獄裏了,縣長也死了,警察局長也跑了,欒江縣怎麽辦,那兩個關在獄中的‘長’怎麽辦?”陳寒秋一臉無奈地看著方雲奇。


    方雲奇不以為意地道:“欒江縣怎麽辦,那是你陳專員的事。至於關在獄中的那兩個‘長’嘛,明日繼續審唄。”


    陳寒秋驚得瞪大了眼:“你還要審?”


    見他如此驚訝,方雲奇感到有些好笑,問道:“難道你覺得我審得不公?”


    陳寒秋搖搖頭:“說句不該說的話,方長官對官場好象很是輕視。我覺得普通人犯你放了也就放了,但那關在獄中的兩‘長’的問題你是否請示一下上頭呢?至於欒江縣,我可先派人來暫代縣長,然後行文省政府,要求另行委派。”


    聽他說到官場,方雲奇忽想起爺爺李茂全曾給他說過的話,想了想,便道:“這樣也好,你我都將這裏的情況分別向我們的上麵寫出詳細報告,由他們來定奪吧。”


    陳寒秋的神情仍是不放心的樣子,方雲奇道:“你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我,你就按你所見所曆寫就是了。”


    陳寒秋歎道:“方長官真不愧是委員長身邊的人,有膽識,敢擔當啊!”


    正說著,縣府有工作人員出來找到方雲奇,報告說剛接到重慶軍委會通知,請方雲奇三日內趕到南川金佛山。


    方雲奇對陳寒秋笑道:“這下你可把心放在肚子裏了吧,我就是想審,也審不成了。”


    陳寒秋苦笑道:“我到希望方長官就留在這裏好了。”


    穆青雲來到方雲奇跟前,附耳道:“向俊華請你晚上赴宴。”


    方雲奇迴道:“不用了。你去請寶峰迴來,我們明天一早去南川。”


    第二天,方雲奇帶著穆青雲、歐寶峰,在陳寒秋陪同下走出縣府,原本打算悄悄地走,但不料門外早圍了成百上千的百姓,有的哭送欽差,有的請求欽差留下,有的還跪地舉狀喊冤。方雲奇一一好言慰撫,對於喊冤者讓其來日到縣地方法院申告。


    待到出城,已至午時。向俊華帶著兒子向虎生站在路邊,看見方雲奇一行到來,趕緊讓兒子跪下。


    方雲奇上前扶起向虎生,對向俊華道:“向老大這是何意呀?”


    向俊華拱手道:“方大人對我群英會弟兄大恩,我等就是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萬一,今後要是方大人有所差遣,隻要知會一聲,我群英會弟兄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方雲奇道:“向老大言重了。這次被關著的群英會弟兄之所以能夠出獄,主要原因是經過審問,他們並未直接殺人放火,頂多算是協從。首惡已辦,協從不問,再加之的確也算是事出有因,又已被關了這麽些年,也算是受到懲治了。再說如今國難當頭,中國人都應該團結起來,槍口一致對外抵禦外辱。你說對嗎?抗戰時期,為戰爭需要,政府可能仍會有象修建川湘公路一樣的大事需要民眾來做,從今往後,你們群英會要帶頭遵守政府法令,積極幫助地方政府做我們老百姓應該做的事,爭取早日消滅進犯我國的日本倭寇。你看好嗎?”


    一席話說得向俊華不覺低下了頭,臉上頗有赧色,對方雲奇道:“請方長官放心,我等弟兄今後定會服從政府法令,再也不敢生事了。”又拉過向虎生,道,“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


    方雲奇道:“但講無妨。”


    向俊華道:“犬子向虎生自幼喪母,一直跟在我身邊未曾少離,除跟我習武以外,也由會中識字的弟兄教著認了幾個字。我見方大人義薄雲天,對我等江湖弟兄也沒當外人,我想讓他跟著你,當兵也好,做事也好,好歹謀個前程,強於跟著我在這深山裏混日子,到頭來一事無成。”


    向虎生是個頗機靈的少年,方雲奇在八麵山時本就有幾分喜歡,見向俊華既有此意,當下慨然答應。


    辭別眾人,方雲奇等便向彭水方向而去。本讓陳寒秋自迴西陽去,但陳寒秋執意要送,方雲奇也隻得由他。


    一行人來到武陵山下,天色已晚,方雲奇聽見從香山寺傳出的鍾聲,心中一動,想起剛到欒江那晚做過的夢來,便對陳寒秋道:“我們今夜在此歇息,明早你陪我一起去朝拜一下武陵山真武觀如何?”


    陳寒秋道:“香山寺是真武觀的知客寺,既要去真武觀,那我們不如今晚就去宿於香山寺,沐浴更衣,明日一早登山,豈不更好。”


    方雲奇大喜,命穆青雲、歐寶峰及陳寒秋隨從人員,在武陵山下西池鄉公所住宿,自己則跟陳寒秋在西池鄉鄉長帶領下向香山寺而來。


    鄉長將他們送至香山寺安頓好後,便奉命離開。方雲奇跟陳寒秋用過齋飯,又到澡房洗了澡,換上幹淨清爽衣服,自覺渾身輕鬆,無比愜意。


    有和尚搬出桌椅擺放在山門口,上置香茗,請二位大人品用。


    夜幕降臨,寺前的小河靜靜地淌著,岸邊的農舍透出點點燈光,偶有村語或犬吠遠遠傳來,而時已入夏,山中風濤陣陣,清涼沐體,真是無比的舒適愜意。二人靜靜地躺著,偶爾啜飲香茗也不願大聲,怕打破這身邊的寧靜。


    夜漸深,漸漸寒涼起來,陳寒秋終於開口道“這裏真正遠離喧囂,人間淨土,我真想一輩子就呆在這裏不走了!”


    方雲奇道:“誰都向往清靜安逸,可是倭寇入侵,同胞喋血,山河寸碎,又豈容我輩在此頤養歲月啊!”


    說起時局,二人的心便再難清靜,喟歎久之。


    第二天,方雲奇和陳寒秋早早起床,用過早齋,就從香山寺旁的山路向高高的真武觀登去。


    方雲奇發現這條山路跟曾經出現在自己夢中的那條山路非常相似,隻是鋪有石梯,並不象夢中一般濕滑難攀。登至山腰,夢中趙珍怡曾站過的地方跟現實環境一樣,當然並無她的人影,再抬頭向上看,果然上麵山口也跟夢中戴笠曾站過的地方一模一樣。方雲奇不禁心中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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