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奇問何處蹊蹺,陳寒秋道:“王縣長和馬秘書認為不是共產黨幹的,就是本地幫會組織群英會膽大妄為,但共產黨的紅三軍早已離開此地,就算還遺有一些散兵遊勇,能興起什麽風浪?要說群英會到是有可能,因為他們一直想為白臘園暴動翻案,多次要求政府釋放他們被抓捕的人員。不過,群英會不過是本地一個土鱉,別說見過定時炸彈,恐怕連聽都沒聽到過,又怎會用如此專業的手段來實施暗殺呢?再有就是你在哪個房間用餐,外人是不知道的,除非有內鬼。”


    方雲奇沉吟道:“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正談著,王虺渾身精濕地走進來,口中不停地叨念道:“要漲洪水了!要漲洪水了!”神色甚是驚恐。


    陳寒秋道:“王縣長,你怎還沒換上幹衣服?”


    王虺瞥了他一眼,道:“我才去城南河邊看了迴來,這大雨下個不停,一定是要漲洪水了!”


    陳寒秋驚道:“這黑燈瞎火的你跑去河邊幹什麽,不怕被水衝走!”


    王虺渾身抖起來,不知是冷還是緊張,嘴唇青紫,牙床也磕著。方雲奇道:“王縣長不用害怕,先迴家去換上幹淨衣服吧。”


    “家...家...”王虺猶如聽見鬼蜮一般,臉上滿是驚駭之色,念叨著抖抖索索踅出去了。


    這詭異的舉動,讓方雲奇和陳寒秋不覺心中一寒,外麵雷聲雖停,大雨仍在猛下,沉悶的雨聲幾乎讓人窒息,似乎真將會有一場排山倒海的洪水,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悄然襲來,轉瞬間吞噬掉整個欒江城。


    二人燈下對視,一時不知作何言語。良久,陳寒秋囁嚅道:“方...方長官,今晚我能搬來跟你一起住嗎?”


    方雲奇正欲說話,王虺又迴來了,已換上幹淨衣服,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提著一盞雪亮的馬燈,對二人道:“兩位長官不必擔心,我已命警察局增派了警察,在縣府院內巡邏警戒,兩位長官可以放心地休息。”


    陳寒秋不好再說什麽,隻得辭別方雲奇,忐忑不安地迴到自己房中。方雲奇掩上房門,將手槍置於枕下,和衣躺在床上,卻久難入眠。外麵大雨還在下著,他耳邊幻聽似的老出現王虺恐懼而沙啞的聲音:要漲洪水了!


    過了許久,終於迷糊入睡。


    方雲奇感到自己來到香山寺,而母親正站在香山禪院門口,對著自己微笑。方雲奇十分歡喜,大唿著向母親奔去,可母親卻指了指禪院旁邊的一條小路,轉身進了禪院,並關上寺門,似乎不願相見。方雲奇抬頭,眼前是一座拔地而起狀若玉筍的山峰,陽光照在直削的崖壁上,現出一片金色;崖壁頂上一座氣勢恢弘的廟宇,不正是真武觀麽!


    雲奇隻得從旁邊的小路往上爬,但山路泥濘,濕滑難行。方雲奇費力地爬行了好一陣,到達半山腰,正值彷徨,突然看見趙珍怡不知什麽時候笑吟吟地站在路邊,喊她不應,想拉她,卻倏地不見。雲奇大急,四顧尋找,卻發現戴笠站在前麵山埡口往下看,因隔得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便又急急往上爬,待爬至埡口,卻哪裏還有戴笠的影子。方雲奇站在埡口惶然四望,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猛抬頭卻發現離真武觀似乎很近了,已能看見那高高的山門。門口霧中有一人徘徊,有點象蔣介石,卻又飄飄忽忽看不真切。


    一驚醒來,卻原來是南柯一夢,細想夢境,方雲奇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升上心頭,卻不得究裏。此時天已放亮,雲奇起身來到院中,大雨不知何時已停,但天空陰沉,讓人感到壓抑。


    穆青雲和歐寶峰來到他麵前,報告昨夜未見異常。不多久,眾人都陸續起床,方雲奇見大家情緒比較穩定,心中稍安。


    陳寒秋也來到院中,正與方雲奇說話,王虺從外麵進來,對他們道:“漲水了!”


    方雲奇便帶領眾人跟王虺一起來到城外,果見城外小河漲了一河大水,河邊有些房屋被淹了半截,但似並無危險。


    “有人被水衝走嗎?”方雲奇問道。


    王虺神色疲憊地搖搖頭:“如果不是昨天後半夜大雨就停了,恐怕會衝垮一些房屋,那就說不定了。”


    從河邊迴來,一行人走在街上,可能因下雨的原因,或因天氣尚早,街上行人廖廖,方雲奇突然看見昨夜在縣府門口報信的乞丐,蹲在前麵街角處。


    漸漸走近,那乞丐突然用手中破碗舀起街麵的髒水,閃電般向方雲奇潑來。方雲奇本能地迴身避開,那水潑在了後麵一位工程師身上,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槍響,劃破這寧靜的早晨,工程師大叫一聲倒地。


    穆青雲跟歐寶峰立即拔槍在手,護著驚恐萬狀的眾人退到街邊簷下。方雲奇心中清楚這一槍是衝著自己來的,那乞丐以水相潑,乃是情急示警,便吩咐穆青雲跟歐寶峰小心護送眾人先迴縣府,自己隻身一人向乞丐追去。


    那乞飛快地鑽進一條小巷,方雲奇追過去,在小巷盡頭,那人正等在那裏。


    “你是何人?”方雲奇問道。


    那人道:“我是軍統西陽站負責人汪世豪,奉重慶總部之命特地前來保護大人。”


    方雲奇頗感意外,汪世豪道:“方大人不必詫異,我們軍統經常奉命保護一些黨國要人,雖然我們不知方大人的來曆跟使命,但我們會竭盡全力保護您,請您放心。”


    “你們奉何人之命,是委員長嗎?”方雲奇問道。


    “不清楚,隻聽說這次任務是戴老板親自交辦。”汪世豪道,“我已到欒江潛伏十多天了,一直在等你。昨天上午我見縣府秘書馬朝梁帶人在舞鳳樓忙活了半天,行蹤十分詭秘,我不太放心,待他走後,悄悄上樓細查,果然發現安裝在桌下的炸彈,因此便在縣府門口等候大人,給您報信。”


    方雲奇恍然大悟,原來是爹暗命軍統保護自己,頓感一股暖流遍布全身。他抱拳相謝汪世豪,汪世豪道:“今天早晨我偶然看見一人從前麵巷子裏往屋頂上爬,一路跟蹤,發現那人竟持槍伏在街邊房上,為免打草驚蛇,我便蹲那街邊等候大人,原想潑水示警,不想大人功夫了得,迴身避開,卻也陰差陽錯,躲過一槍。”


    方雲奇道:“你看清那人是誰了嗎?”


    汪世豪搖頭道:“他蒙著麵,但看身形跟馬朝梁很相象。此地太過兇險,大人還是早點離開為上。”


    方雲奇笑道:“對方這麽做,就是想逼我離開,豈能上當。”忽然計上心頭,道,“我明天就到西陽秀山去,但走前我會留下一人在此暗中查訪,請你協助。”


    汪世豪領命,道:“城西鐵匠鋪是我們的聯絡點,你讓你的人到那裏來找我,來人隻需對鋪子裏的鐵匠說找老幺,就自會有人帶他來見我。”


    與汪世豪別過,方雲奇迴到縣府,來看望受傷的工程師。他肩頭中槍,醫生已取出子彈,沒有性命之憂。但眾人議論紛紛,情緒激動,有人提出應立即返迴重慶,以策安全。


    陳寒秋滿麵愁雲,對方雲奇道:“方長官,我看大家說的有理,不如你們先迴重慶,待我們偵破了此案,你們再迴來如何?”


    方雲奇沒迴答他,而是問道:“陳專員有什麽線索嗎?”


    陳寒秋茫然道:“我昨夜已命令西陽警察局連夜派人前來偵破此案,人估計要下午才到,現在哪裏有什麽線索呢。”他又問站在身邊同樣一臉茫然的王虺,“王縣長,這是在你的地盤上,你知道是什麽人想謀害欽差嗎?”


    王虺道:“慚愧,我除了想到共產黨外,想不出別的什麽人。讓欽差大人跟陳專員受驚了,真是該死!”


    方雲奇沉吟道:“走是要走的,但不是迴重慶,而是往西陽秀山去,我受蔣委員長之命巡視六縣,豈能半途而廢!隻是受傷的工程師走不了,隻能留在貴縣療養,還請王縣長多多費心才是。”


    王虺連道應該,方雲奇道:“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往西陽走,隻留下一人照顧受傷者。”


    陳寒秋還想勸止,但見方雲奇心意甚堅,隻得作罷。


    馬朝梁從外麵走進來,對王虺道:“縣商會冉會長今夜在老院子設宴,宴請欽差大人跟陳專員一行,說請王縣長敦請各位大人務必賞光。”


    方雲奇暗中觀察馬朝梁,隻見他神色平靜,眼睛隻看著王虺,顯得恭敬而謙卑,心中道:看來此人沉著老辣,是個強勁的對手。


    王虺對方雲奇道:“冉會長一番盛情,方長官的意思呢?”


    陳寒秋搶先道:“依我看推掉算了,這接二連三地出事,誰還敢出去吃飯,不如就呆在這縣府裏還稍稍安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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