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藥性已過去一大半,馬漢三看著外麵站著的田龜郎和已穿好衣服的阿春,還有那哢哢轉動的攝影機,羞憤交加,感到了平生所未經之奇恥大辱,大吼道:“田龜郎,你個王八蛋,老子已答應跟你們合作,為何還要如此羞辱於我?”


    田龜郎嘿嘿一笑,道:“不光攝其心,還要奪其誌,否則你心意難堅。看來這個效果是達到了。”


    馬漢三眼裏流出了眼淚,竟孩子似地嗚嗚哭泣起來。


    一個人走進來用日語向田龜郎報告,田龜郎聽完神色一肅,嘰哩咕嚕說了一通日本話,便有人開門進來,拖走了馬漢三身邊的狼狗,那穿白大袿的日本人也進來,蹲下身子給馬漢三清洗處理傷口。處理畢,一個大漢將馬漢三的衣服扔給了他。


    田龜郎道:“馬先生,本想讓你休息兩天,但上麵有令,我們得立即啟程去另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馬漢三似乎已氣若遊絲,道,“我哪也不去,你殺了我吧。”


    田龜郎嗬嗬一笑,道:“你既同意跟我們合作,就是我們的朋友,我怎麽會殺你呢。”


    馬漢三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罵道:“我操你八輩祖宗,老子早就答應跟你們合作,你為什麽還象畜生一樣折磨我!你才是真正的畜生!”


    田龜郎冷冷地道:“馬先生,這是我們帝國特工的規矩,請你理解。請穿上衣服,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馬漢三吼道:“老子已說過了,哪兒也不去,你殺了老子吧!”


    田龜郎衝四個大漢揮揮手,便和阿春走了出去。大漢們進來,不由分說,強行給馬漢三穿上衣服,架起他出了牢房,來到院子裏。院裏已停著兩輛汽車,一輛小汽車和一輛大卡車。卡車上站滿了荷槍實彈的日本兵,象是要護送他們遠行。


    田龜郎命將馬漢三扶進小汽車的後座,自己也鑽了進去,與馬漢三並排坐在一起。阿春便坐到了小汽車的前排。


    馬漢三不想跟田龜郎和阿春說一句話,也不想知道往哪去,心中當自己死了一樣,在汽車開動後,便躺在座椅上往死了睡,不久就鼾聲大起,響若雷鳴。


    田龜郎皺眉看看了歪在旁邊的馬漢三,到底忍住了沒去搖醒他,便隻跟阿春說著話。兩輛車一前一後,亮著雪亮的車燈,在夜色中風馳電掣般往前駛。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漢三被田龜郎喚醒,見天色已明,下車後,汽車已停在一棟堅固氣派的大樓前,四周戒備森嚴,進進出出的全是日本軍人。


    看來這是日本軍隊的指揮機關,從保衛情況和進出軍官的軍階看,這裏的最高長官應是將軍級的,比田龜郎所在的機關級別要高得多。馬漢三暗忖道:“難道田龜郎這王八蛋要把我移交給日本軍方?”


    馬漢三正在猜測,過來兩個日本兵,扶著他和田龜郎、阿春一起走進了食堂。


    想起昨晚的遭遇,馬漢三感到自己在日本人麵前已變成一條狗,再無人的隱私和尊嚴。他再也沒有了傲看田龜郎的底氣,也不再敢看阿春那妖冶性感的臉龐,但仇恨卻植根於他的心。


    他在心中呐喊道:“古語雲:士可殺不可辱!我馬漢三死後,一定化為厲鬼找你們索命!”既打定主意,馬漢三冷靜下來,操起日本兵遞過來的飯碗,狠狠地吃起來。


    田龜郎冷森的目光射過來,道:“馬先生,我看你眼神中充滿仇恨之火啊!”


    馬漢三不言語,更狠地咀嚼著,似乎口裏嚼著的是田龜郎的骨頭。阿春卻水蛇一樣傾過身子,扒住馬漢三的肩頭,媚聲道:“你眼中不是仇恨之火,而是欲火難禁吧。你放心,今晚我會好好陪你。”


    馬漢三狠狠地吞下口中飯菜,咬牙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一定好好招唿你!”


    一個日本軍官走進來,對田龜郎說了幾句什麽,田龜郎看了看馬漢三的飯碗,點了點頭。軍官便對馬漢三用漢語道:“馬先生,請吧。”


    馬漢三留戀地喝光了碗裏還剩下的湯,才慢吞吞站起身來,可能因為填飽了肚子,他感覺比才下車時精神好了許多,便步履蹣跚地跟著那軍官走出了食堂。


    那軍官帶他來到三樓,進入一個寬大而擺設豪華的房間。房裏正對著門口擺著一個巨大的辦公桌,桌後坐著一個留著仁丹胡子,大約五十多歲的日本男子,身著軍裝,肩章上竟是中將軍銜。那人背後的牆壁上掛著一麵大大的狗皮膏藥旗,旗兩邊用漢字寫著一副對聯:


    為天皇聖戰至死


    建東亞共榮乃休


    馬漢三看完心中嗤笑道:“呸!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侵略就是侵略嘛,偏要美化成什麽狗屁共榮,當中國人是三歲小孩啊,簡直是癡心妄想!”


    見馬漢三到來,仁丹胡子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帶馬漢三來的軍官請馬漢三也過去坐在沙發上,然後端上茶來,在仁丹胡子和馬漢三麵前各放上一杯,便垂手退過一邊。


    仁丹胡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見馬漢三沒動,便道:“馬先生,這乃是貴國上等的西湖龍井,你不喝上一口?”


    馬漢三仍然沒動,也不說話。仁丹胡子便不再理他,自顧喝起茶來,咕嚕咕嚕的,一邊喝還一邊咂嘴,就象八輩子沒喝過一樣,喝了好一陣,才戀戀不舍地放下茶盅,道:“看來馬先生還是很拘束啊,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田中隆吉,大日本帝國蒙疆兵團司令官。”


    “哦——”這下令馬漢三大感意外,田中隆吉這個名字對他來講,簡直太熟悉了。他身為特務處北平辦事處主任,曾千方百計派人打探日本蒙疆兵團的情況,一直收獲甚微,或者說沒什麽收獲,但沒想到這日本人的蒙疆兵團最高軍事長官,現在就坐在他麵前。


    馬漢三不禁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起田中隆吉來。田中家族是日本政界很有影響的大家族,自稱是唐代重臣儲遂良的後裔,在則天朝避禍東渡,來到日本繁衍至今。田中家族對中國漢文化推崇備至,家族中很多人都是中國通。田中隆吉常以唐代貴族自居,舉止頗有些貴族風味,因此,對於馬漢三充滿好奇的上下打量絲毫不以為意,矜持十足地繼續喝茶。


    馬漢三隱隱感到自己恐怕還真有生還的機會,否則象田中隆吉這樣的日本軍界高官,是不會在他辦公室裏見自己這樣一個中下級特工,別說自己,就是戴老板,恐怕也未見得有此“殊榮”。


    馬漢三竟有些受寵若驚起來,正胡亂猜測,田中隆吉放下茶杯,對站在一旁的軍官招了招手。


    軍官從旁邊的一個櫃子裏,捧出一個精致異常的金絲楠木長盒,過來放在田中隆吉麵前的茶幾上。馬漢三一見這盒子,上半身驀地直起來,雙眼死死盯住它,眼珠子差點沒彈出來掉在地上。


    田中隆吉微笑道:“馬先生可打開盒子看一看。”


    馬漢三屏住唿吸,用微微顫抖的手打開檀香木盒蓋,不錯,裏麵靜靜躺著的可不正是那柄讓自己落入日本狼窩,陷入萬劫不複境地的龍泉寶劍麽!


    龍泉寶劍橫在盒內的錦緞上,還是那麽氣度雍容華貴,透出皇家風範。隻是為了它不知死了多少人,又不知還有多少人在拚著命的尋找它!


    馬漢三看著龍泉劍發愣,良久歎道:“唉——不就一把寶劍麽,值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哦!”


    田中隆吉神色一斂,充滿莊重而莊嚴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怎會不值得呢?馬先生既為中國人,當知此劍的來曆了。”


    馬漢三道:“慚愧,馬某乃是一介武夫粗人,不知此物來曆典故,隻知它是乾隆墓中的隨葬品,被孫殿英盜出現世。我早就聽說田中將軍是中國通,一定知道這把劍的來曆吧。”


    田中隆吉得意地笑起來,連聲道:“當然知道,當然知道,此乃貴國大清朝乾隆皇帝禦用之物!”


    田中隆吉小心地從盒子裏拿起寶劍,抽出劍刃來。馬漢三隻覺冷光耀眼,不得不微微閉上眼睛。


    田中隆吉貪癡地把玩著龍泉寶劍,口中不時嘖嘖稱奇,臉上也露出毫不掩飾的欣喜得色:“真乃寶物也!為了它,費多少周折都是千值萬值啊!”


    馬漢三心中哼了一聲,卻不敢表現在臉上,隻聽田中隆吉繼續道:“實不相瞞,我非常喜歡中國的東西,其實不僅是我,我的家族都很喜歡中國的東西。但是我不喜歡現在的中國,我喜歡過去的中國,所以我們喜歡的其實是中國的文物。”


    馬漢三心道:“呸——誰不喜歡文物,價值連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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