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腳步聲走近,原來是東野俊彥從鎮上迴來了,他手裏提著一隻鹵鵝和一瓶燒酒。


    東野俊彥看見戴雲奇,笑道:“我進穀不久就聽見槍聲,揣測準是你來練槍了。隻是這槍聲密集而凝重,似有一股恨意在其中啊。”


    戴雲奇心中大驚,心想這東野俊彥實在太厲害了,從槍聲中就能聽出自己的心境。


    枝子歡快地迎著父親,對父親道:“雲奇哥哥練射擊進步很快,依我看一個月超過我三個月超過您,完全是有可能的。”


    東野俊彥大度地笑笑,道:“這就正如中國人所說的青出藍而勝於藍嘛。”


    東野俊彥請戴雲奇進屋,讓枝子又拿出針藥來給他打了,並留雲奇一起飲酒吃鵝。


    戴雲奇辭道:“我是偷偷溜下山來的,要是迴去太晚被師姐們發現,告訴了師父就又要受責罰了,天色已晚,我還得趕迴庵中去。”


    東野俊彥也不挽留,自顧吃喝起來。


    枝子將戴雲奇送到小溪邊,似戀戀不舍,分手時囑雲奇明日早來。


    戴雲奇應允了,一提氣躍過小溪,疾奔迴山,庵門已關,師姐們早已睡下,便躍過牆頭,悄悄來到自己房間睡下。


    自此以後,戴雲奇每天都在練功時偷偷下山去櫻花峽穀,練完射擊,打了針,又悄悄溜迴來,全庵姑子竟無一人知曉,隻當他每天都在勤苦練功。


    在射擊之餘,枝子總纏著他要學鶴飛拳,戴雲奇被纏磨不過,隻得教她些練功法門和招式,但並未將鶴飛拳精髓傳授給她,縱是如此,枝子的武功也是突飛猛進,令她興奮異常。


    半年後,黃眉師太從武當山迴庵,課戴雲奇的功夫,驚奇地發現他在與自己拆招近兩個時辰後,竟然不再象往常一樣往命裏咳嗽了。


    師太大奇,問他是否每日按方服食湯藥,並詳詢服藥時的反應和感受。


    戴雲奇哪敢說出在櫻花峽穀打針一事,隻囁嚅半晌,也最終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黃眉師太不知究裏,以為是自己泡製的湯藥無意間治好了徒兒的病根,隻當是佛菩薩保佑,不禁眉頭舒展,高興異常,在雲奇離開後,忙念佛誦經不止。


    轉眼到了民國十九年,戴雲奇已長成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猶如鐵塔一般的青年後生,不僅深得師父黃眉師太鶴飛拳真傳,武藝高強,而且精通射擊,能夠百步穿揚。


    當然練習射擊一事,他是一直瞞著師父與母親的,在這幾年間,他都是瞅空便偷偷跑去櫻花峽穀,與枝子玩耍嬉鬧。


    枝子也早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知什麽原因,也沒再迴日本去。


    東野俊彥經常外出,有時一去就是大半年,不知在幹些什麽。戴雲奇有時偶然問起,枝子也不講,隻顧與他頑鬧。


    東野俊彥不在家,戴雲奇到也落得自在,與枝子切磋練功,戲水擷花,雖未說破,但二人情意殷殷,十分相投,隻管在這世外桃源中做了一對樂而忘憂的玩伴。


    這一天,天昏地暗,寒風怒號,傍晚時雪花飄灑,紛紛揚揚下起了多年罕見的鵝毛大雪,不一刻便使四周的山頭與紫竹庵掩映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


    到次日天明,卻風停雪霽,陽光融融。


    戴雲奇起床,見房簷上吊著碩大的冰針,在陽光下閃著晶亮的光芒,庵院內的地麵上也結著一層亮亮的薄冰。


    來到師父房間給師父請了安,戴雲奇便走出山門,縱目遠眺,但見群山巍峨,粉裝玉砌;初升的太陽霞光萬道,給天地間塗上了一層金粉,顯得亮麗而肅穆。


    戴雲奇醉心於這美景,忘情地欣賞了一陣,不覺心潮起伏,四肢欲張,隻覺有一股熱流在全身穿行。


    便一躍跳至門外寬闊地,腿飛拳走演練起來,直至頭頂和發際微微出汗,方才籲氣收勢,停了下來。


    抬頭一看太陽,時已近午,忽然心中一動:此時此刻枝子在櫻花穀中做什麽呢?


    心念至此,戴雲奇自覺臉紅心跳,但難以抑製心中的強烈衝動,不覺甩開大步向著下山的路飛奔。


    行不多久,已來到櫻花峽穀穀口,戴雲奇按捺住心中的喜悅,飛縱入穀。


    潔白的穀中除小溪淙淙的流水聲外,寂然無聲,似乎沒有一切生物的聲息。


    但戴雲奇驚奇地發現溪邊小徑上腳印紛遝,好象有很多人進入穀內。


    腳印極輕極輕,為一般人所忽略,但在戴雲奇眼中卻是駭然入目,如此輕淺的腳印顯示這些人武功高超。


    戴雲奇尋思道:“這櫻花峽穀地勢偏僻,有縱深數十裏,曆來為世人所極少涉足,東野俊彥正是看重了這與世隔絕之地,才攜枝子隱居於此。


    “自我偶然入穀發現他們所居茅屋以來,這麽幾年來再沒聽說有第二個陌生人進來過。


    “在這大雪覆蓋的日子裏,卻怎麽突然有這麽多的人進入穀中,並且個個武功不凡,莫非他們是東野俊彥的仇家,尋上門來報仇麽?”


    戴雲奇俯在地上,仔細分辨雪地上淡淡的腳印,發現至少有五至七人。


    這麽多人在這樣的天氣入穀,目的讓人不寒而栗,他怕要真是東野俊彥的仇家找上門來,亂戰中枝子是否會遭遇什麽不測?


    想到這裏,心中不禁大急,忙縱身提氣往峽穀深處奔去。


    來到茅屋前,因穀深山高,冬日早墜,太陽早早地便擱在西邊的山梁上,因此穀中一片暗寂。


    但在雪光映照下,仍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戴雲奇隱於樹後,仔細觀察茅屋四周,發現一切都象以前一樣井然有序,整潔靜謐,全無打鬥廝殺痕跡。


    戴雲奇仍不敢大意,縱身過河,悄悄來到茅屋後麵,似聽得屋內嘰嘰喳喳有許多人在談話,心中奇怪,便躡手躡腳來到後窗下。


    透過微微開啟的窗扉,看見屋內坐著七八個人,也未掌燈,隻有屋角一盆炭火竄著藍紅的火苗。


    跳動的火苗給每個人的臉上描上了一層厚重的金紅,屋子裏的氣氛顯得陰暗而凝重。


    戴雲奇看見環屋而坐的是六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個個一臉兇悍,情緒激奮。


    除了那六人,東野俊彥與枝子也坐在屋裏。


    這些人似乎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麽,嘰哩呱啦的戴雲奇根本聽不懂,隻聽出這些話語與東野俊彥與枝子有時候說的話一樣,原來是日本話。


    看來這幾個人是日本人無疑,但都是些幹什麽的日本人,來找東野俊彥做什麽呢?


    這些問題一概不知,戴雲奇心中頗覺奇怪。


    這時,坐在東野俊彥和枝子正對麵的一人又甕聲甕氣地開口說話了,竟是說的中國話。


    戴雲奇忙斂神靜聽。


    隻聽那人說道:“東野君,你老說我們對中國的情況還不了解,但我們已來支那多年,也都學會了說支那話,雖沒你說得好,但請你聽聽我們的支那話說得怎樣。現在我們就都用支那話來跟您探討支那問題。”


    也不待東野俊彥表態,他便又用中國話滔滔地說起來:“現在開戰在即,我們大日本皇軍即將向支那人開戰,這是向天皇效忠的聖戰!


    “難道你還要隱居在這山溝裏,和你女兒躲起來過清閑的日子麽?”


    麵對他的責問,東野俊彥默然不語,似不為他的話語所動。


    這時他旁邊一人也用中國話開口說道:“對不起,東野君,十丸君剛才的話失禮了。你是我們‘關東軍七煞’之首。”


    方雲奇心中一驚,暗道:“原來這東野俊彥是什麽‘關東軍七煞’,這屋裏坐著的幾個人,除開枝子之外,不正好是七人麽,看來這‘關東軍七煞’聚全了。”


    當下不敢大意,凝神聽下去,隻聽那人繼續道:“你曾對我們說過,我們大和民族是亞洲最優秀的民族,我們應該征服並統治亞洲其他劣等民族,這是我們的曆史使命。


    “支那雖是亞洲最大的國家,但支那人懦弱怕事,愚昧無知,國家政治腐敗,軍隊毫無戰鬥力。


    “如今正是我們大和民族征服和統治他們,以擴大我們大日本國家疆域,為子孫後代尋找一個可安身立命樂園的良機啊!”


    坐在枝子旁邊的一人接過話頭說道:“青木君言之有理。東野君,今天我們六人前來,是奉了關東軍最高司令長官的軍令,請你去旅順總部,共同商討進軍奉天的作戰計劃。”


    “進軍奉天?”東野俊彥雙眉一聳,轉頭目光淩厲地盯著剛才說話那人。


    另一人接話道:“正是。關東軍司令部有進攻並占領奉天,徹底解決支那東北問題的意思。”


    “荒唐之至!”東野俊彥又轉而盯著他,憤怒地斥責道。


    那人愕然不已,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令東野俊彥如此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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