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哥看著天命武裝,又看著光柱中的石鐵心,暗自歎了口氣。


    看到這本書他就已經明白了,想必程靈素早就在關注石鐵心,或許從自己找上來的第一秒就已經注視著這裏,但一直靜觀其變。而剛剛看到石鐵心一拳耀變,確定是鐵打的仙種之姿,終於決心親身下場。


    “此子天縱奇才、多方看好,我已經動不了他了。而且他確實不是暗淵,也無意入教,糾纏下去也無意義。”


    “罷了,走吧。”串哥也不再說什麽場麵話,隱身飛遁,離開現場。


    飛遁之中,他迴頭看了石鐵心一眼:“比之暗淵,他還弱不少。但他草根發跡、後發直追,未來不可限量。”


    “這兩人,年齡相近,也都是聰慧狡詐之輩,且同樣的神秘難測,心性手段天資也都一樣不缺,還都有相似的能力,當真是瑜亮之才。”


    “一正一邪,雙星對立,這或許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此二人日後必有交鋒,不知交鋒之時會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又到底是誰笑到最後。”


    “隻是這些,都與我沒關係了。”


    串哥想罷,一去不迴。


    書本中傳出聲音:“石鐵心,你若有意,可來書院尋我。”


    石鐵心向書本作揖行禮:“謝教授援手之情,學生自當登門拜謝。”


    “舉手之勞。”光柱消失,書本同樣消失,不知去向。


    附近居民雲集而來,探頭探腦的看著熱鬧,想知道是哪些高手交戰弄出這麽大的動靜。石鐵心稍作應對,也快速離去,一場試探性的戰鬥就此落幕。


    而附近的房頂上,那黑衣女子還在畫板上描畫著,包括程靈素在內,沒有任何人察覺她的存在。


    三指宣誓,召喚言靈,一拳耀變,金書降光,每一幕都被這女子栩栩如生的描繪出來。


    當畫過串哥被迫遁走的彩繪後,她探手抓入虛空。漣漪波動,緩緩擴散,她從虛空裏抓出了一個畫筒。這畫筒七彩流轉,金紋浮動,赫然也是一個天命武裝。


    女子手指一劃,畫稿自動卷起,休休的落入畫筒裏消失不見。


    而後女子拿出一麵巴掌大小的化妝鏡,一邊對著鏡子描著深紅色的口紅,一邊麵無表情的說道:“給你發過去了。”


    鏡子裏傳出一個女性的聲音:“如何?”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雖然我剛到,但也看到不少有趣的事情。總體來說,是個上進的。”


    “我不關心他上進不上進。”鏡子裏的聲音略顯急切:“做掉他,像意外一樣。”


    黑衣女子口紅一停,擰起口紅蓋:“天權,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但我想這不像是小姐會下的命令。”


    鏡子裏說道:“別管這麽多,小姐怪罪下來我擔著!姐妹一場,十幾年的情誼,這事兒你必須幫我。”


    “你啊,修煉到什麽境界都改不了你的死腦筋。且不說你擔得起擔不起,單就殺他這件事本身,就做不到。”黑衣女子看著石鐵心遠去的背影,在畫布上繼續勾勒起來:“這小哥可不是沒跟腳的,身上時刻有一股武感靈覺幫他鎮壓命數。”


    鏡中人意外道:“是那個程靈素?”


    “不是。這道武感靈覺非常強大,剛強猛烈,霸道絕倫,險些要超出我的感知範圍。我這樣隨便窺看已是極限,真想動手殺人的話,非但不會成功,還可能會死在這裏。”


    鏡中人吃了一驚起來:“竟有此事?”


    “一個畫身,死也不可惜。隻是啊,這小哥絕非池中之物。”黑衣女子畫著石鐵心孤身走暗巷的背影,畫到了最後幾筆。簡簡單單一個背影,一身氣質已經淋漓盡致。


    黑衣女子收起這幅畫,轉身離開:


    “凡大人物,必有大氣數。”


    “何謂大氣數?”


    “天意,人心。”


    “與大氣數相悖,智者不取,我不會再窺視他了。”


    “而且,小姐的事,由小姐獨斷。小姐若說要殺,我萬死不辭。可小姐沒開口,你我這樣的下人,就不要瞎摻和了。”


    “最後看在姐妹情分上勸你一句,自首吧。”


    黑衣女子消失在夜色之下。


    三分鍾後,四億公裏之外,中央星,紫金山,總督別院中。


    兩個侍女輕輕推開門,恭謹的來到大觀天台前,而後齊齊跪下,深深頓首。


    帶著黑框眼鏡的黑發女仆一臉慚色:“小姐,屬下無能,教導無方,願領首罪。”


    “你確實管理無方。依律罰奉,降級。”觀天台上,一米九五的女子背對二人,聲音迴蕩,冷如天律:“至於天權,去極光眼待上幾天吧。以後你若再自作主張,就別跟著我了。”


    另一個跪在地上的金發大波浪侍女聞言渾身一顫,頓首下叩:“是,小姐。”


    大小姐輕輕擺手,金發大波浪瞬身消失,自行去極光眼領罰。


    黑眼鏡女仆長卻眼珠一轉,站起身來。雖然小姐語氣嚴肅,但長期侍奉小姐的她能夠敏感的察覺到,小姐的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於是她走上前湊近一看,小姐根本沒有在觀天。她手中拿著幅畫,畫中是某個男子孤身走暗巷的背影。大小姐認真欣賞著,眼中竟然流露出微微的滿意之色,似乎在說“我的眼光還不錯”。


    果然,天璣之所以會答應過去一趟,也是大小姐授意啊。


    女仆長湊上來,低聲求情道:“大小姐,您息怒。”


    她大概能夠理解金發大波浪的想法,因為天權正是所有屬下中最狂熱的一個。在她心中,大小姐就是至高無上的,是超凡脫俗的,是絕對純粹絕對完美的。


    絕對完美的存在,當然不應該對任何人動“情”,任何所謂的宿世情緣都不應該汙大小姐的道心,所以才秘密聯係天璣,行此昏招。


    做下此事後,又主動來找女仆長自首領罪,以表自己衷心。


    種種情節,女仆長都能理解。


    但女仆長除了一句“息怒”,啥都不能多說。


    擅自指派同僚,妄加行動,這是當權者的大忌。罰她去極光眼裏受天火熬煉,已經算是寬厚開恩了。


    至於這個宿世情緣的緣主,大小姐到底如何考慮的,依然難以估測。


    是斷情證道?


    是入世渡劫?


    都很難講。


    女仆長正思索著,大小姐已經端詳著畫稿不緊不慢的開口了:“你們怎麽想的,我一清二楚,但你們未免小看於我。”


    “這突如其來的因緣,不會亂我道心。倒是無緣無故無冤無仇的殺掉一個好人,才會擾我心神。自作聰明之事,絕不允許第二迴。”


    女仆長一凜,躬身道:“是,我必然嚴加督導。”


    表忠心後,她又湊過來看著那幅畫。畢竟是長期相伴,她很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氣,隻要不逾越本分,還是很寬容的。


    所以她在大小姐麵前說話也能大膽一些:“但是小姐,這位公子就這麽放著也不是個辦法吧。情緣一線,能動天機,這可不是小事。”


    大小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要不你喬裝打扮過去一趟,甩給他三百億,讓他不準再接近我?”


    女仆長一額頭黑線:“這……也不是不行,我斟酌一下措辭,盡量不這麽尬。”


    大小姐颯然一笑,搖了搖頭,換了話題:“最近,散功房的作用越來越小了。”


    女仆長緊張起來:“那小姐您的天絕道體有眉目了嗎?”


    “有了。但僅僅天絕道體是不夠的,還有煉體的先天體質要規劃。而且現在還差些天時,我尚需要時間。”大小姐看向遠方:“萬丈紅塵,情為最重。想要拖慢成仙的腳步,非情不可。”


    女仆長頓時了然:“看來您這是要入世了。但入世者必染因果,恐有無妄劫數。”


    大小姐很看得開:“身為方家長女,我身上早已因果糾纏。或遲或早,這劫,總是要渡的。”


    女仆長點頭:“我明白了。”


    她端詳起彩繪,天璣的畫可不僅僅是一幅畫那麽簡單。畫中呈現的,與一位仙種真人親臨現場所能看到的信息完全等量。


    女仆長掛出相親時的娘家臉:“這位石公子,天資人品也算上乘。若不顧身份,倒也算良配。可要說起身份,門戶之差就太大了。”


    “這樣吧——”她拿出一本書:“我這有本忘情天書,講究個緣起則聚,緣盡則散,您可以參考一下。”


    “忘情天書?”大小姐接過書本,隨手翻了兩頁,表情立刻變得精彩,最後哈哈笑起來:“這什麽玩意兒啊!改頭換麵、隱匿身份、喜結連理、夫妻生活;生兒育女、拋夫棄子、斷然離去、忘情成仙——跟言情似的,也太誇張了。”


    女仆長安心了。


    她當然不希望大小姐搞這麽誇張,拿出這本書不是為了獻策,隻是為了試探大小姐的想法而已。


    看起來,大小姐沒打算仙女下凡,觸犯天條。


    那,她會怎麽做?


    大小姐思索起來:“入世歸入世,其中也大有講究。既要用好這根紅塵絲,又不可深陷羅網,還需於不經意中做巧勁。”


    “何況,我這宿世因緣來的模模湖湖,處於若有若無之間。可重重拾起,亦可輕輕放下,力度恰到好處,正好助我成道。想來,這便是我的天時了。”


    她看著畫像中的石鐵心,心中有了決斷,神色介於有情與無情之間:“既然借你成道,那便送你一場機緣造化,算是兩不相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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