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錦初開始學管家後,林貴妃經常要林錦初入宮陪她敘話,說起敘話,其實還含了另一層意思,大概是侄女兒十分聽太子的話,對五皇子的功課十分在意,經常在宮中追得自己的表哥上躥下跳,隻為問自己的表哥學了什麽。

    程從容雖然隻對武有興趣,但為了維持在表妹麵前的哥哥顏麵,隻好打起精神在夫子麵前認真聽課,讓夫子都有些對他刮目相看,甚至在太子麵前誇獎了他一番。

    太子覺得奇怪,派人去打探了才知道,原來是榮華縣主拿著他的話當令箭,逼得自己的表哥不得不學,他聽了這話,又想到林錦初軟糯的模樣,實在想不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居然還有這等本事。不過林貴妃本就爽直潑辣,林錦初像她幾分也是無可厚非。

    太子從書房中拿了一卷紙,思索了片刻,零零散散幾筆,居然畫出了多隻在草地上打滾玩兒的小貓,他將此畫遞給了自己的內侍道:“你再從庫中找一些東西,給榮華縣主送去吧。”

    內侍有些驚訝,太子一向不大喜歡進宮的小姑娘,對她們都十分冷淡,更別說還親自畫了畫送過去了,太子以後身為天子,他的畫肯定難以傳世,可是總要找一些能夠匹配上這些畫的精致物件兒才是。內侍從小便是伺候的太子,太子中宮又並無女子,他想破了頭都不知道榮華縣主喜歡什麽,隻好從庫房中拿了一些名貴的首飾準備著,等林錦初進宮送去。

    林錦初按平常日子進了宮,林貴妃如往常一般豔光四射,她聽聞林錦初來了,連忙站起身子來接,“初姐兒來了?”

    林錦初點了點頭,在林貴妃旁邊撒嬌道:“我總是來,姑姑會不會厭煩了我?”

    “怎麽會?”林貴妃似想到了什麽,偷偷笑道:“你表哥聽說你今天要來,昨晚看了一宿書呢。”

    林錦初聽到這話,小巧的耳朵上被印染成了紅色,若不是她每天抓著表哥問東問西,表哥也不會這樣心力憔悴,可是表哥如此,她也是,她並不是會讀書的腦子,每日要想那麽多問題出來,也是很頭疼的。

    林貴妃見自己侄女兒麵上閃過的不自然,摸了摸她的發髻道:“你是為你表哥好,有什麽可內疚的呢?”

    林錦初看著林貴妃,雙眼閃出了光來,自己的姑姑無論何時何事都是最包容她的。

    林貴妃看著林錦初像一朵花骨朵兒,越長越好看,心中越發喜歡,將她帶到殿前,細細的考起她最近學習的內容來,而說得深了,林貴妃還會指點林錦初一番

    。

    從這些指點中,林錦初突然以另外一個麵認識了自己的姑姑,上世她以為姑姑得到聖上的喜歡憑的是容貌,可是這世,她卻不敢這麽說了。

    林貴妃在聖上麵前說自己從小便是庶女,並沒有學管家這些,可是在林錦初麵前卻是說的頭頭是道。

    林錦初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問林貴妃道:“姑姑,你為什麽不將宮中的庶務抓在手上?”上世她臥薪嚐膽的時候,思慮過許多,自己姑姑為什麽最終會落得如此下場,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在錦秀宮外,姑姑並無心腹。

    林貴妃看了看提出質疑的侄女兒,覺得孺子可教也,作為皇子妃她最終還是要沾染上些許心機的,“你呀,還是笨,若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在宮中獨獨得了聖上的喜歡,還有兒子,又掌握了宮中的大權,你讓朝中的那些大臣怎麽想?聖上案頭的折子隻怕能砸死人了。”

    林錦初訝然,自己實在是笨,並沒有想到這一條,可是姑姑就這樣用放肆的臉譜過著一生不成?

    “在宮中,每個人都每個人的處境與自保的手段,我當初進宮隻是因為沒有了活路,如今現在我已經很知足了。”那些不知足的,宮中的枯井裏不知道埋了多少呢。隻不過這些殘酷的,林貴妃並不想讓如花的侄女兒知道。

    林錦初知道林貴妃所想並沒有錯,若是太子一直在的話,林家一定能得善終,可是就是太子以後不一定會在!林錦初滿心想忠告姑姑,可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隻能等到了那一天,才說出口。

    可是想到像明珠一般的太子會去世,她的心中便有些隱隱的疼。太子雖然麵上淡漠,但是內心一定是溫柔的,若不是溫柔的話,是不可能畫出那麽可愛的小貓來的。

    “主,主子。”忽然之間,一個小內侍跑了進來,麵色有些蒼白。

    林錦初似有所感,驚慌的站了起來。

    林貴妃治理錦秀宮一向嚴厲,見到如此不懂規矩的小內侍心中有些不喜,“這是怎麽了?將舌頭擼直了再說話。”

    小內侍看了一眼林錦初有些欲言又止。

    “這是我的侄女兒,有什麽不能聽的不成?”林貴妃柳眉一豎,讓小內侍差點軟了腳。

    “貴妃娘娘,王、王美人去世了。”小內侍抖抖索索的說道,“聽說王美人在院子裏散步時,不小心滑了一跤,莫名其妙的大出血就去了。”

    林貴妃在宮中,已經將一顆心練得如鋼鐵一般

    堅硬,死一兩個美人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這次這個美人是有了孩子的而已,“死就死了,你慌什麽慌?”

    “聖上大怒,讓賢妃徹查,賢妃調查了半日,發現王美人身邊的小丫鬟刻意帶著王美人走那邊,而那小丫鬟招架不住刑法,居然說自己是您指派的呢,如今聖上已經往這邊趕來了。”

    林錦初見形勢緊急連忙往林貴妃看去,林貴妃嘴角一彎道:“這是一場什麽好戲?人家招了我便是我不成?”

    她話音剛落,已見紛亂的腳步出現在宮外,聖上與賢妃正往錦秀宮走來。

    林貴妃看了一眼身邊的林錦初,摸了摸她的臉道:“此等事,你還是別看了,免得嚇著了,你從錦秀宮的後門偷偷迴去便是,如果宮中有什麽消息的話,叫你父親千萬不要擔心。”

    如此危難關頭,自己若是悄悄的走後門離開,隻怕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林錦初麵容堅毅的搖了搖頭,拖住林貴妃的手道:“不,我要陪著姑姑。”

    此時天氣已經入秋,空氣中已帶了一絲冷,她穿得並不少,但是身體裏還是竄入了絲絲的寒意,上世沒有保住姑姑是她最大的遺憾,今世她不想再有這個遺憾。

    林貴妃見自己看上去如琉璃一般易碎的侄女兒居然毅然走到了她前麵,以保護者的身姿抬起了瘦弱的肩,心中安慰,她拍了拍侄女兒的肩頭道:“不要怕。”

    沒一會兒,聖上與賢妃已經走入了錦秀宮內殿,林錦初再見賢妃,仍是心中含恨,一雙眸子如箭一般看向了賢妃。

    賢妃也一眼看見了林貴妃身邊的小姑娘,她的目光與林錦初的對上,被林錦初含毒的目光刺得一愣,自己從前可是從沒有得罪過這個小姑娘的,不過如今麽,也算得罪了。

    林貴妃高高在上,看見聖上與賢妃,涼涼的吹了一口氣道:“今兒刮的是什麽風,將聖上與賢妃娘娘一起刮來了?”

    其話中的諷刺意味,這宮中的每個人都聽得懂。

    賢妃喜歡擺足了賢惠的譜兒,打扮得有些老成,她身材圓潤,臉蛋圓圓,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祥和的氣息,可是林錦初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心狠!

    “妹妹,今兒聖上與我前來,是為了王美人的事。”賢妃一派慈和的說道,她話說得慈和,可是內心卻十分著急,聖上本是勃然大怒的,可是聽到此事與林貴妃相關,居然熄了火,變得有些沉默起來,難道聖上寵林貴妃寵得是非不分了不成?

    “王美人?她不好好的在她殿中養著胎麽?與我有什麽關係?”林貴妃迷惑的問道。

    “妹妹,今兒王美人失足去世了,一屍兩命。”賢妃似乎是怕惹了聖上的不開心,聲音輕輕的說道。

    聖上似失去了嬌妾嬌兒,自然心情並不好,站在一旁,什麽話也沒有說。

    “哦?那實在是可惜了,隻不過我記得,照料王美人的事是聖上教給姐姐的,王美人出了什麽事姐姐來我這兒幹什麽?”林貴妃四兩撥千斤,倒是將事推到了賢妃身上。

    “這……”賢妃愣了一下,林貴妃說的,似乎她也有罪似的,她偷偷看了一眼聖上,聖上並無反應,才安了心說道:“此事我也是有過錯的,等我查出謀害王美人的真兇,我自然會向聖上請罪。”

    “哦?查出真兇?”林貴妃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賢妃。

    賢妃見她這囂張的模樣兒,差點擺不出自己的菩薩模樣兒,心中砰的一下變燃起了一把怒火,這個賤人,不知道是聖上從哪兒帶迴來的,自從入了宮後就被聖上寵到了天上,還直接越過她成了貴妃,總有一天,她會將她生吞活剝。

    “妹妹,我在調查中發現是王美人的貼身丫鬟小思陪她散步,並引她去容易摔倒的地方呢。”賢妃忍住了怒火,慢條斯理的說道。

    “按理說,我雖然年紀比賢妃娘娘小,可是份位卻比賢妃娘娘高,賢妃娘娘大可不必叫我妹妹,我可是擔當不起的。”林貴妃涼涼的說道,“既然查到了那便去處置主犯,到我這兒來做什麽?”

    “在嚴刑逼供之下,小思招了,說此事是林貴妃所唆使,為的是報王美人算計五皇子之仇。”賢妃的聲音微微的抬高了,帶著旁人所不知道的興奮,今天,終於要將這位“高貴”的林貴妃拉下馬了麽?

    王美人之前得罪了林貴妃的事,是錦繡宮中許多人所知的,如今聽到了林貴妃為什麽要對付王美人的理由,卻有些心驚,這幸虧掉下去的是榮華縣主,若是五皇子的話,那錦秀宮便沒有未來了。

    “王美人是得罪了我,她居然唆使小宮女在五皇子麵前說荷塘哪處看荷花最美,五皇子調皮,帶著榮華縣主去看,卻不料那片地方因為前日下過雨,濕滑得很,榮安縣主居然掉下荷塘,差點去了半條命。”林貴妃想到此事還覺得心恨,“可是王美人有了聖上的孩子,我便沒有再針對她。”

    “可是王美人的去世方式與榮安縣主掉入荷塘的緣由一模一樣。”賢妃指

    出了不妥,“難道是林貴妃您……?”

    “嗬……我說沒做過便是沒坐過,信與不信都在你自己。”林貴妃甩了甩袖子,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樣。

    “你!”賢妃那泥菩薩的性子終於被林貴妃激得起了一層波瀾,她委屈的看向了身邊沉默的男人,“聖上。”

    林貴妃聽賢妃叫聖上,隻對賢妃身邊的男子昂起了頭,“怎麽?要送我去宗人司不成?”

    宗人司?那可是對後宮之人最嚴厲的地方,林錦初剛剛在一旁一直都不好出聲,聽到林貴妃說了這個,才微微一顫,想攔住林貴妃。

    林貴妃對林錦初使了一個眼色,林錦初才停住了,她也看向了聖上。

    “林貴妃禁足在錦秀宮,等事情真相大白之前都不得出宮。”聖上沉默了半晌,慢悠悠的說道。

    賢妃怒極,這是□□裸的偏袒啊。可是聖上就是一顆心偏到了天邊去,你又能有什麽辦法。

    林貴妃聽了,一雙美得耀目的眼睛直愣愣的看向了聖上,沉聲道:“聖上,我並沒有做。”

    聖上沒有迴應,隻揮了揮手,與賢妃一起走出了宮殿。

    林錦初見聖上離去的身影,隻覺得全身發冷,他這是什麽意思?相信了這件事是姑姑做的?還是旁的?

    林貴妃見侄女兒在一旁蒼白了臉,隻捏了捏她的臉道:“我的初姐兒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可是被嚇著了?”

    哪兒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她上世可是暗殺過皇帝的。林錦初撇了撇嘴,又有些擔憂的對林貴妃說道:“姑姑,要不要讓鄧嬤嬤迴來幫幫忙?”以鄧嬤嬤在宮中的麵子,想查什麽自然能查到。

    林貴妃微微皺了眉,又搖了搖頭,“暫時不必了,此事若是有心查的話,必定水落石出。”

    林錦初依稀記得上世這個時候,她進宮得很少,姑姑說事物繁忙,便不宣她進宮了,她在宮外嘮叨的時候,隻怕姑姑正在經曆此等磨難吧。

    “姑姑在宮中無聊的話,我便天天來陪姑姑。”林錦初在林貴妃麵前撒嬌的說道。此事一出,宮中眾人都覺得是林貴妃的過錯,連帶著五皇子在宮中的地位也尷尬,隻怕聖上還會加強對他的管束,不準他來錦秀宮了呢。

    林貴妃見林錦初一片誠心,便點了點頭道:“也好,我這麽清閑,也能多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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