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四夜。


    蘇殷滿心、滿滿的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楚瀾,你還好嗎?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想念他是這樣的難捱。她想見到他,一刻都等不及的想見到他。心中似酸似澀的感覺充斥著,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蘇殷知道,她想楚瀾,想他平安無事,想他好好的,想他的傷口會不會痛,想他是不是如她一樣的思念著她……


    幾日不停歇的趕路,蘇殷忘記了疲憊。她隻覺得路好長,她和楚瀾之間長長的隔著好多個城鎮,好多個村落。等到離楚瀾越來越近的時候,蘇殷心中卻慌了起來,是一種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她心慌,她害怕,怕看到楚瀾虛弱的樣子,怕看到他流血的模樣,更怕看到一個昏迷不醒的他。


    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心中隱隱的預感。


    楚瀾曾經跟蘇殷說過,他要守住這個皇朝。男人心中裝著家國天下,也裝著他們楚家先輩流下來的錚錚骨血。而對於楚昊禛這個侄兒,楚瀾最多的是怒其不爭。楚瀾沒有奪得帝位的野心,但卻不允許他楚家的江山被敵寇踐踏。


    在蘇殷趕路的這五日時間,夏國的軍隊就已經越過清州,到了禾州城的十裏之外,像一匹伺機而動的餓狼一般,整個禾州城就是被餓狼盯上的獵物,戰爭一觸即發。


    一路行來,蘇殷牽著馬,看城內兵荒馬亂、滿目瘡痍,全都是背著行囊拖家帶口逃難出城的百姓,唯有蘇殷三人逆向而行。


    孩提的哭喊聲,女人的嗚咽聲,還有男人急急的催促聲,響徹成了戰亂下的一曲悲歌。


    見到這些之後,蘇殷的心情越發沉重,因為她知道,若是楚瀾好好的,他必不允許他的家國至此。


    這一刻,她迫切的想見到楚瀾。


    ……


    再次見到楚瀾的時候,在禾州府中一處偏僻的院落裏,任是城中亂成了一團,這一方重兵守衛的院落,卻安靜的出奇。此時正值秋季,雨後的空氣涼的有些入骨,推門進屋後也不可避免的帶上一絲的寒氣。


    “殷殷。”楚瀾抬眉淺笑,一如離開時候的模樣,隻是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卻無法讓蘇殷忽視。楚瀾的膚色一直很白,但是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白得看到一絲的生氣。


    “傷到了哪裏?”


    “小傷。”


    見蘇殷不肯靠近他,尋著蘇殷的視線,楚瀾看到了床頭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藥碗,他笑道:“真的是小傷,你夫君很厲害的,你不相信嗎?”


    蘇殷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不知道是該相信他說的,還是該相信自己看到的。


    楚瀾從方才蘇殷進門開始,一直坐在床榻上,沒有起身,也沒有動作。蘇殷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傷到了腿嗎?”


    “舊疾。”


    房間裏一陣無聲,見蘇殷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楚瀾才向她招手,讓她走過來:“還是第一次見你哭。”印象中,這丫頭一直很有骨氣,自己傷成什麽模樣,卻不肯掉一滴眼淚。現在她卻哭了,為了他。


    蘇殷走到床榻邊,身子一矮,在楚瀾的腳邊坐了下來,然後虛虛地趴伏在了他的腿上,臉頰貼著他的腿側:“疼嗎?”


    “不疼。”楚瀾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指尖溫熱的觸感在心頭蕩漾起一片情愫。


    不過楚瀾還是揉了揉她的頭頂,說道:“地上涼,起來。”


    蘇殷搖頭,依舊固執的趴在楚瀾腿上,半晌後她才輕聲開口:“我喜歡這樣靠著你。”


    有些潮濕的午後,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無聲的相依,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真實地觸碰著他,蘇殷自心底湧起了一股滿足感,頓時讓她放下了所有的疲累。蘇殷不懂,分明隻是分別了兩個多月,卻漫長的好像度過了一生。


    提及自己的傷勢,楚瀾總是輕描淡寫的模樣。


    蘇殷也不拆穿。


    雖然楚瀾一直有意避開,可是他一天之內吐了幾次血,蘇殷卻數得清楚。因為每次楚瀾受不住的時候,他會把她支開。


    被支開的次數越多,蘇殷的心沉得越重。


    每次楚瀾都會彎起淺笑的唇角,喚蘇殷去幫他跑腿,蘇殷若是不去,他就會垂下頭,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殷殷,你不會是嫌棄我吧?雖然我的腿不能動,可你已經許給了我,怎麽能反悔?”


    “這次要多久?”蘇殷再也忍不住的問道。


    楚瀾聞言,麵上的淺笑終於頓住,良久之後,他才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話:“一會就好。”


    蘇殷轉過身去,後背對著楚瀾,不再看他:“就一會。”


    楚瀾見蘇殷這次隻是轉過身,並沒有離開,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他知道瞞不過她,所有的借口不過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樣子。他痛苦的捂住胸口,手指因為用力,蜷縮成了拳狀,青筋一寸寸浮現,冷汗自額頭滴下,楚瀾死死地咬住了牙關,不想發出半點聲音,一絲暗黑色血跡卻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直到楚瀾抬頭,才發現蘇殷已經不知道看了多久。


    “沒事。”楚瀾擦掉唇角的血跡,說道。


    “這樣還叫沒事嗎?那楚瀾你告訴我,什麽樣才叫有事?!”蘇殷終於喊出了這句話。


    楚瀾的腿確實是因為舊疾。可他卻沒有說,舊疾之所以會複發,是因為那支當胸射過來的毒箭。


    箭傷並不致命,致命的是那箭上塗抹的毒藥。雖然有大夫及時診治,解除了大半毒性,可身體裏到底還殘留了一部分餘毒,再加上他的箭傷未愈。幾方誘因之下,楚瀾身體裏積攢多年來的舊傷全都發作了起來。


    而此時,駐紮在禾州城外的夏兵,又集結了三十萬。


    遠在京都的楚昊禛,也終於意識到了夏國的狼子野心。痛定思痛之後,一向沒什麽膽量的楚昊禛,難得血性了一次。他不顧一幹保守老臣們的反對,直接把夏國的質子拉去了兩軍陣前,砍頭祭旗,將其頭顱高高的懸掛在了城牆之上。


    這事不止讓夏國的將士驚了一驚,也讓瀚天的兵將們著實出了一口惡氣,就連日來敗仗的陰霾也去了幾分。當親自披甲掛帥的楚昊禛來到禾州城的時候,瀚天兵將們的士氣更是高漲到了頂點……


    這一仗,勝局已定。


    雖然昭東、昭安一時尚沒有收迴,但也擋住了夏國繼續南下的野心。而夏國的國君,死了一個早就忘記長什麽模樣的兒子,得了幾座城,他亦覺得這筆買賣不虧。


    自知瀚天國力強盛,戰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夏國國君見好就收,一聲令下退了兵。瀚天經過這一役,可謂是元氣大傷,也沒了再戰的心思。


    至此,兩國休兵,你嫁我個女兒,我娶你個公主,又簽下了互不侵犯的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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