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郡王等人麵見了皇上後都被留下來說話了,是以來的隻是立程這個輩分的宗親,有立程,宜華的三個兒子,重華的一個兒子,以及老相識德郡王世子。


    立程因並沒有皇家封號,所以也沒有對應的冠服,和宜華,重華的兒子們一樣,都是穿了一身紅色的袍子表示喜慶之意。


    紅色圓領袍子的前後和兩肩細細紋了織金梅花方勝工字紋,頭上戴著壓金線的四色九珠皮弁,腰間掛著兩組描金玉龍紋,貫金珠的玉佩,看上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貴公子。他向來喜歡穿一身黑色勁裝,這般打扮還是第一次,意映忍不住好好打量了一番。


    十五歲的少年,眉眼卻已經長開了。許是經常在外麵狩獵的緣故,跟其他人站在一起顯得黑了一些,但眉毛也並非書生般的長眉,鼻梁高挺,眼神中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鋒利,一舉一動絕不拖泥帶水,幹淨利落,是以並沒讓人覺得粗鄙,而是一種和旁人不同的英氣。


    她笑著看著,越發有一種“我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感。


    雖說父母親都不大讚同他從武,但不可否認,在馬場上馳騁的哥哥,最英勇,最自信,那才是他希望變成的模樣。


    她心中更加堅定,無論如何,她都想要幫哥哥,讓他不必那麽痛苦地達成夙願。


    小輩們行了禮,便找了個大桌子坐著聊天了。


    轉頭時,立程見意映一直盯著他看,笑著跑過去,道:“妹妹有事找我嗎?”


    意映笑了笑,道:“是純和姐姐有事同你說。”說著便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些。


    純和原以為意映會直接將事情告知,不料她竟似是看出了什麽般地給他們創造機會,見立程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抿了抿嘴,有些緊張地道:“也沒什麽,不過是我母親前日得了一匹良馬,聽說表弟你喜歡騎馬,便想著轉送給你。”


    立程眼睛一亮,聞言坐了下來,道:“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馬?”


    “似乎是蒙古馬,”純和見他開始感興趣,勇氣也更足了些,“雖說個頭不算大,但聽說跑起來極快,一個時辰就能跑兩百多裏……”


    立程點點頭:“那必是蒙古馬沒錯了,這種馬一般是蒙古的軍馬,適應力極強,想來外人很難弄到,姨母定然是費了一番功夫的。”說完為難了一會兒,繼而笑道:“這樣吧,馬雖貴重,但我很中意,姨母將它轉送給我,日後有什麽要我幫忙盡管提便是。”


    純和聞言咯咯地笑,心頭暗道:她母親能有什麽事情找他幫忙?便是有,也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事了,或者說是,他們倆的親事……


    這般想著,臉也是紅了起來,點了點頭,道:“隻要表弟喜歡就好。”


    立程很是高興,站起身來揖了一禮,笑道:“那就多謝純和表姐和姑母了。”


    純和給她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意映在一旁看著卻在她扭頭後,笑著搖了搖頭。


    這會子看著,隻怕她這哥哥還是個孩子心性,純和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一張臉熟的跟個蘋果似的,他卻看不出來,隻一心記掛著他那蒙古馬去了……哎,看來是不來電了。不過,興許是哥哥一根筋也說不定,再看看吧。


    這邊的動靜也是被敏元和宜華盡收眼底,敏元挑了挑眉,有些疑惑,正準備起身去看看,卻被宜華拉住了。


    “大姐?”


    宜華不動聲色地拉她坐下,低聲道:“敏元啊,你瞧著,你們家立程和我們家純和看起來可還般配?”


    ……


    幾個小些的男孩子們到底是調皮的年紀,聽著宜華的兩個大兒子絮叨著朝綱的事兒,一會兒就不耐煩了。宋皇後瞧著也是笑了笑,輕聲和高太後說了幾句。


    高太後便道:“你們幾個都去宮裏頭轉轉吧,那些宮裏的表姐妹表兄弟們這會兒大抵都在趁熱鬧到處瞎轉悠呢,”又看了看幾個姑娘,道:“丫頭們也別在這兒拘著了,去耍著玩吧,難得盡興。”


    男子們聞言一個個地都離開了,奉王妃家的小丫頭也早呆不住了,拉著親近些的德郡王王妃家的玉慶縣主也走了,重華家的縣主不常進宮,難免怯生,方才和玉慶縣主好歹說了幾句,後者也是個玲瓏人,走的時候也是帶上了她。


    意映和純和對視一眼,卻是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高太後見了,隻笑著讓她們不必拘束,盡興玩便是。


    這頭說著,已經有小太監前來稟報:“……外命婦已到了慈寧宮外麵。”


    “傳她們進來吧。”宋皇後笑著道。


    長輩們皆是坐著沒動,純和和意映忙站了起來,退到了一邊,免得失禮。


    隻見一大群身穿各品階誥命服的外命婦魚貫而入,聽著太監的號令,站定後整齊劃一地跪下給宋皇後和高太後行禮:“……皇後娘娘千歲,太後娘娘千歲。”


    意映掃視著這群人,很快就發現了站在後排,神色惴惴的裴氏。心中暗暗感歎:說起來,還真的是很久沒想起來趙家人的事情了呢。


    裴氏此刻全然沒了身為趙家主母的神氣和驕傲,隻是個站在最後麵,得以窺聖顏的普通京官夫人。她拘束地將手疊在袖中,低著頭,偶爾抬眼偷瞄一下殿中的貴人便趕忙收迴了目光。


    高太後等她們行完禮,強撐著精神道:“各位都辛苦了。禮走了一遍便沒什麽事情了,一會兒禦花園那邊擺了台子唱戲,都去聽聽吧。”


    宋皇後也是笑道:“今日是萬壽節,大家盡可放心玩,到了晚上好好參加一頓晚宴便是了。”


    眾命婦紛紛應是,除了幾個一品京官和公侯的夫人和家眷,都開始緩緩地離開大殿。


    這倒讓意映把塵封了許久的記憶重溫了一遍。


    這些一品夫人裏自然有宋皇後的母親,宋老夫人和孫女宋心妍,意映的祖母,薛老夫人和意蓁,以及高太後的娘家堂兄武英殿學士高閣老的夫人,和向來行事低調的文淵閣學士王閣老的夫人,以及師從宋景然的東閣學士兼通政使湯信的夫人。


    公侯夫人裏則有先皇後周氏的娘家嫂子,即英國公夫人母女,本朝武將中的元老,武安侯的夫人,以及如今在意映心裏已經被定義為炮灰的方國宮世子的母親。


    宋心妍瞧見了意映,也是友好地笑了笑。意映愣了愣,忽而想起一事,不由看了看一旁的純和:她差點把宋心妍給忘了……她哥哥真的這麽受歡迎的?比那畫本子裏的仕女還要顛倒眾生不成?一時心情十分複雜,擔心今天這個宴會上會出大事。


    另一頭,裴氏隨著大流走出大殿,忍不住迴頭望了一眼那些富貴潑天的夫人小姐們,心裏豔羨:怕是她那大女婿將元娘那丫頭娶迴了門,元娘也成不了這些人中的一員吧。長信侯,畢竟已經是個沒落的代名詞了。罷了罷了,就連上一代祖上有功勳的承平伯夫人,如今進了宮也連個座都撈不到啊……何時她家老爺也能讓她有這樣的體麵呢?


    唉,她家老爺恐怕沒什麽盼頭了。原是獻了禮給太子,太子許了他今年調到通政司補右通政的位置的。雖說右通政也依舊是個四品官,但管的可是宮裏來往奏章的事情,實權大著呢,有實權的差事,油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所以他們一家人還為此高興了許久。


    誰知道前些日子突然上麵下了命令,調了和老爺平級的同僚去做,不僅如此,老爺近來還常遭上峰訓斥,聯係太子那邊的人,也沒個準信兒,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她心中感傷,忍不住又迴頭看了一眼,目光掃到一個地方,卻呆住了。


    那難道是……知嵐?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大殿上那個流光溢彩的背影。


    “趙夫人,你怎麽了?”一個同樣身穿四品誥命服的夫人笑著挽了她的手。


    “哦,沒什麽。”裴氏迴過神來,低聲道:“應當是我看錯人了。”


    “是啊?那站著的,可都是宮裏的公主和王爺長公主的郡主之流,哪裏會有你我認識的人呢?”


    “就是啊……”裴氏應道,腦海裏卻怎麽也忘不掉方才驚鴻一瞥看到的側臉。


    知嵐那日逃出府後,元娘那丫頭很是生氣,立時便派人去了周家人家裏追拿,誰知卻也已是人去樓空,不見蹤影了。雖說那天元娘處事也有不妥當的地方,但下人就是下人,做錯了事情還當逃奴,不論元娘,就連她也是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便托了京兆府的熟人幫忙留意一下出京的記錄,可至今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幾乎成了她的一個心病。再加上這些日子老爺仕途不順,她睡得更是不安穩了。她不明白,一戶小小的家奴,是如何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逃出掌控的……


    “行了,咱們去看戲吧,聽說請的是最有名的高家班和李家班呢……”那夫人沒放在心上,樂嗬嗬地拉著裴氏走了。


    意映迴頭看了一眼裴氏離開的背影,微微一笑。


    故舊相逢的戲碼,還真是讓她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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