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獵場中。


    一個少年挺坐在馬背上,向在綠地和灌木中穿行的一隻白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一次又一次的舉起了弓箭。


    隻是,沒有一次命中,不是射在它前麵就是落在它身後。


    少年臉上卻沒有什麽不耐煩的表情,隻是繼續一箭又一箭地射著。


    箭矢雖然並沒有射中那獵物,卻將獵物一步步引到了空地上。


    終於,撲通一聲,獵物掉進了一處設好的陷阱之中。


    見狀,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觀望的黑衣少年才走了過來,拍了拍薛立程的肩膀,哈哈大笑:“你這折騰了好些日子,可終於把這小東西收進網裏了。”


    立程無奈地笑笑,可眼神卻十分愉悅。那日從章家迴來之後,他就一心一意地想捉住那白狐,送給昭沅,可那小東西狡猾得很,因為昭沅說想養它,又不能傷它,所以一連幾日都是隻能看著它幹著急。


    還是後來廷寧出手幫忙,讓人記下了這白狐的活動範圍,觀察了好幾日,才在此處設了個陷阱。趁著今天天氣好,立程終於耐著性子一箭一箭地將這小東西引到了陷阱中。


    幾個下人將網拉了起來,小心地包著那白狐,生怕它又跑了。


    “你們把它帶下去清洗一下,看看有沒有受傷,若是受了傷就包紮一下,然後放到籠子裏,可別讓它跑了。”薛立程囑咐了一遍又一遍。


    李廷寧笑著搖了搖頭:“難得見你這麽上心,這白狐是要送給哪個姑娘嗎?”


    立程嘿嘿一笑:“送佳人這種事情也隻有廷寧哥做得出來,我是送給我親妹子把玩的。”


    李廷寧聞言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幹咳一聲:“我那不也是送給你姐姐的嘛。”忙轉移了話題:“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聽說了嗎?陳賀貪贓的罪名坐實了。”


    立程笑容淡了下去,下了馬,將弓箭放在一邊,淡淡道:“聽說了,也是意料之中。”


    李廷寧來了興致,跟著他道:“這樣說來,你是一早就料到此事和伯父扯不上關係,才不放在心上的?”


    大壩的事情出了以後,許多不明就裏的人都在想薛家會不會要倒黴了,可薛立程卻一如既往地待在自己府上,打打獵騎騎馬,渾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很是讓人驚奇。


    他雖然也很清楚薛伯父的為人,但身為親生子,怎麽也該有些擔心吧?


    薛立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吧。我爹肯定是幹不出來這樣的事情的,便是真的幹了,以他那老奸巨猾的性格,怎麽也能圓過去。聖上對他的信任,可不是一星半點。


    我啊,全然是對朝政沒有半點興趣,就想當個武官打打殺殺,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地,讓人累死了。”


    說著就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躺在了台子上的貴妃椅上,閉上了眼睛,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


    李廷寧看在眼裏,暗歎了一口氣。


    他的確是和立程脾氣很合得來,但因為家世原因,為人終究要謹慎小心一些。立程的許多行徑,放在他身上都是完全行不通的。


    這次的事情若是出在他們郡王府,那必是得鬧個人仰馬翻,全府人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畢竟,他父王身為曾經的皇子,聖上對他終究還是有諸多芥蒂,便是他一直一副閑散王爺的做派,一旦出了事,可不會有半點留情。


    不像薛伯父,在聖上登基之前就與其教好,等到天下初定,更是一舉成為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又有聖上的親妹子敏元長公主在兩邊周旋,關係親近得幾乎要超越了君臣關係。


    另一個,薛伯父確然如立程所說,是一個極有想法的人,高處不勝寒,這些年來,隨著太子勢力坐大,薛家因為態度曖昧不清,也被使了不少絆子,可偏偏沒能傷到薛伯父分毫,反而使得其地位更加舉足輕重起來。也怪不得立程對他那樣有信心。


    身為兄弟,他不能因此去嫉妒什麽,可對立程的擔心,卻與日俱增。


    薛家廣化裏這邊,隻有立程一個嫡子和一個贅婿的兒子。薛家自古書香門第,一門三進士都是常有的事。


    立程卻一心想從武,先不說這樣的舉止會不會讓聖上起疑心,畢竟薛家的文官勢力已經跟宋氏派係分庭抗禮,若再有染指武事的行為,難免讓人多想。單說薛家的門風,就容不下一個身上沒有功名的子弟,薛伯父那樣執拗的人,更不會在此事上妥協。


    偏偏立程並不是對讀書一竅不通,去年的童生試上也是輕輕鬆鬆拿了秀才的功名,這樣一來,父子兩個的衝突怕是更加劇烈了。


    再一個,生在薛家,他以後多半也是要娶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的,婚姻大事講究門當戶對,除了薛家的門第外,子弟的功名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他歎了口氣,也知道立程一時聽不進去,便沒明說,心裏卻想著:立程似是很在乎那個昭沅郡主,不若去跟她提兩句。又搖了搖頭,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個人呢,若是個張揚跋扈的貴小姐,說不定轉頭就去跟長公主說了,怕是要壞了大事。


    這件事,還是先跟蓁姐兒提兩句吧。想起那一身傲骨又不失明豔可愛的姑娘,他不禁勾了勾嘴角。說起來,他似乎也不大符合書香門第的條件,也不知道,薛家會不會答應他的提親。


    薛立程眯著眼,也是在暗暗想著自己的事情。


    這些日子,他總是待在德郡王府不出去,也是想逃避這件事。妹妹迴來之前,爹就跟他說過,明年的秋闈,他是一定要參加的,要他做好準備,不要落了薛家的麵子。


    他心裏盡管十二萬分個不願意,可看著爹書房裏擺滿的名家大作,筆墨紙硯,那格格不入的想法還是生生地咽了迴去。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膽小鬼,哪怕嘴上說的再清高再直率,還是不敢去辜負爹娘的期望。


    他徐徐地歎了一口氣,想起娘先前隱晦提過的溫家小姐,晃了晃神。他日後,就要和這樣的人朝夕相處,相敬如賓嗎?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總之,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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