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拿紙筆過來。”薛文禮看著他離開,眯了眯眼,臉上浮現出冷色,吩咐著探出半個頭的安氏。


    安氏臉色微赧,應了一聲,不一會便端了筆墨出來,然後遠遠地站開了。


    薛文禮沉思片刻,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字,繼而卷起來放入小竹筒裏,綁在了一隻灰色鴿子的腳上。那鴿子低叫一聲,便展翅飛往遠處了。


    薛文複剛出院子,便有一個小廝迎了上來,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卷起袖子行了禮,恭謹道:“二老爺,老夫人說待您從四老爺這裏出來了,到她那裏坐一會兒。”


    薛文複怔了怔,眼中浮現出掙紮之色,過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今日還有公事在身,日後若是得了空,再來瞧……二嬸娘她老人家。”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府,留下一個一臉為難的小廝,搖了搖頭,返身去迴稟了。


    程老夫人聽到那小廝的迴話,眼中散過一絲失落。


    孫氏見狀忙安慰道:“娘,二哥想來真是有要事在身。他進府也是徑直去找了四弟,大概是工部裏的事。他向來一諾千金,以後得了空定會來看您的。”


    程老夫人神色微霽,過了片刻又擔憂起來:“從前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是朝廷裏出了什麽大事了嗎?不會牽連到二郎吧?”


    忙喚了婢女:“杏枝,現在幾時了?老太爺什麽時候迴來?”


    “迴老夫人,離未時還有半個時辰,老太爺得酉時才迴呢。”叫杏枝的丫鬟打了簾子進來,臉上先是笑吟吟地,見兩位主子麵色都不大好,忙斂了笑,垂手站在一邊。


    “你先下去吧。”孫氏朝杏枝使了個眼色,後者忙乖乖退下,她又勸道:“娘也不必太心急了。二哥能耐那樣大,又有長公主可以隨時進宮幫忙周旋,便是出了什麽事,想來也不會太打緊的。”


    程老夫人歎了一口氣,她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當娘的,哪裏有不憂心孩子的道理?便是那孩子現在不肯認她,也是她的過錯呀……


    “罷了罷了,等你公公迴來再說吧。”


    孫氏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微酸:婆婆和公公可真是偏心這個最有出息的二兒子,隻是她瞧著那二伯待庶出的弟弟比親弟弟還要好……


    念頭剛一閃過就搖了搖頭,她們家老爺卻是全然不介意這事的,提起這二哥便是滿心的敬佩……


    嘴角也是泛起一絲甜蜜的微笑:便是老四成器又如何,對那小星那樣偏寵,若是換做她,恐怕也是氣得下不了床,好歹她們家二爺從未提過什麽納妾,對那鶯鶯燕燕的也不多看一眼,可不比那些沒心肝的好多了……


    罷了罷了,她一個婦人家,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爺們家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薛家前院。


    一個玄衣男子麵無表情地握住了灰鴿子的右爪,拿下了上麵的紙條。


    草草看了一眼,便從身上掏出柴禾,燒了個精光。


    他一陣心煩意亂,躍上屋頂,坐了下來,目光有些空洞。


    先前在湯沐邑的那場戲沒成,太子便有些不大待見他……如今薛四竟然又在這等事上麵栽跟頭,還要他給他擦屁股……


    他不由嘴唇緊抿,麵色十分冷峻。


    偏偏這事還不能推脫,他整個計劃最失敗的地方,就是錯以為薛四這個蠢貨是個可用之才,不過是讓他幫了他那麽一次,就脫不了身了……


    他現在的處境已經是十分危險了。


    薛意映沒頭沒腦地突然迴了薛家,他還全然沒有同她接觸過。不知道她這些年在何處生活,當初是如何避開了她的視線,有沒有旁人知曉當年的事,她又是為什麽時隔九年才迴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從查起,腦子裏宛如一團漿糊。


    他忍不住低吼了一聲。


    原本一切都是順順利利的,這貴小姐卻莫名其妙跳出來,將正在前往東山寺的敏元引了迴去,打破了太子的如意算盤,害得他如今進退兩難,處境尷尬……


    如今的太子,隻是把他當作敏元手下的一個得力仆從,本就不會給他太多機會。


    而他是東夷皇子這件事,不放在合適的時機抖出來,隻會招來殺身之禍。顯然,如今眼線遍布朝廷的太子還並不需要和一個外族人聯合瓜分自己的利益,若是知道了這一點,倒不如把他抓到皇帝麵前趁機表功拉攏聖心來得收益大……


    他站起了身。已經潛伏了這麽些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困境罷了,再者,他在薛意映那地方也不是毫無突破,她那大丫鬟不就是個軟肋嗎,若是利用得當,指不得還能救他的性命。


    臉上便又有了幾分自信,翻下了屋,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重新掛起了和善的笑容。


    不遠處的槐樹上,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睜開了眼,對著那人離去的方向笑了笑,翻了個身,繼續唿唿睡去。


    薛文禮有幾分緊張地拆開灰鴿子帶迴的信箋。


    上麵僅僅有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放心。”


    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是鬆了下來,喚道:“來人,備馬。”


    安氏忙迎了出來,擔憂道:“老爺,您的咳疾正厲害著,怎麽能這時候出門呢?”


    薛文禮冷冷瞥她一眼,冷哼一聲:“想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


    安氏臉上的笑容一僵,肩膀不由縮了縮,咽了咽口水。


    薛文禮突然滿意起來,臉上又現出幾分笑意,拍了拍安氏的肩膀:“乖,爺半個時辰後就迴來,好生等著。”


    安氏隻得擠出了幾分笑容,目送著他離開。


    待薛文禮走了之後,她才癱坐在搖椅上,出了口氣。


    每每四爺這個樣子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外人看起來他是如何得寵愛自己,可每當自己有什麽越矩的地方,他就會用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什麽低賤的東西,可若是自己小意順從,他又會很快恢複那溫和的樣子……


    她搖了搖頭,做人不能太貪心,她與夫人相比,也沒好到哪裏去,不過是盼著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兒日後出嫁的時候能多幾分體麵,才去爭這個寵罷了……


    四老爺其人,她委實看不明白,而且,也不想看明白,有的時候,人還是糊塗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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