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連安平的聖手田大夫都看不出名堂,從這個小管事身上想也問不出什麽,她不再多問,一聲令下:“轉頭,立刻趕迴安平!”


    這趟雖是為了沅沅,但乳母的性命亦十分重要,不能耽擱。東山寺這次去不了,再尋個時機便是。


    傅二爺皺了皺眉,同那粗壯大漢對視一眼,也不多言,一同號令道:“全體士兵聽令,轉頭,以最快速度趕迴安平!”


    車隊有條不紊地換了方向,沿著來時的路飛馳而去。


    敏元閉了閉眼,嬤嬤,您可一定要撐住。


    ……


    田大夫給意映親自上了金瘡藥,意映又喝了一碗藥湯,便覺得意識有些昏沉,往下躺了躺,便睡過去了。


    田大夫滿意地點了點頭,她這味藥,本就帶了些吃了能讓人昏睡的藥材,這小姑娘受了傷還不安分到處亂跑,如今安穩地睡上一覺,對傷勢也有些好處。


    她卻不知,意映今日已經在馬車上打了一上午瞌睡,雖然睡得並不舒服,卻也不怎麽疲累,是以她隻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外麵已是人影幢幢,燈火通明,十分熱鬧。


    她驟然清醒,心中打著鼓,照這架勢,莫非是母親趕迴來了?她心裏念著母親是否安好,便想下床去看看,哪知右腳剛著地,就腿一軟,差點跌在地上。


    她心中暗暗思襯,大抵是那藥的問題,先前沒好好治,習慣了疼痛也就不覺得有什麽,如今用了上等的藥,見效快,很能緩解疼痛,是以她現在想再逞強一下,身子卻不答應這種程度的疼痛了。


    她放棄了出去的想法,抽著涼氣艱難地爬上床,剛坐好,扭過頭,便見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她朝門後望去,便見一個宮裝女子愣在那裏,眼睛通紅,舉止無措。


    敏元站在那裏,看著坐在坐在床上一臉驚愕的小姑娘,一時無法反應,腦子裏一遍遍迴放著方才的畫麵。


    她緊趕慢趕地到了安平,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坐著軟轎向著許家正房去。誰知走到半路,卻被一個婆子攔下,說是嬤嬤並不在正房,在莊薑居歇息著。


    她心下訝然,莊薑居是個大院子,風水景色俱是上佳,但靠近外院,離嬤嬤住的正房委實太遠了,怎麽著也不會無緣無故在莊薑居養病……


    難道嬤嬤的病竟不是天災,是人為?


    她沉了臉,囑咐腳夫加快行程,隨行的丫鬟婆子見她不高興,俱是大氣都不敢出,默默地跟著。


    哪知進了莊薑居裏嬤嬤所在的廂房,原本應該臥病在床的乳母竟笑眯眯地同兒媳許三奶奶坐在臨窗的炕上聊天,不見一絲病態。


    她大吃一驚,不明所以。


    許三奶奶將許嬤嬤扶到她身邊,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見乳母笑吟吟地對她說:“恭喜公主,你們家小郡主迴來了。”


    她臉上的焦急瞬間變為震驚,顫抖著身子,抓住乳母的手,不敢置信道:“嬤嬤,您……您方才說什麽?”


    “你們家沅沅迴來了。”許嬤嬤拍著她的手,笑容滿麵:“她今日拿著玉佩找上門來,我看了看,與你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年歲也對的上,錯不了……”後麵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腦子裏隻迴蕩著“沅沅迴來了……”


    她沿著青石路,向著乳母指的那間房跌跌撞撞地走去,大腦一片空白,雙手觸碰到門上的把手時,又猛地縮迴來,如此反複幾次,才鼓足了勇氣,輕輕推開了門。


    門一開,便見床上臥著個個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心頭一震,這樣一張臉,與她每日在鏡子裏照見的模樣,確實有八分相似,隻不過,比她的眉眼生得更精致些,乳母果然沒有說謊……


    她一腳輕一腳重地走過去,每一步都恍若夢境,那小姑娘也一動不動,隻傻傻地看著她。


    她終於走到了床邊,卻鼻頭一酸,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那小姑娘卻突然抱住她,聲音甜糯,帶著哭音喊道:“母親……”


    這聲音,雖與從前相比,少了許多孩子氣,卻是一樣的悅耳可愛,讓她心情放鬆。她眼中盈了更多的淚,錯不了,這就是她的沅沅!


    她幻想過無數次母女重逢的場景。


    她害怕,怕這九年裏,沅沅會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受盡折磨和苦難,所以不肯認她,不會原諒她這個失職的母親……但如今二人一見麵,所有的顧慮和不安,瞬間化為了飛灰,她們母女之間,是如此的親近,恍若從沒有分開過……


    她一時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的場景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她用右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很疼。


    眼淚就這樣湧了出來。“沅沅,你迴來了,你總算迴來了……”她緊緊抱住女兒,再也忍不住眼淚,嚎啕大哭起來。


    母女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了。


    敏元紅著眼睛,抽泣道:“沅沅,這些年你去了哪裏,娘一直在找你,卻找不到……”


    意映穩了穩心緒,語氣放緩,將這些年的事情同母親娓娓道來。


    “母親,當年我被人販子拐走以後被帶到了保定,那幕後之人殺人滅口,將人販子盡數殺害。那時我被藏在屋子的裏間,目睹了一切,十分害怕,幸而有一位婦人將我悄悄從後門帶走,才沒有被那真兇發現。


    隻是我受了驚,年紀又小,生了一場病之後便不記得家中的事情了,那婦人對我悉心照料,見我無處可去,她又恰巧失了一個四歲的女兒,便對外謊稱我是她女兒,將我養到十三歲。


    養母她是一位京官家的家生子,我也在那家人家裏做事,隻是前些日子發現了那塊翡翠,心生疑竇,便去珍寶閣問了一問,哪知竟價值不菲。


    在我追問之下,養母終於同我說了實情,隻是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世,我有心探尋,便求了同我一道來安平的那位白二哥幫忙打聽,便知道了一些消息。這些日子,我零零碎碎也想起來了一些事,心中篤定,聽說母親您來了安平,便尋了過來。”


    敏元定定的看著女兒。她隻同自己說了這些日子的事,她這些年所受過的苦,卻隻用一個家生子的字眼草草帶過,但隻聽這,就足夠她難受許久,她視若珍寶的女兒,這些年來竟然淪為伺候人的奴仆,其中的辛酸和淒楚,她不用想都明白。


    這九年來她沒能盡到當母親的責任,她很內疚,但好在她還有機會,她的後半輩子,都會用來補償這個吃了大苦的女兒,所有她想要的,她都會竭盡全力為她拿到,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了她去。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她卻從這些話裏,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沅沅”,她麵色嚴肅,“你那養母既然是京官的家生子,為何會無緣無故跑到保定去?”


    意映神色一緊,她說的都是實情,因為原本就沒指望能瞞過手眼通天的母親,隻是,母親到底會不會計較養母的罪責,她心中沒有十足把握。但無論如何,養母一家人的盛衰榮辱,全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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