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饒陽、深縣三個富庶的大城鎮,加上周邊一些小的鄉鎮田莊,便是她母親敏元長公主的湯沐邑,年年的稅務不上交朝廷,而是直接上交長公主名下,供其衣食,因而得名湯沐邑。


    安平雖也富庶,但同繁華的京城相比,還是寧靜了許多。她看著有幾分熟悉的街道,不由心潮起伏。前世來這裏的時候,她剛小產,無心欣賞此地,隻想著多拜幾家寺廟,為她那無福出世的孩子超度祈福,是以她連安平長什麽樣子都記不大真切。


    這一次,雖然又是遍體鱗傷的來的,心情卻全然不同了。對於未來的一切,她是那樣的期待,卻也十分緊張,得益於重活一世的預知能力,但前方的路,依然布滿荊棘,如今的她,還沒有把握能讓薛家在這個大漩渦裏全身而退……


    她笑著搖搖頭,自嘲自己的懦弱。前世為她這個性子,母親多次明裏暗裏勸誡要她改一改,隻她覺得這樣不爭不搶地過日子挺好,是以到了薛家大難臨頭的時候,她沒有半點能力和勇氣去抗爭,徒留懊悔在心頭。


    身懷寶藏,你不與同別人爭搶,別人也會眼紅你,明裏暗裏使絆子。不欲勾心鬥角沒關係,但至少要有強大的自保能力,當別人出手時,要能有力的反擊,而不是怯生生的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下車吧。”白明遠同那店家說完話,便走了過來,朗笑道。


    她一愣,看了看日頭,才剛到晌午吧,現在沒有必要休息吧。


    “你瞧瞧你那憔悴的樣子和皺巴巴的衣服,你打算就這樣去見你母親?”白明遠難得擠兌了她一句。


    她臉上一紅,看了看自己那身綠色的衣衫。她穿著這身衣服翻過牆,挨過打,又它舟車勞頓了許久,誠然是有些不成樣子了。


    她點了點頭,也不再堅持,決定進旅館更衣洗漱一番。


    白明遠小心地扶她下車,將她帶到房間後,自己也去了另一間房更衣。他雖不是主角,卻也可能會麵見些大人物,不好失禮。


    意映坐了一天馬車,雖勞累了些,但好在錦墊鬆軟厚實,身上的傷勢似乎並沒有加重。


    不過盡管如此,穿衣服還是有些困難。白明遠終究還是個少年,想的沒那麽周全,並沒有找人來幫她更衣。


    她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將秦氏裝在包袱裏那件玫紅色並蒂花紋的湘裙穿上,又斜靠在床幫上用清水洗了洗臉,艱難地梳了一個飛仙髻,才算結束。


    她對著鏡子看了看,這件衣服顏色鮮亮,把她的病態壓下去不少,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白明遠過來叩門道:“知嵐,你好了沒有?”


    “好了。”


    他推門進來,一身真紫色日月升恆的袍子,袖口邊上是精致的暗紋,玉質小冠將頭發高高束起,腰間掛著絲絛帶子,完全一副富家子弟的做派。


    “白二哥,你這樣一打扮,還真是個俊俏少年郎了。”意映笑嘻嘻地打趣他道。


    白明遠耳朵一紅,語氣卻十分自然:“那是,我妹妹這麽好看,當哥哥的也不能太差是不是。”


    意映笑了,看來白明遠已經漸漸想開了,她也不願失去這樣一位童年的玩伴,二人能自然的相處,是最好不過了。


    二人一起在這旅館簡單地用了午膳,便準備動身了。


    “走吧,送你迴家。”他嘻嘻地笑,一副終於要擺脫大累贅的輕鬆。意映心情大好,也同他打趣了幾句。


    “我已經問了那店家許家所在,隻是沒想到竟在這城鎮偏外麵一點。”白明遠撓了撓頭,有些疑惑。


    意映笑著點點頭,這她知道,建在城郊,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二人又上了馬車,走了大概兩刻鍾的時間,便到了安平許家附近。


    馬車停了下來,白明遠看著這間宅子,震驚得許久都沒說話。


    宅子周圍種著垂柳,一條溪流從旁邊緩緩淌過,遠處是青山翠峰,但讓人吃驚的是,那宅子的縱寬直逼後麵的青峰,可見其占地的寬廣,自是靜謐中難掩氣派。他目測了一下,覺得至少占地也有五十來畝。怪不得要建在城郊,安平城內房屋鱗次櫛比的,很難找到空間建一座這樣大的宅子吧。


    他委實沒有想到,長公主對這位乳娘如此看重,不僅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湯沐邑中,還賜了她一座這樣大的宅子來安養晚年。


    白明遠低聲問道:“現在要怎麽做?”


    意映低聲囑咐幾句,將玉佩遞給他,他點點頭,下了馬車。


    他上前叩了叩大門,便有一個穿著得體的仆從從左邊的角門出來,打量他一眼,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敢問您找誰?”


    “勞煩您幫我給二門上的管事傳個話,就說有個拿著老坑翡翠的人來找他。”他亦拱了拱手,笑道。


    “那可趕巧了,管事剛來巡查,應當還沒走,您先在這等一會兒,我這就去通報。”那仆從雖不明白什麽是老坑翡翠,卻也對穿著體麵,客氣知禮的白明遠心存好感,想著可能是楊管事的親戚,也不敢怠慢,便轉身進了角門。


    他小跑著到了二門,見楊管事正在訓斥一個新來的小廝,那小廝平日裏關係同他不錯,他有心替他解圍,便上前笑道:“楊管事,外麵有人找你呢。”


    楊管事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是什麽人?”


    “來人倒也沒報上姓名,隻說他手裏有一塊老坑翡翠。”那仆從笑道。


    他一聽到翡翠,便覺得是上門求他辦事的商賈之家。張口便想要拒絕,腦子裏卻靈光一閃:他依稀聽說過長公主這些年都在找一個玉件……


    腦子便清醒了幾分,整了整衣襟,向著大門去,想看看來的是何方神聖。


    待出了角門,便見一個白淨的少年背著手站在門前等著,衣著富貴,形容得體。


    “您是哪位,找我有什麽事?”楊管事見他麵生,便問道。


    白明遠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穿得比尋常商賈人家的老爺還要富貴,對這許家更生敬意,拱手道:“貿然求見許老夫人恐不得行,便想托您前去通報一聲。”


    “你要見老夫人?”他皺了皺眉有些不以為然。他們家老夫人是什麽人,這管理湯沐邑的三城巡撫前來求見,也是看老夫人心情來決定見與不見的。不為其他,隻為老夫人是長公主的乳娘,且二人關係極好,每每長公主來湯沐邑在許家住的日子比她自個兒的行宮還多……


    白明遠見他沒有立時作答,心情也是有些緊張,手心觸到了懷間的玉佩,才冷靜下來。


    他將玉佩拿出來,遞給楊管事,信心滿滿道:“管事還請看這塊玉佩,這是上等的老坑玻璃種,價值不菲,您拿著這玉去見老夫人,便說是故人到訪,老夫人一定會見我們的。”


    故人?名不名貴的,老夫人還真不一定看在眼裏,隻是若是相識,便少不得要去通傳一聲了。


    他注意到白明遠說的是“我們”。不由道:“你們?”


    白明遠笑著點頭,看向不遠處的馬車,楊管事亦將目光投了過去,目露探詢。


    “是。那位故人如今就在那馬車裏,隻是如今身體微恙,不便下車。”


    “敢問這位故人是男是女?叫什麽名字?”楊管事看了看那翡翠,雖然他也沒有研究,卻知道老坑翡翠是翡翠裏最名貴的,這樣大一塊,定然價值不菲。但老夫人極重規矩,不是為了故人二字,他也不敢冒險,便要多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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