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麵前的這場鬧劇,在老夫人的雷霆幹預下,來的快,去的也快。

    如今一群人已經迴到了老夫人的泰寧院,按照尊卑順序,紛紛坐好。

    蕭瑾萱是四房的庶出,這位置自然是被安排在靠著門,最下首的椅子上了。

    可就是這最末流的位置,她還沒坐穩呢,老夫人那邊就發話了。

    就見對方喝了口茶,抬眼看了下蕭瑾萱,有些鬆垂的眼皮就斂了下來。

    “蕭瑾萱,你給老身跪出來,今日之事,你可知道錯了。”

    在場的眾人,誰也沒想到老夫人,上來就是這麽一句,而換好衣服,才踏門進來的錢氏,聞聽這話,眼圈立即紅了。

    幾步跑到老夫人麵前,她委屈的說道:“您老要給媳婦做主,今天我也是好意,怕瑾萱衝撞了您,不想這四小姐,果然是不吉利,兒媳剛剛那一身的狼狽,其實都是為您擋了災呢。”

    坐在左側最上首的趙氏,聞聽這話,微不可查的白了錢氏一眼,臉上盡是鄙夷之色。

    明明是自己要使壞,結果反倒把引火燒身,如今說的好像,她錢氏多了不得,她若不被燒這一下,要倒黴的就會變成老夫人似的。

    趙氏到不覺得蕭瑾萱是什麽災星,反倒是眼前這錢氏,最能賣乖討好,沒一刻安生的時候,按她說,這錢氏才是禍人精,看著就讓人心煩。

    可好話向來誰都愛聽,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明知道錢氏這話是哄著她開心,可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行啦,就屬你這猴精嘴甜,一邊坐著去吧,下次做什麽事,要動動腦子,若在做出有辱帥府門風的事,老身定饒不了你。”

    見老夫人,不在追究之前,她失態的事情,錢氏連忙又是好一通恭維,這才歡喜的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靜等著看老夫人要如何發落蕭瑾萱。

    而從錢氏進來,就被忽略掉的蕭瑾萱,這會已經在地上跪了多時了,老夫人不發話,也不理她,那她也隻能規規矩矩的繼續跪著。

    而老夫人和錢氏說完話,隻是看了她一眼,接著卻對身旁站著的,貼身服侍的姑姑,輕聲吩咐道:

    “金川,你去把那箱子皇上賞的金橙拿來,分給她們都吃些,如今這節氣,水果可是稀罕物,老婆子也不能藏私不是。”

    眾人聞聽這話,都是輕聲笑了起來,齊口說老夫人風趣,最是心疼晚輩之類的奉承話。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橙子才被剝好裝盤,拿進了屋裏,而在這一過程中,地上的蕭瑾萱仿佛是個透明人,就那麽跪在地上,沒人看她一眼,更無人讓她起來。

    直到老夫人拿起鮮嫩多汁,被剝的晶瑩剔透的橙子,吃了一口後,這才將目光,從新移向了蕭瑾萱。

    然後聲音,聽不出喜怒的講道:“說起來,老婆子我,能吃上這金橙還多虧了瑾萱你,要不是你賑災有功,聖上大喜,這橙子如何會賞到帥府,所以咱們這滿屋子的人,可是沾了你的光呢。”

    從蕭瑾萱跪在地上,到如今老夫人吃了橙子,開口說話,前前後後,她足足跪了一炷香的功夫了。

    比起錢氏費盡心思的刁難,老夫人這下馬威,可簡單粗暴的多了,而且有對方的身份壓著,蕭瑾萱還必須心悅誠服的跪著,半點反抗都不能有,還好她身體一直不錯,雖然膝蓋發麻,但也不至於失態。

    如今見老夫人總算發話了,但言語中的試探之意,唿之欲出,所以蕭瑾萱哪敢真順著對方的話,邀功自誇,而是向對方規矩的磕了個頭。

    然後她才聲音溫婉的說道:“祖母這話,真是叫孫女惶恐,雪災一事,全賴父親調動有度,孫女隻是在人前出現的多些,才擔了這虛名,若沒父親,孫女是半點都做不來的,而父親如此能幹,全賴祖母自小教導有方,所以這金橙本就該賞給祖母,孫女如何敢貪功呢。”

    氣定神閑的老夫人,聞聽這話,第一次詫異的,仔細看了蕭瑾萱好幾眼。

    對方自小過的什麽生活,在準備招蕭瑾萱來京時,老夫人也是有調查過的。

    但她真沒想到,這麽個破落莊子上長大的孩子,嘴巴竟這般甜,而且說話時,那從容的氣度,半點也不比府裏其她嫡出小姐差上分毫。

    得體的談吐,從容的儀態,總是更能贏得好感,至少老夫人如今,在看向蕭瑾萱時,眼神就比剛剛好了很多。

    一抬手,老夫人歎口氣說道:“也難為你這孩子,小小年紀,這般懂得進退,不貪功自傲,起身坐下吧,跪在地上這麽久也不怕傷了身子。”

    接著她又狀似生氣的,輕刮了下,緊挨著她坐著的,蕭瑾瑜那白如羊脂的臉頰。

    語氣寵溺的說道:“還有你這丫頭,祖母年紀大了,你也是個小糊塗不成,怎的你妹妹跪這麽久,也不知道提醒老身一下,還不把你妹妹扶起來。”

    蕭瑾瑜聞言望向,跪在地上的蕭瑾萱,

    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但還是依然笑著站了起來。

    端莊的對著老夫人福禮後,她聲如夜鶯般悅耳的說道:“祖母說的對,都是瑜兒的錯,我這就將妹妹扶起來。”

    說著她便步態婀娜的離開椅子,向蕭瑾萱走了過去,臉上盡是親昵之色。

    但是若有人仔細去看她的雙眼,就會看見,在這雙眸子的最深處,一抹疏遠和厭惡正在慢慢醞釀著,顯然蕭瑾瑜的內心,怕是並不像她麵上表現出的那般,喜歡親近蕭瑾萱。

    其實她豈止是不喜歡蕭瑾萱,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對方,永遠別出現在她麵前。

    別看那封招蕭瑾萱進京的家信是她寫的,其實她心裏幾百個不願意對方來,會寫那封信,不過是在老夫人和蕭恆麵前,做做樣子,體現下她這個嫡姐,是多麽愛護看中這些個庶妹擺了。

    想她蕭瑾瑜可是京師謫仙,向來在蕭家同輩姐妹中,何人能及她的風采半分。

    可謫仙在驚采絕豔,也抵不過當今聖上的一句誇獎,在得知明帝,竟親口說蕭瑾萱,是大周福星的時候,蕭瑾瑜因為這句話,失眠了兩個晚上。

    她從小到大,就是在恭維和羨慕裏長大的,所以她太渴望完美無瑕了,尤其是眾姐妹裏,她不能忍受任何人,超越她,不管是哪個方麵都不可以。

    但蕭瑾萱,這個她之前都不知道的庶妹,竟忽然成為了京師熱議的焦點,好長一段時間,眾人隻談這位大周福星,何人還記得她這京師謫仙。

    剛剛見老夫人刁難對方,蕭瑾瑜麵色如常,其實心裏可痛快的不行,可如今眼看著這位祖母,都要放對方一馬,她便忍耐不住了。

    因此就見她將蕭瑾萱親切的扶起後,便對著她嬌嗔的說道:“妹妹你也是太過調皮,剛來就鬧的大夥雞飛狗跳,帥府可不比家裏,由著你胡鬧,什麽都得按規矩來,有功必賞,有過呢也得必罰。”

    接著她拉著蕭瑾萱的手,迴頭笑如嬌花的,對著老夫人問道:“祖母,您說瑜兒,這話說的對嗎?”

    原本見蕭瑾萱如此懂事的老夫人,之前已經不和錢氏計較了,如今也想掀過此事,也不在和蕭瑾萱理論什麽了。

    但蕭瑾瑜這麽一問,望著自己最寵愛的孫女,那如星般皎潔的明眸,老夫人嗬嗬一笑,接著便順著對方的話,改了主意了。

    “不錯,還是我家瑜兒最識大體,今個府門前的事,影響太不好,若不罰如何服眾,瑜兒這提議說的

    好,要不老身可就要辦糊塗事了。”

    蕭瑾瑜聞言,眼中閃過得意之色,果然祖母最心疼她,向來隻要她說的,對方就沒友不應允的。

    心中喜滋滋的,她也沒忘,要繼續落井下石,不讓惹她心煩的蕭瑾萱,好過半分。

    “依瑜兒看,既然三伯母怕四妹不詳,那便讓妹妹去祖母的小佛堂,為祖母抄金剛經祈福,而且有菩薩庇佑,四妹就算在有晦氣,也定會盡除了。”

    老夫人見蕭瑾瑜想的周到,而且事事為她著想,心裏是在滿意不過了,當即便全部答應下來,至於蕭瑾萱這個當事人,反倒沒人征求下她的意見。

    可對於這個懲罰,蕭瑾瑜顯然還是不太滿意的。

    就見她一扭頭,笑著望向蕭瑾萱說道:“妹妹,為表誠意,姐姐聽聞跪在菩薩麵前,書寫經文最是靈驗,我想四妹定會選擇這種最虔誠的方法為祖母祈福的對不對。”

    望著眼前,笑的比白蓮,還純淨嬌美的蕭瑾瑜,誰又能想到,這這副皮囊下,裝著的是顆那般醜陋的心。

    明明今日,別人都不在追究,可這位好姐姐,卻嫌她太舒服,非要找著由頭給她添堵。

    如今關在佛堂抄書不夠,竟還非的讓她跪著去寫,若不照做,她就是心不誠,不是真心為老夫人祈福,還真是半點餘地都不給她留呢。

    望著眾人都看向自己,蕭瑾萱神情不變,忽然從容的笑了。

    “嫡姐說的不錯,瑾萱自然要用最虔誠的方式去給祖母祈福,但瑾萱身份卑微,深恐福薄無法感動菩薩,但姐姐就不同了,身份貴重,又最得祖母疼愛,若是姐姐同我一起,跪下書寫經文,妹妹相信,菩薩都會被感動呢,姐姐覺得我這提議可好。”

    蕭瑾瑜聞聽這話便愣住了,她是想讓這個庶妹吃苦頭,但從沒想過自己也要陪著受苦。

    想到自己嬌貴的身子,要跪在冰冷的佛堂裏,艱難的弓著腰去寫經文,她便已經覺得渾身難受了。

    但如今眾人都在,她是如何說不出拒絕的話,否則別人定會說她不孝,一時間蕭瑾瑜進退兩難,反倒被自己使壞的提議,給難住了,愣在那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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