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公寓。


    柳天依一進去,就看到了柳如夢醉生夢死的躺在沙發上。


    整個屋子裏陳腐的氣息中瀰漫著酒味,很是難聞。


    柳天依眉頭緊皺,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換氣。


    柳如夢醉眼斜睨了她一眼,唇角掛著一絲冷笑,她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沒有吭氣,等著柳天依開口。


    柳天依端了一杯兌好了的溫水過來,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的聲音就不過分悲憫,又飽含同情。


    「姑姑,到底發生了事情,怎麽就喝成這樣了?你心裏不痛快,可以給我打電話,跟我說啊!」


    柳如夢朦朧星眸中閃爍一絲精光,世間最好的醒酒藥,就是窮。


    富的時候有底氣,可以任由自己輸,也不會覺得是多麽了不起的事。


    她剛和初啟復離婚的時候,是有底氣的。


    初啟復為人不算特別刻薄,雖然沒有給她一毛錢,但是她這麽多年積攢下的那些錢,好歹讓她帶走了。


    她心裏麵明白,並不是初啟復心慈手軟,而是看在初醒和那個早夭的孩子的麵子上。


    她剛剛離開初家的時候,思維還沒有改變過來,還用初夫人的目光看外麵的世界,所以還不屑於和自己的兄嫂打官司。


    在那個叫做朱曉的男人靠近自己的時候,也抱著有錢任性的想法春風一度。


    直到錢被騙沒了,整個人才算是清醒了過來,對自己手頭到底擁有什麽東西,有了清醒的認識。


    她現在手裏麵有的就隻有柳家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了。


    柳天依之前還算中立,兩邊誰也沒有偏幫,但這一次,看來不是這樣的,姑姑哪裏能比得上打父母親啊!


    她鼻子裏哼哼了一聲,醉眼朦朧道:「你多久沒過來了,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嗎?」


    柳如夢的語氣,讓柳天依很不舒服。


    她心裏麵隱隱約約有些明白,兩個人之間大概再也迴不到從前宛若母女日子了。


    她嘆了一聲,語氣裏含了幾分疲憊和愧疚。


    「之前,公司裏的事情亂的一團糟,我沒顧上過來,姑姑,您對我怎麽樣,我心裏麵清清楚楚,我爸媽眼裏麵隻有弟弟,心裏沒我,我也是知道的,以前有您撐腰,我爸媽對我還好一點,現在,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姑姑,我爸爸媽媽希望你倒黴,可我不一樣,我巴不得你永遠好好的,您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您跟我說,我能辦的立刻就辦了。」


    柳天依這話說得很漂亮,饒是柳如夢常年耍心機手段,也被感動了。


    「前段時間,我遇到了一個男人……」柳如夢說到這裏,微微紅了臉,她已經一把歲數了,但那個男人卻很年輕,比初醒還要小上幾歲,她卻一腳就踏了進去,被他騙的團團轉,事後迴想起來,自然是恨得,但當時卻甘之如飴。


    柳天依的臉色變了幾變,心裏麵忍不住鄙夷,嘴上卻依舊貼心道:「姑姑,你早該找一個了,別人都說你嫁進豪門好,我卻知道姑姑過得是什麽日子,你能重新享受生活,這很好啊!後來呢?」


    柳如夢心裏舒坦了,看柳天依也順眼了許多,心裏麵對自己的做法本來就沒有多少負疚感,現在那負疚感更是約等於零。


    她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鼻涕,繼續道:「那男人是個騙子,我對他那麽好,誰知道他卻把我錢全部卷跑了,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


    柳如夢說到這裏,悲從心來。


    柳天依一顆心涼了一半,想起自己母親王愛雲昨天說的話「你姑姑寧願拿錢養小白臉,也不會把錢給自家人。」沒想到這話一語成讖。


    沒錢的柳如夢最沒投資價值。


    除了柳家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她還真的是一無所有。


    初醒現在徹底消失在了大眾視野中,連他的經紀公司都不知道他到底躲到哪裏去了,柳如夢根本就指望不上初醒,更指望不上初醒的錢。


    柳天依看著哭的眼淚嘩嘩,鼻涕橫流的柳如夢,心裏麵升起了一絲不耐。


    看一個快五十歲的女人哭鼻子,實在沒什麽美感,可是為了自己考慮,她還不得不耐下性子勸說:「姑姑,你就沒查查那個男人,到底跑哪裏去了,實在不行,咱們報警吧!」


    「不能報警!」柳如夢停了哭,有些驚恐。


    她心裏麵其實還有一些幻想,希望初啟復對她還有舊情,哪怕將來走投無路的時候,去求初啟復,至少初啟復不會見死不救。


    可是,如果真的讓初啟復知道她在外麵跟人勾勾搭搭,還是離婚沒幾個月的時候,那她就別指望初啟復還會幫她。


    柳天依一眼看穿了柳如夢的想法,心裏的鄙夷更濃。


    她有些想不明白,年輕時候,柳如夢到底是怎麽征服初啟復的?現在又怎麽會變的這麽愚笨?


    初啟復若真的對柳如夢還有舊情的話,當初就不會一分錢不給的把柳如夢給攆出來。


    當初沒有顧念任何情誼,現在難道還會顧念嗎?


    簡直是異想天開。


    她耐心勸道:「報警還會挽迴一些損失,不報警的話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能報警,你別報警,要是報了警,以後你就別來我家了,那本分之二十的股份你也就別惦記了。」柳如夢說的斬釘截鐵。


    被戳中心事的柳天依臉漲得通紅,「好,不報就不報,姑姑,我也沒惦記你那股份啊!」


    「算了吧!」柳如夢點了一支煙,淡藍色的煙霧讓她顯得更加頹廢,更帶了失敗者的氣息。「你在我身邊比在你父母那邊的次數還多,你心裏麵怎麽想的別想瞞住我。」


    柳天依微微閉眼,按下了眼眸中的憤怒和鄙夷,睜開眼,舉手發誓道:


    「誰要惦記誰就被雷劈,姑姑,我不僅僅不想要你的股份,我還可以幫你跟我父母打官司,他們現在正在轉移財產,你現在要是不打官司,等他們轉移完了財產,你就算把公司股份要到手了,恐怕是也是個常年賠錢的空殼公司。」


    柳如夢斜看著柳天依,愣住了。


    她心裏麵湧過怪異的情緒,柳天依肯幫著她一起對付自己的父母?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說吧!什麽條件?」


    「姑姑,我和您之間還談什麽條件,我不求什麽。」


    柳天依越說的無欲無求,柳如夢心裏的疑惑越大。


    她早就知道一個道理,免費的東西是天底下最貴的。


    「你這麽說,我還真不敢答應你,我讓誰吃虧,也不能讓我的親侄女吃虧啊!」柳如夢的醉意都被柳天依給嚇醒了。


    柳天依無語,隻好費盡心思的勸道:「姑姑,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媽讓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讓我從您手裏把股份要過來,不過,我不想要,不是我真的對錢財不動心,是我知道要了,也不是給我要的,都是給我弟要的……」


    說到這裏,語氣裏真的帶了幾分悲涼和恨意。


    都是父母生的,但是她爸媽對弟弟的愛如果打一百分的話,給她的頂多三十分,不會再多了。


    心裏不恨是不可能的。


    她寧願自己什麽都得不到,也不想看父母得意的嘴臉,更不想讓弟弟那個廢物一步登天。


    柳如夢信了幾分。


    畢竟,她也是柳家的女兒,柳家重男輕女是家族遺傳病。


    「這倒是你父母能做出來的事,可憐了你了,我還以為你出國留學這麽能幹,你爸媽能對你好一點兒呢。」


    柳天依擦了擦眼角的潮意,冷笑道:「再好也比不上我弟弟,也就姑姑你把我當親女兒看。」


    柳如夢心裏軟活了一下,她這一輩子養了一個初醒,實則並沒有自己親生孩子,對柳天依稱得上掏心掏肺。「難得你還記得!」


    柳天依繼續道:「姑姑,你把自己的股份好好留著,要打官司的話,我幫你打!你不用怕,哪怕拖也要拖下去,您放心,有我在,我父母相轉移財產沒那麽容易。


    這段時間,公司的虧空很大,給我一段時間,讓公司撐過去,度過難關,後麵的業績就會好,到時候您不管是把股份賣了,還是找我父母要錢,都能有一個好價錢。


    我已經跟幾個合作商談好了,過段時間,他們會大批量進貨沖業績,等公司帳麵上有大量現金進來的時候,您再申請查帳……」


    柳如夢靜靜地看著柳天依,眼眸裏滿滿的打量。


    柳天依計劃的很好,不過也太為她考慮了一些,這麽體貼?


    放在從前她有錢有勢的時候,柳如夢覺得柳天依這樣做,是正常的!


    但現在她無權無勢,這麽殷勤讓她覺得恐怖,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朱曉。


    當初的朱曉,也是殷勤的舔著她的腳丫子,才讓她放鬆了戒心。


    現在的年輕人,不可小覷啊!


    她輕笑了一下,順口應道:「好啊!姑姑聽你的。」


    柳天依滿意的點了點頭,親昵的靠在柳如夢的肩膀上。「姑姑,你放心,不管初醒管不管你,將來我一定是要給你養老送終的。」


    柳如夢唇角一絲嘲諷的笑容,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都指望不上,指望侄女??


    她拍了拍柳天依的肩膀,口中很是配合她。「姑姑等著呢,姑姑就知道我們天依最乖了。」


    柳天依又待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


    走到門口,她迴頭看了一眼柳如夢的住所。


    心裏麵已經打定了主意。


    家裏的這鍋渾水,她已經不打算趟了。


    不管是父母贏了,還是柳如夢贏了,跟她其實都沒有半分錢關係。


    父母會把錢全部留給弟弟,她也想明白了,沒有柳如夢初夫人的身份罩著,她就算把公司經營的再成功,到最後也是要被父母算計給弟弟。


    國內這個地方最講究孝道,一個孝道能壓死她,眾人的口水能逼死人。


    至於柳如夢,柳如夢手裏有錢的時候,或許還會想起來給她分一點,手裏麵沒錢了,估計就隻想著自己,根本想不起來她的。


    無論如何,她隻能為自己打算。


    她已經想好了,趁著這段時間,她掌握了公司的機要,把所有東西都控製在手裏,能賣的賣,能做虧的做虧,能走私帳的走私帳。


    她絕對會讓帳麵上看不出來一分錢的問題,最後所有的錢都會到了她自己的腰包。


    到時候,她遠走國外,在那裏創業,重新開始。


    她絕對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受製於任何人。


    心中拿定了主意,感覺踏實了許多,隻是到底有一些遺憾。


    當年,從國外迴來的時候,那樣的意氣分發,完完全全是衝著墨漸行來的,沒想到墨漸行沒有得到不說,出生在這樣的原生家庭,被羈絆著,還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她的父母已經沒有指望了,她不會讓自己被拖垮。


    不過,在走之前,她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怎麽送給慕挽一個大禮。


    活的太順風順水的女人實在是招人嫉妒。


    ……


    柳天依迴到公司之後,雷厲風行的把公司的一些機密轉手就賣了。


    賣的時候心裏麵並沒有太多愧疚,父母從她公司抽調的二百萬根本不可能還給她,她賣了父母公司的東西,不過是給自己的補償,如果她自己不心疼自己的話,恐怕沒人在心疼她了。


    也是她當初太心軟,對父母還抱了一些期望,現在想想,真是傻。


    其次,就是一些大客戶的帳走了私帳,貨發出去後,在公帳上卻記的是賒欠。


    再就是,對於柳如夢說的被男人騙錢的事情,她很好奇。


    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男人能騙到柳如夢。


    這一查,還真被她查出來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那個叫做朱曉的男人,竟然跟自己的廢物弟弟認識,曾經還是一起打架鬥毆泡過妞的,這意味著,自己的那個廢物弟弟可一點兒也不安生,早就打柳如夢錢財的主意,跟外人合夥把柳如夢手裏的錢給騙了。


    不過,柳天依想的更深,她的廢物弟弟掙錢的本事沒有,玩陰暗手段卻高明,恐怕不是怕柳如夢有錢,怕的恐怕是柳如夢的錢,最終會落到她的手裏。


    想到這裏,心中更恨!


    她的廢物弟弟,還真是跟自己的父母一個心腸。


    她毫不猶豫的就把朱曉跟廢物弟弟的合照發給了柳如夢,相信以柳如夢的精明,一定能猜出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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