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青分明也察覺到了我的情緒突變,她伸手輕輕拿開我的杯子,低聲喚我:“柳如風,你抬起頭來。”

    我咬咬牙,橫下心抬起頭。靠,有什麽大不了的,雖說未曾交鋒先輸了一個迴合有點丟份,可他目前畢竟隻是個影子,勝負隻是暫時的嘛。我等,等等等,等她忘記他好了。嘿嘿

    意外地,我看見的是一雙平靜的眼睛,那麽靜,那麽深,以至於我在它裏麵壓根就看不到一點自己的影子。我不由得對剛才的自言自語起了一陣強烈的心酸。還好這次眼睛比較爭氣,我強笑道:“青青,幹嗎?”

    竹青青無聲地笑笑,問我:“柳如風,你今天應該29歲了吧?也算是個大人了――”

    我抗議:“廢話!我今天以前也是大人!是你沒事老拿人家當孩子,討厭不!”

    竹青青沒有理會我就這個話題的糾纏,接口說下去:“你既是個大人了,你可知道,感情並不僅僅是一時的遊戲,而婚姻也並不僅僅隻是兩個人的事情?”

    我端起杯子一氣喝了大半杯,有點遲滯地搖搖頭:“青青,我不要聽你那套什麽門當戶對的理論。我可不是我哥。我隻要我自己想要的,除非她不要我。”我看著她加重語氣:“否則我絕不放棄的。”

    竹青青別過頭望向窗外,慢慢說:“誰不想要自己想要的呢?可是想要就能要到了嗎?真那樣的話,倒好了……” 她的歎息輕得猶如一聲憂傷的休止符,聽在我妒火中燒的心裏,恰如一聲驚雷。我不由得切齒,靠,誰這麽狠,這麽欺負青青,等我查出來滅他丫個狠的。

    竹青青隨後說的話卻讓我掉進了一個殘忍的冰窟。這個冰窟的名字,叫婚姻。多少次我從夢中哭醒,彷佛看見孤苦伶仃的她獨自一人承受著生活的重壓,自己省吃儉用、舍不得添一件新衣、舍不得買一件好點的化妝品,卻方方麵麵都打點到丈夫一家的關係來往,而連買房子這種事都要無親無故的她出頭借錢、自己什麽也不管的丈夫居然既不知道她的生日也不知道嶽父嶽母的生日,七年的婚姻生活從未在她、她的父母、甚至孩子身上花一分錢!而當她終於絕望到麻木,她一直侍為親生媽媽的婆婆,從開始在自己住院時對臨床的病人說,伺候自己的她是女兒不是兒媳,到她生了女兒以後的歧視,到沒有原則地護著兒子,不分情理地對她指桑罵槐……啊夠了,夠了,假如婚姻真的可以變得這麽殘忍,我也不想要,永遠不要……

    竹青青隻是語氣簡略地說著,仿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並沒有太大的難受,似乎麻木早已經對她施了魔法。唯一不能掩飾的,是她的眼睛。一滴淚水仍然慢慢地溢出來,靜靜滑過她透著酒意微熏的臉龐。

    我大口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拳頭攥地格格響。竹青青看著我,沉默一會,艱難地說:“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本來我不該說這些掃興的話的。――本來我也不想告訴你這些。――本來我已經忘了的。――我拚命忘了的――可是我最近一直在做惡夢,感覺我現在不說,有些話就永遠不能說了。――你要知道婆婆為什麽這麽待我,因為我是一個人在那裏的,我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村人,在她眼裏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她對我刻薄,同時卻對我的弟媳處處討好,因為她給她生了個孫子,而且家人也都有體麵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小叔子處處維護她,即使他們孩子好幾歲了弟媳還是一直不下廚,隨手拿髒抹布給孩子擦吃飯的嘴,他依然很愛她,婆婆也就不敢很為難她。所以所謂的愛情,婚姻,都不是獨立的,都不是簡單的男女感情和欲望,婚姻其實是一個家庭和另一個家庭聯姻。而在這出聯姻中,女人處於的一直是弱勢地位。男人希罕她了,就把她娶迴家,說不稀罕了,就冷落她,連個借口都懶得找。”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是喃喃地說:“青青,青青……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這個樣子的……”

    竹青青淡然一笑:“柳如風,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做祥林嫂。我也並不願意迴憶那些過去。我隻是要你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不要問為什麽,接受就好了。這就是現實。”

    我捂住耳朵,狂叫著:“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是他,也不是那個小雷,我不要讓你再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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