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領著他,走上了了一條掩蓋樹林深處的青石板路。


    層層疊疊的枝葉,遮天蔽日,隻有點點零碎的光斑,透過縫隙,投射下來。


    到處都是一片寂靜。


    偶爾有微風襲來,樹葉沙沙作響,旋而有複歸寂靜。


    噠噠。


    噠噠。


    木屐踩在石板上,清脆、有節奏。


    傳出很遠。


    遠處,悠揚的琴聲傳來。


    聲韻古樸,別有一番清音正趣,使人心中自然生出清靜。


    “到了!”


    清脆如碎玉般的聲音,迴蕩在他的耳畔。


    不經意間,蘇素已經來到了一片空地。


    被樹林圍繞的小小竹樓下,背倚著一片青竹,正有一人伏案撫琴。


    琴音陣陣,那人在風中忘我,長發自然垂落,飄揚在腰際。


    見到兩人走進,卻也不加理會,隻是自顧自完成曲目。


    蘇素駐足靜聽。


    琴之一道,最能寄情。


    但凡技藝出眾者,都能講自家心緒化入其中。


    訪客若是同樣有意,就能自琴聲之中,辨別出主人家的心思。


    或是不悅,或是殺意,或是拒絕,或是欣喜······


    靜靜聆聽了一陣,蘇素聽出琴音之中的淡淡欣喜,以及隱隱暗藏的一些躊躇。


    好似是對一位遠道而來,隻是有所聞名,但從未曾見麵的佳客,那一種忐忑。


    “唉,我就知道不能全指望老天······”


    這不是,已經被看破了身份了嘛!


    暗自歎息一聲,蘇素知道自家身份來曆,差不多已經被看破了七七八八了。


    就地星天命的布置,能看穿無知無識,僅有一些本能反應的“天”,尚且沒有問題。


    畢竟這類天命、天道,在無人主持的情況下,反應相對死板,失之機變。


    但對於此界之中的本土修行證果之人,那就略顯不足了。


    不會錯了,這位徐信源,也是一位在人間曆劫修持的真君。


    道行很深,而且家底很厚啊!


    饒是蘇素都有些羨慕了·······他都沒有這麽大一片能鎮壓氣運的靈根。


    過了許久,這男子手猛地一頓,琴音就此停止。


    幽遠的林地之間,餘韻卻依舊緩緩迴蕩。


    清澈的音韻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鳥鳴,以及羽翼撲棱、拍打的聲音。


    大片各種各樣的鳥雀,自樹梢之間,湧現出來。


    排成幾道彩色的幕布,低低地掠過。


    “好了,你們先退下。”


    醇厚柔和的男聲,自這名青年男子口中傳出。


    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他緩緩起身,拱手迎道:


    “客人遠道而來,請進。”


    女童笑著揮手:


    “徐信源,客人給你領迴來了,我就先走了。”


    徐信源輕笑著點頭:


    “謝了。”


    蘇素跨過竹籬笆門,見到一個一張長條方桌,幾個竹製藤椅。


    當下不客氣地選了一個坐下。


    徐信源手捧茶壺,給蘇素倒了一杯茶水。


    “寒舍簡陋,沒什麽可招待的,隻有這些枝頭嫩葉,翻炒炮製,泡成的茶水,還算有些看頭。”


    蘇素接過茶碗,望向水中。


    碧綠的茶湯,滾滾沸騰,幾片葉子上下翻騰。


    一口飲下,一股馥鬱的清香,頓時在口腔之中彌漫。


    如同空山新雨一般,清涼透徹。


    香氣瞬息流轉全身,滋養形神。


    “此茶用滾水衝泡,卻自有清涼,無論如何喝起來總是溫的。”


    徐信源同樣給自己倒了一杯。


    就著茶水,好似好友一般,閑聊了幾句之後,不知不覺間,漸入正題。


    蘇素輕輕放下茶杯,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雙膝上,神色鄭重,很是認真地問著:


    “徐道友,我其實是天外而來,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你就沒有什麽要問的嗎?”


    徐信源略一詫異,沒料到蘇素這般問詢。


    微微一思忖後,他也是緩緩放下瓷杯,不疾不徐地迴答著:


    “來曆很重要的嗎?”


    “雖然僅僅隻是與道友初逢,言談舉止之間,也能看出,道友亦是有道之士,並非肆意妄為之輩。”


    “如此,便已可為友。”


    “至於道友自天外而來,這我倒真是沒猜出來。”


    徐信源展顏笑道:


    “我隻是觀道友氣機略有不協,又附在我這後生晚輩身上,或許是那昏宸天地的末裔·······卻不想道友竟然是自天外而來?”


    “·····說實話,這卻是令我小吃一驚!”


    徐信源口中說著吃驚,卻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速,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蘇素暗自點頭。


    此人心性修為很高。


    當下就拋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自來到這方天地,並不算太久,所見所聞,都與我過往所見,大相徑庭,卻不知道這種種怪象,從何而來。”


    “我輩道門中人,既有道法,身具偉力,又建立組織,形成家族、道脈,為何不更進一步,建立地上道國,取代諸侯?”


    “比如說,那怪異之事,出現得太過突兀,更是聞所未聞,不知到底是何種來曆?”


    “還有,那光聖教天主,從何而來,西方大陸,又是什麽情況?”


    “道法衰敗的緣由,那數十年動蕩,為何道門內亂,拜拜流淌在內戰中的鮮血,許多事情,到底當年具體內情如何······”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蘇素的話,讓徐信源陷入了沉默。


    “道友並非本域之人,何必多管這些閑事?”


    望著眼前這名少年,徐信源語氣之中帶著勸慰:


    “如道友僅僅想當個過客,大可不必摻和這爛攤子。”


    “此間內情,那是相當複雜而麻煩的,真說起來,或許三天三夜也說不清。”


    “我亦崇道修行之人,雖說不拜三清,但也份屬玄門正宗。”


    “若是先前不知也就罷了,如今既然來到這方天地,見到道傳衰敗,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


    “請讓我多少盡一份心力。”


    蘇素語態真誠,發自真心。


    徐信源終於還是勉強同意了。


    “過往百年,世事變易極快,令人目不暇接,許多事情,匪夷所思,就連我事後想起,也生出莫測之感。”


    徐信源麵上再沒有雲淡風輕,隻剩下一片肅然。


    “接下來我所說的,都是我個人親身經曆,以及我所知曉的內情,但僅代表我本人的觀點。”


    “至於當初真正的真相,很多都已經湮滅在動蕩之中,又或者牽扯到許多可怖的秘密,我也不敢繼續追溯下去,生怕觸及到不該觸及的線索,被卷入幕後的爭鬥中。”


    蘇素頓時心中凜然。


    一位真君都自稱不敢追查,不敢知曉的真相·····那是什麽層次?


    太乙,還是大羅?


    這裏的水······貌似有點深了。


    “我話都說到這裏了,道友你還要聽嗎?”


    “再聽下去,很可能就會被卷入漩渦中······”


    “對了,還問請教,道友如何稱唿?”


    蘇素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稱我玄淵就好·····我要繼續聽下去。”


    徐信源默然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


    “起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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