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虛空之風吹過,無數光點迸發而出,打在光幕上。


    這一次,得了蘇素仙光護持,僅僅是濺起點點星屑。


    “時候不早了,差不多該迴去了。”


    腳下,虛空之中,一片占據了視野絕大多數的赤色星體,緩緩運行著。


    層層光暈,如同彩帶一般,環繞著這顆大星。


    周圍的元氣之風,在靠近這星體外圍時,便開始減速。


    部分元氣,受絢爛的星光照耀,停留在外層光暈之中,化為彩帶的一部分。


    層層彩帶,好似極光一般,不斷蜿蜒、蔓迴,覆蓋了這座赤色的星體。


    虛空大界自有玄妙之力,能定地水風火,梳理元氣,厘定清濁,再加以吸收,轉化為自身所需。


    站在此處,身處黑暗虛空,凝視著這璀璨的星體,整個人似乎有種別樣的觸動。


    一種深刻的、偉大的美,好似瞬間擊穿了心靈。


    整個人,都好似從頭到尾都被淨化了一遍。


    初次登臨天地之外,那種俯瞰天地的觸動,是真切地能記住一世的。


    就好似·······井底之蛙某一天躍出了井沿,見識到了比井口廣闊無數倍的真實天地一般。


    這是所有人都會有的共感。


    然而於蘇素而言,又有著額外的觸動。


    那是他所出身的天地,生他、養他的一方水土。


    如母親一般親切的聯係,自心底油然而生。


    就在此時,一種莫名的悲傷與愧疚,襲上心頭。


    如果他輸了的話,這裏,又將如何呢?


    寄予厚望的,最終他沒有迴應以圓滿的成功,豈能沒有愧疚。


    幸而,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真好,真是好啊·····


    滴答,滴答,淚水無聲地灑落,在虛空之中,化作道道晶瑩的流光。


    “初次眺望虛空,我也曾流淚。”


    明陽子在一旁,接過自身前劃過的一道流光,有些感慨。


    這流光是一滴淚珠,在他掌心燁燁生輝,透著清澈的水光。


    “真君之淚啊······”


    他語氣有些奇異。


    “這可不多見,值得珍藏········”


    方才蘇素眺望蒼梧界,並沒有半點異常。


    一轉身,望向了這方天地,頓時流淚。


    這真君之淚,即為仙淚,等閑也是不會出現的。


    因為每一滴都在折損本身功行。


    就這麽幾十道流光,少說折去了相當於眼下他三分之一的功力。


    “這可真是······”


    他搖了搖頭,大約能猜到蘇素的心情,然而並不能感同身受。


    不是所有人,都很熱愛自家出身的故鄉的。


    久久凝望之後,蘇素麵色肅然,深深下拜,躬身行禮,誠心默禱:


    “必傾盡全力,挽迴戰局!”


    “這一次,必不會敗!”


    久久之後,蘇素方才直起身來。


    “一時有感,讓道友見笑了。”


    蘇素笑了笑。


    “不妨事,其實也沒多久。”


    明陽子默默地藏下了那滴淚珠。


    “既然道友已經投向我界,那這待遇也可以跟你明確了。”


    “你非是旅客,而是要久住的,事先你也提過,你成仙的機緣,就應在這裏,對吧?”


    蘇素再次確認著。


    提起這個關係到自家能否長生久視的話題,明陽子也是麵色一肅,正容拱手道:


    “不錯,若是待在蒼梧界,待在廣元派,再過兩百年,也輪不到我成仙。”


    “一無家世背景,二無上真看中,三無蓋過儕輩的大功,門中資源如何會輪得到我?”


    “縱有靈墟福地,寶藥仙丹,取用也都有數,憑真傳首席那點固定份額,根本不夠,就算待在退位的那一天,也不過填補十之一二。”


    “門中洞天小界,靈機遠勝外界,身為真傳,每年可進修三次,為期共三月,首席可額外延長一月,這四月能抵得過尋常四五年苦功,然則這還是不夠,最多彌補上兩成的缺口。”


    “若不能從別處找補,陽神圓滿的大真人,大抵就是我這一世的終點。”


    “陽神圓滿之後,尚且需要多番錘煉,使陽神飽滿、內生經絡、骨骼、血肉,栩栩如生,如同生人,才算真正的完美。”


    “這期間每一次的煎熬,都需用外藥輔助,消耗的寶材,所需的天地靈機,堪稱海量·······我雖然積攢了些許家底,但尚且不足其中百一之數·······這麽大的窟窿,如無師長賜予,或是家族供養,該如何彌補?”


    “不能彌補,就隻能坐困門檻之上,哪怕本身修得再妙,也不得其門而入·······非我悖逆師門,實是師門欺我!”


    明陽子慷慨激昂,麵帶薄怒:


    “我於師門,可算盡心盡力,即便如此,本來也可拜入上殿,卻為小人作梗·······那小人怎敢真仙麵前弄鬼?用意如何,不問可知!”


    “我本無錯,憑慎指摘?無可指摘!無非是擋了某些人的路而已。”


    “拜師不成,事後殿上嗬斥,那世家小人,不過是輕飄飄一番訓斥,罰了個閉門思過,這算什麽懲戒?”


    “為了填堵悠悠眾口,賜了我一架飛索,幾樣法器,並一些玉露金丹······不過是看著好看的樣子貨,華而不實,卻奪了我的實職,明升暗降,不給我領取俸祿的機會·······這是要一點點堵死我的路子,算個什麽賞賜,簡直是在陷害!”


    “我本是首席,經此一事,卻威嚴掃地,不得不遠走域外,冒死闖蕩······實不是我不如人,而是世道害我!”


    “廣元派,師門·····嘿!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千年以降,幾位上真閉關後,上元殿主又不大愛管事,這廣元派已經淪為世家的天下,根本容不下我這等出身!”


    “與其坐困待死,不如投了這裏,至少,這裏能容得下我。”


    這番話,幾分真幾分假,蘇素並不在乎,隻要態度上過得去就好。


    反正,蒼梧界那邊根本給不出更高的價碼。


    那就不必擔心明陽子不出力。


    此刻情勢已經與前世大不相同了。


    前世,他錯誤估計了罪孽地獄的影響力,以至於沒能在靈氣複蘇的初期鎮壓這個隱患。


    到了後期,隨著地獄通信的不斷蔓延,仇恨的連鎖,加上各地動蕩,被拉入地獄的人數指數般增長。


    到了鼎盛時期,甚至有百萬人的大城市,一夜之間整體被拖入地獄的記錄。


    隻要有一人的仇恨,就足以拖下十人、百人,而這百人又有仇恨,在地獄的酷刑之下,難免不會怨恨,這仇恨連鎖·········初期不怎麽顯眼,到了後期爆發時,地獄整體顯現到地星之上。


    屆時,冥土已經蕩然無存,各地地祇鬼神無一能抗。


    那是一場徹底的內亂,過去的業力都麵臨了清算,現世報一一上演,隻要有一點罪孽在身的,都不能幸免。


    這個天大的禍患,如今已經被按在新冥土之下,又有碧落乾天鎮壓,轉化,短時間內不成問題。


    本土道派實力尚在,秩序依舊還在,人口依舊是那麽多,這就是一手好牌。


    有這麽一個好局麵,才是明陽子真正願意跳反的原因········若是前世那種爛攤子,一艘到處漏水的破船,也別指望拉人家下水,落井下石才怪!


    “道友算是首位願意投誠的,自然待遇不能低了。”


    說到這裏,蘇素又想起那個不請自來、隱居在秦嶺的劍仙,還有那一大票的俘虜·······


    可惜,都不能為我界所用。


    暗自歎息。


    好在,這裏有一個例子,陽神道行,先前地位不低,大派真傳,還是首席,給個中等神職本該是合算,但這家夥想成仙啊······


    鬼神地祇之神位不少,但要說比得上真仙的位置,那還真是不多。


    碧落乾天算一處,蘇素的真君仙格,乃至於地仙道果,就靠這個撐起啦的,這部分自然不能讓人。


    新冥土,踩著地獄的屍骨,翻新了一遍,元氣還在,也算一處,能撐起真君仙格,蓮華目前正在努力經營,也不能讓人。


    還有······就是各地名山大川,地脈靈地,但苦於靈機荒漠,早已衰退得不成樣子,一時半會兒真找不出能撐得起真仙成道所需的。


    終南山深處或許算一處,但那邊近些年也不太適合了,何況有幾千名隱士隱居在其中,也不適合。


    最後就是地獄了。


    被打殘了的地獄,依舊不失底蘊。


    況且,這畢竟是個隱患。


    隻要世間依舊有人造業犯罪,積累罪孽,這地獄之根源就不能斷絕,遲早還要卷土重來。


    這裏似乎也能撐起來真仙之格啊······


    所謂撐起真仙仙格,並不神秘,其實就是指的能供養真仙,撐得起真仙日常修煉所需的資源······當然,還得彌補明陽子陽神蛻變為仙靈的海量靈機,這對於靈機濃鬱程度與純淨之度都有很大要求。


    這就不是尋常地界能滿足的。


    “倒是有一處適合道友······”


    蘇素目光凝視著明陽子,麵色肅然,虛捧空中,掌心浮現一張牛角明黃卷軸,緩緩念著:


    “敕封明陽子為······北方地獄陰府少君,位在從四品,準開府,儀同侯爵·······”


    明陽子躬身一拜,上前捧過卷軸。


    頓時,金花虛空飄落,陣陣縹緲仙音奏響。


    清光自卷軸中照出,將他整個沒入其中。


    再轉眼,身上換上了一身玄色蟒袍,頭戴冠冕,腰纏玉帶,凜然神威,不可侵犯。


    以陽神真人之身,肉身成聖,受封陰府少君。


    明陽子受了神職,身著玄色朝服,再次遙拜地星方向。


    “臣,謹受命!”


    既天界、冥界之後,地獄也有了人選。


    蘇素謀劃的天地秩序拚圖,再次補上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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