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亂了,整個大明朝,也亂了。


    到處都是東廠的番子,各種苛捐雜稅,數不勝數,甚至,一夜之間,有富戶被抓,罪名是各式各樣的。


    可是,有一點,家中的錢財,卻都是盡數被抄了。


    這事情,在大明朝各地都有上演,隻不過,這被抄的富戶,卻也並非是太過富裕。


    都說官商勾結。


    那些大的富戶商賈,就是東廠的番子,也是不敢輕易盯上的。


    富戶如此,普通百姓的日子,更是遭了。


    原本,大多數百姓都是靠著種莊稼或者砍柴等維持生活的。


    可,現在,東廠的私設名目的各種苛捐雜稅,可是多不勝數,根本就不管你是否能活命,隻管找你要牽扯。


    要是沒有,行,糧食也能給你抵了。


    哪怕是前腳他們剛走,你後腳就餓死,他們也是管都不會管的。


    甚至,就算是你撞死在東廠番子的跟前,他們還會哈哈大笑,根本就不會理你什麽的。


    可以說,東廠的番子,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超越了當初錦衣衛的禍害。


    一個東廠,毫不誇張的說,若是敢這麽持續下去,遲早,會把大明朝的江山給弄垮的。


    南直隸,也不例外。


    隻不過,或許是東廠的番子得了劉瑾的命令,是以,曾毅這個應天府尹治下的各縣,卻是沒有出現什麽東廠番子逼民的事情。


    至於南直隸的其他地方,卻是也混亂了起來,相比之下,曾毅的治下,倒是成了祥和之地。


    曾毅雖然以左僉都禦史的身份坐鎮南京都察院。


    可是,這個身份,並非是什麽地方首官之類的,和京城都察院的職責是一樣的,是以,南直隸的其他地方,就算是亂了,也和曾毅沒多大的關係。


    “曾大人,這事,您不奏於皇帝嗎?”


    王守仁拜訪曾毅的時候,特意提起了東廠番子霍亂的事情。


    南京城內,也是有東廠番子,曾毅治下是可以稱為祥和之地不假,隻是,卻並非是沒有番子的蹤影,隻是,沒有那麽亂罷了。


    但是,就算是此,王守仁也已經看看不慣了,而且,來南京任職半年多了。


    王守仁,也是有自己的親信的。


    若是連南京半年了,都沒能培養出自己的親信來,那,王守仁,也就對不起他的這個名字了。


    而且,東廠做事,可是囂張的很,可是猖狂的很,根本就沒什麽顧忌的。


    或者說,東廠做事,雖然找些借口,可是,那些借口,卻都不值一提,隻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那是借口。


    是以,東廠的事情,其實,也不需要刻意打探,就能知道。


    隻是,對此,王守仁是無可奈何的,他不過是南京兵部尚書,看似是二品大員,可是,卻是管不住官吏民生的。


    官吏民生,是要交給南京吏部和戶部去管的。


    而實際上,現如今,別說的南京了,就是京城,滿朝文武,內閣大學士們都在的地方,又能如何?


    東廠猖狂的厲害,各個衙門,也是沒有辦法的。


    尤其是東廠現如今還有了詔獄,可是更加的無法無天了起來。


    而下麵的州縣,就是更加的不堪了,對於東廠番子的行為,全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裝作沒看到。


    甚至,能往朝廷遞奏折的,可是沒幾個人官員敢這麽做的。


    那些知府還好說些,東廠的番子雖然猖狂,可是,知府手中的權力也重。


    而下麵的知縣,知州,竟然有東廠的番子敢成群結隊的闖入縣衙,毆打朝廷命官。


    要知道,毆打朝廷命官,罪名重,可是,攻打衙門,那就是如同造反了,可結果呢,這事,照樣是不了了之。


    在王守仁看來,天下,已經是被東廠給攪亂了,朝廷沒辦法,內閣,也沒辦法。


    這天下間,若是還有人能在皇帝跟前的地位比的過劉瑾的,那,就剩下曾毅一人了。


    是以,王守仁此次拜訪,也可以說是特意拜訪曾毅的。


    “如何奏?”


    曾毅側臉,笑看著王守仁,道:“現如今,天下都是如此,就是上奏折,能有用嗎?”


    “有些事情,陛下未必會聽啊。”


    說完這話,曾毅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起了當初寧王的事情。


    那件事,正德所說的理由,也無可厚非。


    可是,卻是能從那件事裏看出來一些因由來。


    正德雖然不在乎那些規矩啊什麽的,可是,其卻在乎人情。


    劉瑾在正德跟前,那是什麽地位?


    除非是劉瑾真的做出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來,且,還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若不然,隻要劉瑾稍加抵賴不承認,正德,就會不予追究的。


    隻要不是一次性的把劉瑾給打壓下去,以劉瑾的心性,以正德的脾氣,定然會是讓劉瑾在一次的囂張起來的。


    要知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旦這次不能徹底地把劉瑾打壓下去,那,這打壓,隻能是成為劉瑾的墊腳石。


    “旁的奏折,陛下或許不會在意,可,您的奏折,陛下定然會謹慎的。”


    這裏也沒什麽外人,是以,王守仁說起這話來,倒也是大膽的許多,不怕傳了出去。


    “你的左手和右手你會選哪個?”


    曾毅突然開口,看著王守仁,問了這一個讓王守仁訝然的問題。


    除非是逼到一定程度,若不然,左手右手,肯定是都要了,隻要但凡有一點辦法,誰也不會隻選擇一個吧?


    曾毅這個問題,雖然問的有些突然,可是,卻也讓王守仁明白,有些事情,的確,是他太過想當然了。


    劉瑾和曾毅,若是皇帝的左右手的話,那,還用問嗎?誰敢逼皇帝選擇?誰又能以什麽為由,逼皇帝選擇?


    “可東廠……。”


    王守仁還是有些不甘,難不成,就這麽坐視東廠的番子橫行霸道,肆意妄為,把個好端端的大明朝,給攪合的雞犬不寧?


    “東廠如何,與劉瑾何幹?”


    曾毅卻是直接打斷了王守仁的話,盯著王守仁,道:“若是兵部以下,有官員枉法,可否意味著兵部尚書枉法?”


    曾毅這話,雖然嚴重,可是,聽在王守仁耳朵裏,卻是另外一層意思了,聰明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解釋,有時候,隻需要一個例子,就足夠了。


    果然,王守仁聽了曾毅的話,隻是頓了一下,隨即,臉上就出現了一絲的無奈之色。


    曾毅說的沒錯,換在東廠,這事,就更加能如此了。


    無論東廠如何的猖狂,如何的胡作非為,劉瑾都可以推脫不知的。


    反正東廠的番子,已經遍布大明朝了,劉瑾要伺候皇帝,推說平日裏沒時間管理下麵,也是正常,皇帝,肯定會相信的。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曾毅歎了口氣,看著王守仁,道:“這天下大勢,分分合合,亂亂安安,終究,都是不可避免的。”


    “曆朝曆代,都有此類事情。”


    “既然現在已經發生了,不妨,讓他徹底的迸發出來,然後,一並解決了,於此,方能長治久安。”


    “若不然,整日防著,總不是個事情。”


    “總有防不住的時候啊。”


    曾毅的著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難以理解,感覺說的有些大了,可是,王守仁卻是明白曾毅這話的意思的。


    要是整天防著劉瑾,那也不是事情。


    不怕賊偷還不怕賊惦記?


    劉瑾隻要有這心思,他整日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且,當今聖上又不是什麽賢君明主,遲早,會是如此的。


    你就是能防的了一時,可能防的了一世麽?


    是以,與其防著,倒不如,讓劉瑾徹底的囂張起來,徹底的瘋狂起來。


    等劉瑾囂張完了,瘋狂夠了,到達頂端的時候,也就是他快要滅亡的時候了。


    這個時候,想要收集劉瑾的罪證,不好收集。


    而且,此時,劉瑾也肯定十分的小心的,就算是收集到了,怕也是至多隻能和東廠牽扯上,而不能直接牽連到劉瑾。


    可是,若是等以後,等劉瑾瘋狂夠了,到達了頂端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罪證將會是無處不在。


    隻是,若是真要等這一天的話,大明朝的江山,到時候,不知道要成什麽模樣了。


    就算是除掉了劉瑾,整個大明朝怕是也要修生養息不少年份了。


    是以,對於曾毅這個辦法,王守仁,有些不敢認同,這其實和幹等有什麽區別?


    隻是,曾毅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守仁也知道,他就算是在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了。


    “兵部那邊,聽說最近挺熱鬧的?”


    曾毅也不想提劉瑾的事情,一切,都在曾毅的預料之中,正在按照曾毅的預計前行,這個時候,曾毅自然是不可能自己跳出去,把自己的部署給打亂了。


    是以,曾毅也直接把話題引開了。


    曾毅說這話,王守仁就知道,曾毅這是刻意引開話題的,不過,正好,王守仁也想移開話題,是以,順著曾毅的話,就道:“曾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王守仁說的,自然是南京軍備徹底改革的事情了。


    這事情,說起來簡單,可是,真要是做起來,可就難了,就是這開始之前的準備,也耗時了半年的。


    隻不過,這事情,隻要事先準備好,把一些條條框框的,如何安排的各項都給確定了。


    等到推行起來的時候,並不會太過的困難。


    因為這並非是整個大明朝境內一起推行,隻是在南直隸內推行。


    若是平時,整個大明朝無事的事情,自然會引入注目了。


    可是現在,東廠的番子鬧的厲害,就算是南直隸這邊鬧出動靜了,相信,滿朝文武也沒法長時間盯著南直隸的。”


    百官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宮中的那位,就足夠他們鬥的了,那還有時間來管南直隸?


    是以,這事,在南直隸退行起來,所受到的壓力,不會太大,最大的壓力,不會是來自外部,隻能是來自南直隸兵備,這些,都是有考慮的。


    甚至,實在不行,曾毅已經準備來硬的了。


    “這事,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


    曾毅歎了口氣,道:“這事情,最好是一次成功,若不然,拖的久了,容易出現變故。”


    “這準備,雖不能保證做到萬無一失,但是,也必須要朝著這個目標靠攏。”


    “既然要做這件事,那,就要有足夠的耐心。”


    “時間上,本官不著急,你也不用著急,隻需要盡力就行,切不能因為著急趕時間,而有什麽疏忽了。”


    最後這點,才是曾毅最擔心的,曆史上的王守仁,是大名人,可是,那是到了王守仁的晚年了可以說是後半輩子,是他受過一些苦難之後。


    而現在,由於曾毅的原因,王守仁不會在經曆那些苦難了,是以,曾毅雖然相信,有才學的人,最多,是換個方法把他的才學重新展現出來,可是,相信歸相信,心裏,總是還有一絲擔憂的。


    “大人放心。”


    王守仁點了點頭:“這點,伯安清楚,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紕漏的。”


    王守仁也是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的,自然不會因為趕時間而出現漏洞的,時間,可以多一些,但是,漏洞,卻是要盡量的減少,避免。


    不管曾毅是怎麽看中他王守仁的,可是,既然曾毅費盡心思的讓他王守仁成了現在的二品南京兵部尚書。


    這,在王守仁看來,他就足以給曾毅賣命了,且,王守仁以前,也曾為自己懷才不遇而無奈,現如今,不正是他展露才華的時候?


    若是此時,王守仁還不能展露出他的才華來,那,隻能說他並非是懷才不遇而是心比天高了。


    是以,在麵對曾毅的時候,王守仁雖然年紀比曾大不少,可是,內心對曾毅,卻是尊敬的很。


    尤其是這事情,是曾毅交代的,且得了皇帝的首肯,若是能成,定然會記入史冊的。


    不提這事若是辦砸了,在曾毅跟前丟了麵子。


    為官的,哪個不好名聲?


    若是沒有皇帝的首肯,做這件事,怕是要想清楚後果。


    甚至,就算是有皇帝的首肯,做這件事,也要想清楚後果,改革,是會觸動大多官員利益的,到時候,一旦百官發難,皇帝頂不住了,肯定是推他王守仁出去頂罪的。


    這種情況,曆史上並非是沒有的。


    是以,做這種事情需要膽量,而恰恰,王守仁擁有這種膽量,而且,非常他願意一直渾渾噩噩的當一個主事。


    可,很顯然,王守仁不甘心如此,他也想要青史留名,這是每個讀書人都想要的事情。


    是以,王守仁在南直隸軍備改革上,可以說是費勁了心思,力求不出絲毫的紕漏。


    這點,哪怕是沒有曾毅的叮囑,王守仁也是清楚的。


    而且,王守仁隻管製定革新的規矩,框架,外在的因素,曾毅已經全都給排除了。


    魏國公府,現如今,已經是表明了態度,肯定是要站在改革這一邊的,這點,王守仁不知道曾毅是怎麽說服魏國公的。


    魏國公府向來不摻合朝事,這是出了名的。


    而鎮守太監,那邊,曾毅也去了一趟,隻是幾句話,鎮守太監就已經明白了,完全放權,無論王守仁在南京做什麽,他都會裝作沒看到,不知道。


    曾毅已經把南京的局麵給夠成了最適合革新的了,雖然有壓力,可是,就算是出現了壓力,第一時間頂上去的,肯定還是曾毅。


    若是在這種情況下,王守仁還拿不出一套好的方案來,那,王守仁自己,也會覺得有愧了。


    “這件事,暫時,還是要保密的。”


    曾毅想了想,道:“等你把方案徹底製定出來以後,去魏國公府,找魏國公商議一番。”


    “然後,確定之後,拿過來,讓本官也瞧瞧,就是了。”


    曾毅雖然不懂軍備這方便的事情,可是,卻也能看個大概不是,細節方麵,肯定有王守仁製定的。


    而且,有魏國公那個老狐狸在,就算是有問題,也肯定會被他看出來的。


    是以,曾毅要做的,仍舊是掌控局麵,掌控大勢,就足夠了。


    隻要大的方向對了,其他的,一些小的錯誤,還是可以進行修改的。


    “恩。”


    王守仁點了點頭,卻也知道,曾毅不摻合這件事,其實,就是因為不懂,這世上,沒有全才。


    曾毅不懂,所以不摻合,隻把握大局,這,就是賢能。


    這世上,有多少的官員,明白這一點,可是,卻做不到這一點,真正遇到有利益有名聲的事情上的時候,總是要插一腳的。


    而曾毅,如此的年紀,就能有如此的覺悟,卻是讓王守仁自愧不如的,他雖然自認為不亞於人。


    可是,王守仁也是一個很客觀的人,自認為,當年,他也如同曾毅這個年紀的時候,絕對沒有曾毅這般的心性,更沒有曾毅的這般機遇。


    或者,換句話說,就算是現在,把曾毅為官以來所遇到的事情全都攤在他身上,把他換成是曾毅,他也做不出比曾毅更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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