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徐俌臉色凝重,身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氣,可是,轉瞬間,卻又苦笑了起來:“這招,果然夠狠的啊。”


    “果然是不能小瞧了年輕人啊。”


    魏國公徐俌可是隻老狐狸,隻是轉念間,就明白了,這消息,肯定是出自欽差行轅,看來,曾毅看破了他的意思,這是在給他上眼藥呢。


    可是,就算是知道這事是曾毅在給他上眼藥,可徐俌卻對曾毅沒有絲毫的辦法,曾毅可是當著他的麵亮出過金牌的。


    是以,魏國公徐俌知道,對付曾毅,隻能是用哄的,不能來硬的。


    若非是怕曾毅繼續在南直隸呆下去,把南直隸給弄的不成樣子,真把南直隸的官場及軍備給弄的大換血,魏國公徐俌又豈會給曾毅說那番話?


    畢竟,不管怎麽說,魏國公府世代鎮守南京。


    整個南直隸,總歸是有魏國公府的派係的,隻不過,是不為人知罷了。


    若是真讓曾毅繼續在南直隸折騰下去,那,最後,受到損害最大的,肯定就是魏國公府了。


    這就好比一次大規模的突擊換員。


    原本,南直隸的官員就算是有所調動,也不會是大規模的,隻能是幾個幾個的調動,而且,事先,也肯定能得到風聲,有所準備。


    可是,曾毅若是繼續這麽在南直隸肆無忌憚的折騰下去,到時候,真把南京官員給折騰下去不少,朝廷猛然派這麽多官員前來。


    到時候,魏國公府怎麽可能來得急有所準備?


    “老爺您知道是誰幹的?”


    管家差異的看著自家老爺。


    “下去吧,這事,不必理會那麽多。”


    魏國公徐俌歎了口氣,衝著管家擺了擺手,道:“這幾日,讓府中的人盡量都別出去了,安分的在府內呆著。”


    “老爺,咱們國公府的人,可一直都安分的很,您瞧瞧這南京城內,何曾有說過咱們國公府的人欺橫霸市的?”


    管家有些委屈,魏國公府對國公府內的下人要求都是很嚴格的。


    根本就不可能讓下麵的人借著國公府的名頭在外麵為非作歹,一有發現,逐出國公府都是輕的,還要送交衙門。


    在國公府內當差,哪怕是個丫鬟,每月的月銀都比其他府邸要多一些的。


    而且,國公府上上下下,主子們都很和善,對待下人也是極好的,這是在南京城內出了名的。


    是以,在國公府內當差,那都是擠破頭了想進來的,誰也不會自己找不痛快,在外麵惹事,丟了這麽個好差事的。


    “老夫知道。”


    魏國公徐俌歎了口氣:“老夫豈會不知道府內之人平日裏如何?”


    “隻是,現如今,情況特殊,免得出去了,被人潑髒水,還是盡量少出府的好。”


    魏國公徐俌這是老謀深算,既然曾毅準備給他上眼藥了,那,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方法,若是用些,肯定也是極有可能的了。


    魏國公府的人是沒在外麵惹過什麽事,可是,也正因為此,若是突然出事了,定然會挨南京城傳個遍。


    這就是所謂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曾毅手下,可是有錦衣衛那幫混賬東西的。


    錦衣衛這幫家夥,可是各種整人的法子都有的。


    若是真給國公府出去辦事的仆人來個不大不小的栽贓,那真是黃泥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是,老奴記下了。”


    管家跟隨魏國公徐俌這麽多年,也是有眼界的,聽自家國公這麽一說,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原本,管家還在氣憤惱怒,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散布謠言汙蔑國公府。


    可是,自家國公的表現,卻是讓管家意識到了不妙,整個南京城內,敢汙蔑陷害自家國公的,怕是也隻有那位膽大包天的欽差大臣了。


    對於這位膽大包天的欽差大臣,國公府的管家可是很了解的,畢竟是國公府的管家,位置不同,得到的消息,也是不同的。


    現如今,這位煞星竟然把目標瞄準了國公府,這讓管家很是擔憂。


    怕是和昨日自家老爺請其過府一敘有關,隻是,這些事情,管家卻是知道,不是他該問的了。


    “曾毅。”


    管家轉身離開,魏國公徐俌並沒有急著進屋,而是披著衣服,走到了院子中央,抬頭看著東方的紅蘊。


    “好一個曾毅啊,少年欽差。”


    魏國公的臉上,帶著一絲的自嘲之色:“老了,老了啊。”


    “聽說了沒,國公府別看平日裏仁慈,其實暗地裏……。”


    “是啊,今天早晨咱們南京應天府的府尹被欽差派人給抓走了……據說是牽扯了什麽奪人家產的案子。”


    “這案子可是出了名的,想當初……。”


    “這些謠傳你也信?國公府的名聲,咱們都清楚了,這麽多年了,對國公府的管束有力,從未聽過國公府的人在外麵惹事的,且,在國公府當差的,沒哪個不說國公府內大大小小主子和善的。”


    “俺家大舅哥家的外甥女,就是在國公府當丫鬟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才叫藏的深。”


    “你想想,國公府可是世代鎮守咱們南京的,可是管著咱們南京大小事務的,可這幾起應天府勾結霸占家產的事情,怎麽從來不見國公府的人露頭的?”


    “這幾個案子,我可都是知道的,當初,在咱們南京城可是鬧的很大的,最後,據說,都去京城告狀去了……。”


    一夜之間,南京城內,變天了。


    一夜之前,魏國公府的名聲,在南京城內,還是如日中天,提起國公府,沒一個不說好的。


    可是,一夜,僅僅過了一夜。


    魏國公府的名聲就被百姓們給踩在了腳下。


    當然,也有質疑的,說魏國公府是遭受了無妄之災,肯定是被人蒙蔽的,畢竟,魏國公府這麽多年來的表現,可是都在那放著呢。


    南京城內,哪個不知國公府好的?


    可是,這樣的言論,很快就能被掩蓋了下去。


    人,都是如此,喜歡議論,喜歡瞎想,尤其是這次的對象,是南京城內高高在上的魏國公府。


    對於這種高高在上的人。


    尤其是平日裏又是慈善的模樣,人們是容不得有絲毫瑕疵出現的,一旦出現一點的苗頭,就會被瞬間擴大。


    然後,就會將其以往所行的善事等,給說成是為了遮掩其罪行,為了迷惑大家。


    尤其是此案所牽扯的三家苦主,雖說都不在南京城中居住,可是,當初,三家苦主湊在一起,上告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當時的動靜,很大的。


    畢竟,最後,可是在南京刑部把應天府尹都一起給捎帶著告上了,甚至,說是最後去了京城告禦狀。


    民告官,在任何時候,都能引起無數人的關注,畢竟,官,是高高在上的,而民,則是弱勢群體。


    甚至,這麽一番牽扯下去,竟然有人把曾毅剛來南京時候的軍備案也給國公府給牽扯上了。


    南京兵部及南京鎮守太監及魏國公府,共同掌管南直隸軍備。


    這是隻要稍微知道些朝廷事情的南京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而且,這要是排順序的話,魏國公府,卻是在南京兵部及南京鎮守太監之前的,且,魏國公府不僅和這兩個衙門共同掌管南直隸軍備,其更是單獨掌管南京防禦。


    也就是說,南直隸的軍備,是由魏國公府及南京兵部及鎮守太監共同掌管,可是,南京城的防備,卻又單單區分了出來,由魏國公單獨掌管的。


    這是何等的權利?也正因為此,不管魏國公府平日裏怎樣的表現出一副不甘於南京政務的姿態,可是,其是南京首官的地位,卻是根本無法動搖的。


    可是,現如今,出了南京軍備案這樣的震驚天下的貪墨糧餉、吃空餉的案子,魏國公府,豈會真的在之前一無所知?


    若是如此的話?那,魏國公府也就太丟麵子了,也太好糊弄了。


    隻不過,在昨夜之前,魏國公的身上,有著一層大善人,老好人的稱謂在護身,就算是偶有這個想法的,也都認為是魏國公府怕是從來不摻合南京軍備吧?


    雖說是其與南京兵部及鎮守太監共同掌管南直隸軍備的,可實際上,其應該是不摻合的,至多,也就是掌管著南京城的防禦的。


    尤其是朝廷的一些大臣,更是如此想的,畢竟,魏國公府世代鎮守南京,本來就已經是天大的殊榮了。


    若是魏國公府在不知分寸,真的掌控南直隸軍備,那也就是有些不知死活了。


    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凡事,有了開頭,不管有沒有的事情,都會被人給聯係起來,更何況是本來就和魏國公府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南直隸軍備案了。


    可以說,一夜之間,魏國公府由百姓心中高高在上的神壇,雖說不至於被直接打落凡塵,可是,卻也蒙上了無數的灰塵。


    在不複以往那種崇高的形象。


    欽差行轅。


    南京刑部尚書文固小心的看著曾毅,拱手,道:“此案有關的苦主,下官已經派人去請了,這幾日,就能到南京城的。”


    此案的那些苦主,雖是南直隸的,可是,卻並非是南京城內居住的。


    現在,雖然被霸占了家產什麽的,可是,卻也好歹,都有個地方住,隻不過,這住的地方,可都是不好的。


    “可要保證他們的安全,本官可不想聽到在來的路上,他們出了什麽意外的消息。”


    曾毅點了點頭,可卻也沒忘了提醒文固,他說的這種情況,並非是不可能發生的。


    “大人放心,這些,下官早有準備。”


    文固小心迴答,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街上的消息,文固是知道的。


    也正因為是聽到了這消息,文固才趕緊跑來欽差行轅,麵見曾毅的,且,更是在來時,不等曾毅派人通知,就讓下麵的人趕緊去接苦主來南京城了。


    百姓們,或許隻會是各種猜測魏國公到底是不是好人,還是偽君子。


    可是,文固他們這些個官員,看的,卻是和百姓們看的不同,想的,更是不同。


    魏國公是不是好人,他們不需要清楚,也沒必要清楚,哪怕魏國公是個貪官酷吏,也和他們沒多大關係。


    可是,這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這就是南京官員們所要在意的事情了。


    這消息傳遞出來的意圖,是為什麽,這才是南京官員們所在意的。


    曾毅在南京城呆了也有快兩個月了,先是查了南直隸軍備案,又是將查抄的白銀送迴京城。


    可是,種種表現,都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曾毅並不準備離開南京城,或者說,段時間內,曾毅沒離開南京,去別的地方巡查的結果。


    雖說當初曾毅奉命巡查天下,可是,卻直奔南京而來,早就讓南京諸官懷疑是不是朝廷對南京要有什麽大的動作。


    可是,南京軍備案,已經不小了。


    而曾毅還不準備走,這就讓南京諸官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就在這個關節上,曾毅讓人抓了應天府尹馬德祐,而後,更有謠言傳出,魏國公府包庇馬德祐,才至於苦主有冤無處伸。


    以至於馬德祐這個應天府尹無法無天。


    這裏麵傳遞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朝廷對魏國公府有所不滿了?亦或者,真是無心之舉,這,就是南京諸官現在最為關心的事情了。


    “苦主到了之後,直接將人交給司徒就是了。”


    曾毅擺了擺手,道:“本官身子多有不適,怕是要好好休養幾天了。”


    其實,原本,文固今天是根本就見不到曾毅本人的。


    在昨晚,曾毅就告訴了司徒威,攔住所有人,對外稱他有病。


    可文固前來,說的肯定是與此案有關,是以,曾毅才會破例見他一次,而且,曾毅更想借助此,傳遞出去一個消息。


    那就是他見文固,日後,若是旁人,如,魏國公府的人前來,甚至,是魏國公親自前來,他稱病不見。


    那,肯定會有人詢問文固,今日見麵的時候,他曾毅的身體如何了。


    到時候,不管文固是說實話,或者支吾著不說,肯定能讓南京城內的官員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欽差對魏國公府不滿。


    若是現在,曾毅誰都不見,也沒有現在見文固的話,魏國公府的人來拜訪,曾毅不見,那隻能說是不給魏國公府麵子。


    可是,現在,見了文固,卻又不見魏國公府的人,那,就不是不給麵子了,而是對魏國公府,有意見。


    在這個節骨眼上,對魏國公府的不滿,被如此的表達出來,南京諸官心裏的想法,就不用猜測了。


    這前後兩者,雖然隻是區別於見沒見文固,可是,傳遞出去的意思,卻是大不一樣的。


    之所以如此,曾毅是想要給魏國公府狠狠的敲一記警鍾,而非是輕飄飄的敲打一下。


    畢竟,曾毅是準備以南京為根基,來進行日後的改革的。


    那,首先,在南京,就必須不能有人給他搗亂,不能有絲毫的不安定、不穩定的因素存在。


    別的官員,曾毅不敢保證,畢竟,幾年後指不定,就不在南京任職了。


    可是,魏國公府世代鎮守南京的,是以,魏國公府,到時候必須不能有絲毫扯後腿的行為。


    要想做到如此,輕飄飄的敲打魏國公府一下,怕是根本就不行的。


    是以,必須要狠狠的敲打魏國公府,給魏國公府一記極為響亮的警鍾。


    把魏國公府的傲氣,在自己跟前給打落了,打掉了,然後,在給其一些好處,就是所謂的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


    曾毅的這想法,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有不少人感到不可思議的。


    畢竟,能對國公進行敲打,還能給其甜棗,還能讓國公府不敢記恨,隻能是感激的,怕也隻有皇帝了。


    可是,曾毅卻是有這個自信,因為,他有金牌在身。


    “大人一心操勞,擔憂民情,可也要注意自個的身子啊。”


    文固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曾毅的氣色在他看來,是非常好的,而且,這麽年輕的人,哪有什麽身體不好一說?


    像是曾毅這個年紀,普通人家的孩子,至多,也就是剛中了秀才,還在苦讀,未及弱冠,身子,好的很,就算是熬夜什麽的,也不會輕易病倒的。


    可曾毅倒好,剛才還中氣十足的說話呢,現在,卻說身體不適。


    隻是,文固卻也不敢對曾毅的話有所質疑,就算是不認同,也隻能是埋在心裏。


    “這些日子,本官就不見客了,有什麽事,直接找司徒就是了。”


    曾毅衝著文固拱了拱手,道:“若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文大人多多擔待。”


    “不敢,不敢。”


    文固起身,他知道,曾毅說的司徒,就是司徒威,畢竟,司徒威是跟著曾毅來的南京,而且,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的保護著曾毅的,是明顯的心腹的。


    “大人身體不適,還請安心養身,下官告退。”


    文固拱手,說了一番客套話,才算是退了出去,沒辦法,官場就是如此,曾毅權勢重,就能夠睜著眼睛說瞎話,還且,還是如此的光明正大,文固若是不想惹麻煩,就必須裝作曾毅是真的病了的樣子,哪怕此時曾毅中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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