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進宮的折子又是被擋了迴來嗎?”


    李東陽有些鬱悶,以李東陽一向的好脾氣,都有些鬱悶,可見,現如今,內閣和皇帝的矛盾,已經到了什麽地步。


    “這都是第幾次了。”


    劉健坐在內閣首輔的位置上,有些頭疼:“陛下一直以身體不適為由,折子,根本就送不進去,全都在司禮監被打了迴來,讓咱們內閣處置。”


    折子讓內閣處置,這是對內閣的信任。


    可是,話是這麽說的,可其中的實情,卻不是如此的。


    皇帝不理朝政,把所有的折子都交給內閣處理,內閣的權利是大了,可是,長此下去,皇帝必定會越加的昏庸下去。


    日後,史書上怕免不了記上一筆,內閣霸權,皇帝昏庸。


    而現如今,他們內閣的四個閣老,是一個都跑不了,怕是都要背上一個奸佞霸權的名聲。


    若是他們四個閣老,真有心霸權,那也不冤枉,可問題是,他們四個,沒一個有過什麽野心的,是以,自然為此發愁了。


    “閹賊為禍啊。”


    謝遷忍不住歎了口氣,內閣的折子,雖然送不到皇帝跟前,可是,皇宮內的情形,內閣,還是知道的。


    原本,皇帝對內閣是有氣。


    且,皇帝也是不怎麽過問朝市,可好歹,奏折還是能送進宮去的,皇帝看不看,是一迴事,隻要送進去了,大臣們該做的,做了,也就成了。


    可是,前些日子,皇帝身邊的幾個太監,找了些戲班雜耍的帶進宮去,給皇帝表演。


    結果,這麽一來,可好。


    把皇帝給徹底吸引住了,這次,是連奏折都不讓送進宮去了,長久以往,必是禍害啊。


    都說太監亂政,本朝,卻已經有了此苗頭了,若是長久以往下去,太監亂政必將會在本朝重演啊。


    “聽說,皇帝有意重開東廠,讓身邊的太監劉瑾掌印東廠。”


    謝遷這老頭,不知道從哪裏打探來了這隱秘的消息。


    “什麽?”


    劉健的聲音瞬間提高,臉色變得難堪至極:“有一個錦衣衛還不夠禍害的嗎?陛下竟然又想重開東廠,這真是想要大明朝被閹人掌控不成?”


    大明朝自開國以來,東廠、錦衣衛、西廠,都存在過,且,除去西廠的壽命最短外,錦衣衛的存在最長,東廠,卻是其次。


    現如今,重開東廠,豈不是讓百官更加難堪?


    “這消息可屬實?”


    劉瑾盯著謝遷。


    “無風不起浪啊。”


    謝遷歎了口氣:“現如今,陛下被那幾個太監給哄的正天不思朝政,什麽荒唐的事情還做不出來?再者,隻要那幾個太監說些好聽的,不愁陛下不答應啊。”


    “不行,東廠絕對不能在開。”


    劉健聲音中充滿了堅定不移。


    一個錦衣衛,淩駕於製度之外,已經夠讓百官頭疼的了,若是在多一個東廠,更是糟糕。


    “希賢啊,若是皇帝一心想開東廠,咱們怕是勸阻不了的。”


    謝遷苦笑,滿臉的苦澀,他們現在的折子都遞不進去,更別提什麽勸阻了。


    想要勸阻,也要能見到皇帝本人才行啊。


    “情況,也未必就有那麽差。”


    一直沒有吭聲的楊廷和,猛然開口,道:“陛下想要重開東廠,也就是個年頭罷了,還未真的提及,咱們雖需要防備著,可是,卻也不可能真的如上次那般,在讓陛下覺察出什麽威脅的意思來了。”


    楊廷和所說的上次,自然就是內閣和太後聯手,送走了皇帝在宮外的那個女子,及杖責了兩個宦官的事情。


    那種情況,是絕對不能在出現了,若不然,以皇帝的脾氣,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事情來。


    “曾毅臨走之前,曾告訴老夫,他已經在皇帝跟前,說了不少開解的話,且,陛下也答應了他,不會與內閣有什麽芥蒂,現在想來,自曾毅走後,陛下雖說仍舊不上早朝,可是,折子還是能送進宮去的,可這段時間內,定然是出了什麽事,才讓陛下對咱們內閣有了更大的成見。”


    “至於貪玩,不想看到奏折,這,怕並非是真正的原因,咱們內閣送去的折子,皇帝什麽時候真的看過了?”


    “可現在,折子都不讓送進去了,明顯,是對咱們內閣,有了芥蒂啊。”


    劉健冷哼:“定然是陛下身邊的那幾個奸佞從中作梗。”


    劉健這麽想,也是沒錯的,畢竟,上次的事情,劉瑾和穀大用兩人是挨打了的,而且,若非是曾毅前去勸解,怕是兩人真的是要被打死了的。


    若說是對內閣沒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至於對太後,那是根本就不敢恨。


    劉健這話,內閣的幾個閣老,也都猜到了,隻是,猜到了又能如何?


    內閣大臣和皇帝的關係,不怎麽好。


    相反,皇帝和他身邊的那幾個內侍,卻是極好的關係,且,對他們極為信任。


    甚至,現如今,對皇帝的荒唐,就算是後宮太後,也是無可奈何的。


    皇帝與太後的關係,本來就不怎麽親近。


    在加上上次的事情,雖說皇帝隔幾天還是去太後那請安,可是,卻也越發的有些疏遠了,太後的話,他也是左耳聽右耳出的。


    “若是曾毅在的話,或許,還能有些辦法。”


    楊廷和無奈,卻是想到了曾毅,若是曾毅在,以他和皇帝的關係,以他的身份,皇帝身邊的那些個宦官且能如此的猖狂。


    隻可惜,曾毅這小子,早知道該出事了,早就請了聖旨,跑的遠遠的,跑去了南京了。


    “那小子,是個滑頭啊。”


    李東陽聞言苦笑,雖與曾毅接觸不多,可是,卻也能摸清楚曾毅性格的,這絕對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主。


    尤其是皇帝和內閣之間的事情,曾毅更不願意攙和,若不然,豈會跑的那麽遠,甚至,還請了巡視天下的聖旨。


    這是打定了主意,段時間內,是不迴京了的。


    “雖是個滑頭,可卻品性還行。”


    這話出自劉健的口中,卻是讓人有些吃驚的。


    不過,劉健對曾毅的看法,也的確有些改觀了,不僅是曾毅臨行前,努力在皇帝跟前緩和皇帝和內閣的關係。


    就是曾毅不願意攙和進這種麻煩,寧可請旨離京,這都是一份旁人難以擁有的心性。


    能留在京城,誰願意離開啊?


    離了京城,時間長了,就算是原本和皇帝關係很好的,也會有些生疏的。


    可是,曾毅卻偏偏自己請旨離開了,雖說是在躲避麻煩,可是,同時,也能看出,其對朝堂上的爭權奪利,是沒有興趣的。


    若不然,以曾毅手握金牌的身份,大可以趁此機會,趁著皇帝和內閣不和,大肆的拉攏群臣,抵抗內閣,逐漸的形成自己的勢力。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可是,曾毅卻放棄了,這證明,曾毅,對朝廷勢力,真是不上心的。


    這,也讓劉健有些明白,或許,他擔心的曾毅霍亂超綱,是真的擔心錯了,先帝看人的眼光,還是那麽的準,先帝,並沒有看錯人。


    可以說,曾毅的最後抉擇,為他迎來了劉健很高的評價。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或許,能挽迴現在的局麵。”


    李東陽想了想,道:“隻不過,這個辦法,卻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都這個時候了,西涯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麽辦法,不妨說出來。”


    楊廷和笑著:“什麽法子,總比咱們沒法子的強吧?”


    李東陽苦笑,道:“其實,這個法子,和之前曾毅臨行前所說的差不多,隻不過,稍微有些變動而已。”


    “如何個變動?”


    謝遷看著李東陽,當初,曾毅告病的時候,是李東陽和楊廷和兩人一起前去曾毅府上的,迴來以後,自然說了曾毅的法子。


    隻不過,那個法子,當時內閣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就算是現如今,也是不能接受的。


    隻不過,李東陽既然說是要有個變動,想來,這個變動之法,就有些讓人期待了。


    “咱們可以尋些陛下喜歡的東西,送進宮去,想來,陛下雖說貪玩,可是,卻也該能明白咱們的心思的。”


    李東陽的這個方法,很簡單,就是哄,或者說,是用東西來討好。


    既然不能直接道歉之類的,那,就送些皇帝喜歡的東西吧,就當是討好他了。


    這,其實也是一個辦法,而且,還是個很不錯的辦法。


    隻要皇帝看到了內閣的東西,且,能感覺到內閣是真心尋摸這些東西,討他歡心的,那,陛下與內閣之間的那芥蒂,也就會隨之煙消雲散了。


    畢竟,說到底,皇帝和內閣之間,是君臣關係,本就不該如同現在這樣的。


    “陛下喜歡的東西?”


    劉健苦笑,道:“陛下喜歡的東西,咱們往哪尋摸?就算是能尋到?又豈能真的送進宮去?諸位不怕被百官嘲諷?”


    劉健卻是知道,甚至,可以說,現如今,滿朝文武,沒幾個不知道的,皇帝喜歡的東西,沒一個是正經東西的。


    尋了這些個玩意進宮,那傳了出去,內閣的名聲,怕也要一落千丈了。


    “可以尋些做工精致,平日裏難見的,稀罕的物什。”


    李東陽笑道:“隻要用心找,想來,總是能找到些許一樣或者幾樣這類東西的。”


    “唉。”


    劉健歎氣,苦笑道:“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咱們隻能盡心了,隻有緩解了陛下心中的芥蒂,才能阻止東廠死灰複燃。”


    不提內閣的諸位閣老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宮中,正德卻是眉開眼笑的看著戲台上一群玩雜耍的表演,不時的拍手叫好,沒有一點的形象,若是不知道的,看了,絕對不會說眼前的這個少年就是皇帝的。


    “陛下,好玩吧。”


    劉瑾嘿嘿笑著,討好的詢問著。


    “好玩,好玩,有趣,有趣。”


    正德哈哈大笑著,肚子都快笑抽筋了:“劉瑾,你從哪找來的這幫扮小醜玩雜耍的啊?真是有趣的很。”


    “這是奴才托人花了大力氣尋摸來的,隻要陛下您喜歡就成。”


    劉瑾不忘了說明這其中的難處,好能讓正德心裏對他更加的認同。


    果然,聽了劉健的話,正德一手使勁拍了拍劉瑾的肩膀:“還是劉伴伴好,知道為朕著想。”


    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眼中閃過一道冷意,旋即,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錦衣衛那有消息傳來沒?”


    “還沒。”


    雖說正德沒說是什麽消息,可是,劉瑾卻也清楚正德問的是什麽,這些日子,皇帝可以說是由最初的每天問個兩三次,到現在的偶爾問一次。


    問的,自然是那被內閣送走的嫣然姑娘的消息了。


    “錦衣衛的人,被曾大人離京的時候帶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運轉起來,怕是有些不足力了的。”


    劉瑾小心的解釋。


    “別往曾毅身上推,他離京才帶走多少?錦衣衛的人,可是多了去的,各處錦衣衛的探子,可沒被曾毅帶走吧?”


    正德也不傻,知道這是錦衣衛找的借口,可卻也無可奈何,找不到人,能怎麽辦?


    劉瑾心裏苦笑,他可是聰明的很,知道曾毅帶走錦衣衛那麽多人的用意,一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二來,以當時的情況來說,這就是一個暗示。


    暗示錦衣衛的人手不夠,找人的時候,都別那麽積極了。


    隻不過,這種話,自然是不方便說出來的,可這個暗示,想來,錦衣衛的指揮使牟斌,也是清楚的。


    而劉瑾,也是懂的這種暗示的,別說是真的沒有嫣然的消息,就算是有,他也要想辦法瞞住的。


    若不然,現如今,在南京的那位主子,可是該不高興了的。


    劉瑾是兩麵都要巴著的,自然知道,什麽事情,該如何的去做。


    “錦衣衛平時不是消息挺靈通的麽?怎麽現在就不成了?”


    正德有些惱怒。


    “陛下,據說,就連內閣,都不知道人送哪去了,送離了京城,給了銀子後,就讓她自己離開了的。”


    劉瑾在一旁重複著這個早就打聽好了的消息:“這種沒頭沒鬧的事情,就算是錦衣衛,也要費神的。”


    “錦衣衛不是號稱監察百官嗎?”


    正德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怎麽沒人提起發現這件事?還是,他們也在瞞著朕?”


    說到最後,正德的雙眼都開始冒著一絲寒意了,若是錦衣衛都瞞著他,那,這錦衣衛的首領,可是要換了。


    正德雖說不理朝政,可是,卻也不是什麽都不明白的。


    滿朝文武,可以和他作對,隻要是向著大明江山的,他都能夠忍,就像是內閣偷偷送去了嫣然,為的是皇家聲譽。


    是以,正德雖然生氣,憤怒,不想搭理內閣,可是,還是沒動內閣的幾個閣老。


    可是,錦衣衛不同,錦衣衛是皇帝的眼線,是直接服從皇帝命令的,所以,錦衣衛,必須要聽話。


    若是稍有忤逆,就必須要換指揮使了。


    雖說貪玩,可是,這些事情,正德卻是看的清楚的。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劉瑾眼珠轉動,朝著旁邊的穀大用打了個眼神。


    穀大用心領會神,現如今,兩人,可是真的抱團了,是以,自然要齊心了。


    “陛下,錦衣衛的指揮使牟大人雖說忠於先帝,可是,您畢竟是新君……自古以來,老臣欺負新君的事情……。”


    穀大用敢說這話,是吃準了正德不會責罰他的,隻要是一心想著正德的,不管說的話怎麽大膽,都是沒事的。


    “他敢。”


    正德立時就怒了:“朕現在就能換了他這個指揮使的位置。”


    “陛下,就算是要換,也總要有服人的由頭吧?”


    劉瑾在一旁道:“指揮使牟大人做的還是不錯的,一向深得百官們的信服……。”


    劉瑾這話,看似不經意,可其實,卻純屬是火上澆油了。


    錦衣衛,負責監察百官,竟然還讓百官信服?這是什麽意思,是兩者糾纏到了一起的嗎?


    這是皇帝絕對不能允許的事情。


    錦衣衛是皇帝的眼睛,若是和百官糾結在了一起,那還要錦衣衛做什麽用?


    “要不然,還是重開東廠吧?”


    穀大用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奴才看,劉公公對陛下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鑒的,且,東廠本來就是監督錦衣衛的,不妨讓劉公公管著東廠,這樣,陛下也能放心,錦衣衛也不能和百官糾纏在一起了不是?”


    “東廠。”


    正德在嘴裏念叨著,眉頭緊皺,卻是不吭聲。


    “奴才是沒那才能掌管東廠的。”


    劉瑾在一旁趕緊道:“老穀你就別打雜家的臉了。”


    “要什麽才能?隻要對朕忠心就成。”


    正德卻是瞪了劉瑾一眼,不過,旋即又道:“隻是,這重開東廠之事,事關重大,讓朕在想想吧。”


    劉瑾臉色一喜,卻是不再說話,心裏已經知道,若是重開東廠的話,他這個提督東廠的名頭,是絕對跑不了。


    隻不過,現如今,還缺那麽一把火,一把讓陛下下定決心重開東廠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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