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麽事?”


    曾毅滿臉醉意,帶著一絲的笑容,雙眼似睜非睜。


    “吳大人可是有什麽要問的?”


    說著話,曾毅的身子已經是坐立不穩了,若非是吳洪扶著,怕是已經倒下了。


    “沒什麽,沒什麽要問的。”


    吳洪連忙搖頭,不過,卻又道:“若是曾大人有什麽事情來南京要辦,不妨說出來,在座的諸位大人想來都能盡些綿薄之力的。”


    吳洪聰明的很,這話,卻是把在座的南京六部的官員甚至是魏國公徐俌都給拉扯上了。


    吳洪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腦子卻還清楚的很,若不然,腦子稍微有些糊塗,南京兵部尚書這個職位就要換人了。


    今個,雖說是他坐在曾毅的身邊,可以趁機掏出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可是,這消息,卻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來的,是以,肯定都能聽的到,既然如此,自然,都要拉上所有人了。


    “若說是朝廷的事情,倒是沒有。”


    曾毅嘿嘿笑著,看起來,是已經醉的不輕了,隨時都能倒下的。


    是以,吳洪的心思,都隨著曾毅搖晃的身形快速的跳動著,生怕曾毅還沒把話說完,就醉倒了。


    曾毅的話,明顯是還有後話的。


    公事沒有,私事,那就是有了。


    “私事,卻是有一樁的。”


    果然,曾毅卻是毫無顧忌,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如何的,私事,竟然也能說出來。


    “曾大人盡管開口,隻要下官等能做到的,定然盡心。”


    吳洪心裏大喜,不僅是他,南京六部的所有官員,全都僅僅的盯著曾毅,誰都想知道,曾毅的私事到底是什麽。


    隻要曾毅把這私事說出來,南京六部的官員給辦了,那,曾毅在南京,怕是就要有所留情麵了。


    “這事啊,其實,也簡單……。”


    曾毅嗬嗬傻笑著,湊近了吳洪,在吳洪的耳邊微微張了張嘴,卻是腦袋一歪,靠在椅子上,徹底暈了過去。


    “大人?”


    早就在後麵緊緊盯著的司徒威一步上前,扶住了曾毅歪過去的腦袋。


    司徒威的這聲音不小。


    立時,各處的窗戶一陣晃動,屋內多了十幾個身著黑衣的人。


    南京諸官愕然,甚至,有人大唿了起來。


    “國公,這是卑職等保護欽差大人的隨行。”


    司徒威有些尷尬,他剛才的聲音確實有些大了,讓這些在外麵的錦衣衛侍衛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呢。


    魏國公神色微微變了一下,隨即,笑道:“無妨,無妨,欽差大人身份不同,自當要注意安全了。”


    說完這些,魏國公其實,抬起雙手,壓了壓,道:“諸位大人,無事,這幾位,都是欽差大人的侍從。”


    “國公,欽差大人已經醉了,我等,送欽差大人迴行轅。”


    司徒威衝著魏國公說話,一手扶著曾毅,卻是沒法行禮的。


    “去吧,路上小心點,用不用讓人幫忙?”


    魏國公的態度十分的和善,以他這個地位,能如此和善說話的,的確沒幾個的。


    “多謝國公好意,卑職幾人就足夠了。”


    司徒威道謝,看了已經圍過來的幾個身著黑衣的錦衣衛一眼,不用開口,幾個人就有開門離開,有站在司徒威身後的,還有和司徒威一起扶住曾毅的。


    顯然,錦衣衛的人對如何防守都很清楚。


    那先出去的,想來,應該是出去查看外麵情況的。


    不得不說,司徒威把對曾毅的安全,絕對是放在了第一個位置上。


    目送司徒威扶著曾毅離開,魏國公並沒急著離開,反而是又在椅子上坐了下去,端起桌子上的酒盅,一飲而盡。


    “國公?”


    吏部尚書在魏國公的右下手,不由得輕喊了一聲魏國公,現如今,今天接風宴的主角,已經醉了,人都被扶走了,他們的目標沒了,還留下做什麽?


    可是,今天,這宴會剛開始才沒多長時間,倒是不好散的,尤其是魏國公竟然又坐下了,六部的人,自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欽差大人都醉了,咱們,也都各自迴府吧。”


    魏國公起身,拱了拱手,不過,卻是並沒有急著離開。


    一看這場麵,六部的官員就知道,這裏麵有情況,若是一兩個人的話,怕是魏國公開口了,就都散了。


    可是,沒人願意離開,又都多少喝了些酒,且,這是酒樓,場合不一樣,是以,也都有些稍微膽大,竟然一個個都楞在那,並不急著走。


    隻不過,大多數的眼光,卻是落在了兵部尚書吳洪的身上。


    剛才,都看的清楚,曾毅臨醉倒前,趴在吳洪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幾句話,很有可能就是曾毅來南京的目的。


    今天,六部的官員聚集在這裏,為的是什麽。


    為的,還不是要從曾毅嘴裏套話,現在好了,是把人給灌醉了,話,也套出來了,可是,卻隻有兵部尚書一個人知曉。


    這麽一來,別的官員,可是不滿意了,大夥的目的都一樣,而且,單憑你兵部尚書吳洪一人,也不可能有這套話的機會。


    現如今,你吳洪知道情況了,總不能自個保密,不說出來吧?


    吳洪一看這情況,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不由得,也有些急了,衝著六部官員拱手,然後,看著魏國公徐俌,無奈的道:“國公,那曾毅最後可是醉了的,什麽都沒來得急說出來,就醉了。”


    滿堂皆靜。


    沒人相信吳洪的話。


    剛才,可是都看的清楚,曾毅醉了之後的幾句話,都是和吳洪這個兵部尚書說的,且,最後,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沒錯,六部的官員可是都盯著曾毅的,曾毅的嘴皮子動沒動,他們都看的清楚著呢。


    現如今,吳洪卻說曾毅醉了,什麽都沒說出來,這不是把大夥當成是傻子了麽?


    總不成,欽差大人是在打啞語吧?


    “國公大人。”


    吳洪也急了,他雖是兵部尚書,可是,若是被其他五部的官員全部猜忌,甚至,他下麵的侍郎也猜忌他,就算是他兵部尚書權重,也要小心行事了。


    “欽差大人是真醉了,什麽都沒說,就醉倒了。”


    “諸位大人,本官豈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都散了吧。”


    魏國公徐俌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麽,說完這話,卻是當先下了三樓。


    “唉。”


    “真是……。”


    魏國公都走了,剩下的六部官員,也就沒在留下的意思了,不過,卻都神色複雜的看了吳洪一眼。


    直到最後,吳洪的心裏都有些發毛了。


    若是南京的所有官員,都對他吳洪有了成見,那,怕是他吳洪這個南京兵部尚書的位置,也坐不穩了。


    眨眼間,三樓,就隻剩下吳洪一人了。


    看著空曠的三樓,幾乎未動的酒席,吳洪的心裏突然閃過一絲冷意,這冷意,直冷的他渾身發寒,竟然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現如今的天氣,能打寒顫,可想而知,吳洪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吳洪不傻,他雖貴為六部尚書,可是,平時,也不是多嗎的狂傲的,而且,他吳洪的話,什麽時候變的這麽不值得信任了?


    猛然間,吳洪卻是明白了一件事。


    曾毅的酒量再差,也不至於如此吧?六部官員敬酒,都是用的小酒盅,竟然讓其醉的這麽快?


    而且,六部的官員,包括他兵部的兩個侍郎,竟然沒一個信他吳洪的話?


    甚至,就連他兵部的兩個侍郎,竟然都不替他遮攔幾句?根本就是完全不信曾毅沒在他耳邊說什麽私事。


    這怎麽可能。


    六部的官員也不傻,而且,什麽時候這麽齊心過了。


    尤其是魏國公,可是也挨著曾毅坐的,曾毅說話,就算是聲音小,他也應該能聽到些聲音的。


    可是,剛才,魏國公也沒開口。


    尤其是剛才六部官員離開的時候,眼中,甚至,還有一絲的躲避。


    都說當局者迷,現如今,人都離開了,吳洪,卻是突然想明白了。


    別不是曾毅來南京,就是為了他這個南京兵部尚書而來的。


    剛才,曾毅,若是沒醉,而是裝醉,那就是在故意算計他這個南京兵部尚書了,而南京六部的所有官員及魏國公徐俌,怕也都是看出了這點,是以,才會故意要躲避他。


    所謂的什麽他吳洪聽了欽差大人說的話,不肯傳出來,怕都是借口,都是找一個可以躲開他這個兵部尚書吳洪的借口。


    想明白了這點,吳洪隻覺得如同身處寒冬,渾身冰冷。


    國公府。


    吏部尚書戴書卻是沒有直接迴府,而是跟著來了魏國公府。


    魏國公雖然不怎麽幹涉南京政務,可是,這六部當中,吏部尚書卻是整日沒事了就尋機會讓魏國公府跑,是以,時間長了,和魏國公的關係,也就不錯了。


    “國公大人,您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一路上,戴書和魏國公徐俌兩人誰都沒開口說話,直到現在,戴書才忍不住詢問。


    “尚書不是也看出來了嗎?”


    魏國公徐俌笑著,看著吏部尚書戴書:“怕是都看出來了,想來,這個時候,他自己,也該悟出來了。”


    魏國公徐俌的話有些神神叨叨的,若是外人,肯定是聽不懂的,可是,吏部尚書戴書,卻是明白魏國公徐俌話裏的意思的。


    “若是真如此的話,想來,朝廷定然是得了什麽密奏啊。”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有些頭疼,南京當中的六部,雖然吏部不如兵部,可是,他卻不希望南京的局勢動蕩起來的。


    南京的局麵,已經注定了一個定局,除非是國都重新遷移迴來,若不然,南京六部當中,永遠都是兵部為大,吏部靠後。


    這個局麵,是不可能更改了。


    既然步能更改,那,南京局勢動亂,對他這個吏部尚書,也是沒好處的。


    畢竟,南京山高皇帝遠的,官員們又不多,是以,私下裏,怕是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牽扯的。


    “天威難測。”


    魏國公徐俌卻是比吏部尚書戴書要沉穩的多,或者說,南京六部的官員,來來去去,變動無數,這些,魏國公徐俌,都見慣了。


    這些事情,都和他魏國公府無關。


    是以,剛才,雖然看出了這其中的意思,可是,魏國公徐俌卻並沒有點出的意思。


    看出隻是看出,可若一旦說出來,日後,被曾毅知曉了,那,魏國公府怕是就不能保持現如今的不摻合政務的局麵了。


    到時候,魏國公府的麻煩,也會來了。


    其實,魏國公府能夠一直安定的原因,就是雖有聖旨在,可是,卻是束之高閣,不理南京政務,隻插手軍務。


    這才是讓皇帝最為放心的原因,就算是有奸佞攻擊魏國公府,皇帝也是會忽略的。


    可若魏國公府一旦攙和進來,那,想在抽身,可就是不能了。


    這次,新君登基,派來了跟前的大紅人曾毅前來,奉旨巡視天下,可是,卻直奔南京而來。


    而且,欽差衛隊更是最高規格的,更有錦衣衛的人隨行。


    這陣仗,魏國公心裏明白,絕對是要有大事發生了,這事情,魏國公府絕對不能攙和進去。


    欽差行轅。


    沐浴過後,曾毅身上的酒氣也就不怎麽能聞到了。


    剛才還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曾毅,此時,卻是精氣十足,和之前在書香齋時候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南京的官員,還真是熱情,熱情的,讓人難以承受啊。”


    曾毅笑著在園子裏散步,這宅子,被用來充當欽差行轅,是絕對不小的地方。


    旁邊跟著的司徒威嗬嗬笑著,其實,他早就看出來了,自家大人是裝醉。


    “您是欽差,奉旨巡查天下,就是南京六部的官員,也要小心點不是?”


    司徒威嗬嗬笑著,卻也是明白這種事情,其實都是司空見慣了的,隻不過,自家大人怕是還不習慣罷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最後,本官在那南京兵部尚書的耳邊說了些什麽?”


    曾毅笑眯眯的看著司徒威。


    “卑職不敢。”


    司徒威趕緊低頭,他深知如何才能做好一個屬下,不該聽的,絕對不能聽,不該問的,也不能問。


    尤其是在錦衣衛任職,更是要恪守這兩點,還要再加上,不該說的,絕對不能說。


    “猜猜。”


    曾毅笑著拍了拍司徒威的肩膀:“這裏並無旁人,咱們之間,無需分的這麽清楚。”


    “這……。”


    司徒威沉吟了一會,也知道曾毅這話,是真話,是以,道:“卑職猜測,大人您,並沒說什麽?”


    “哦?”


    曾毅臉色不變:“沒說什麽,那不還是說了嗎?”


    “您什麽都沒說。”


    司徒威嘿嘿笑著,一手摸了摸耳朵:“卑職打小耳朵就靈通的狠,當時,可是沒聽到您說話的聲音的。”


    “南京諸官,此時,該如此想?”


    曾毅眉頭挑起,臉上帶著一絲的笑意。


    “這個卑職就猜不到了。”


    司徒威苦笑著搖頭,旋即,道:“若是大人想知曉,卑職可以讓錦衣衛……。”


    “不必了。”


    曾毅擺了擺手,道:“猜吧,讓他們都猜吧。”


    其實,曾毅原本,來南京的確沒什麽準確的目標,可以說,他的思緒很混亂,並沒想出到底要怎麽樣。


    可是,在南京兵部尚書不知死活的湊上來套話的時候,曾毅心裏,卻是有了新的想法。


    改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更不是意氣用事,更不是說改革,就改革的。


    改革,不是莽夫之勇,改革,更非是一日之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現如今,大明朝曆經弘治一朝,看似風光無限,可是,曾毅卻知道,這風光的背後,卻是隱藏著無數惡疾的。


    既然決定了要發動一場改革,那,曾毅自然是要提前謀劃的。


    而不知死活湊上來的南京兵部尚書,就是曾毅的突然升起的第一目標了。


    凡是,都是要有經驗可以借鑒的,曆史上失敗的經驗,雖可做參考,可是,並不詳細,而且,那些經驗,並非是親身經曆過的。


    是以,曾毅,要親自經曆一番,而這個缺口,卻是要從南京打開的。


    畢竟,南京的定製和北京無二的,尤其是這個兵部尚書的權利,更是不小的。


    換句話說,曾毅很認同一句話,前世,一個偉人曾經說話的話,槍杆子裏出政權。


    那麽多的改革,之所以失敗,不是敗在別處,不是敗在觸動了大多數人的利益,而是敗在了沒有絕對的實力卻鎮壓這些人的聯手反彈。


    可是,若是能夠徹底掌控的了天下兵力,那,就算是發動一場空前絕後的改革,也並非是不可能的。


    而南京兵部尚書的權利,管轄南直隸四十九個衛的兵力,若是能把這個職位拿下,就等於是拿下了南京三分之一的兵權。


    至於剩下的三分之二,則是南京的鎮守太監和魏國公府了。


    鎮守太監,這個想要拿下,隻需曾毅一句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費什麽力氣,也不會引起什麽不滿。


    而魏國公府,隻要不造反,怕是也不會說什麽的。


    是以,這南京兵部尚書,就是曾毅首要對付的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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