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雖有失誤,可卻也算不得什麽。”


    劉健精神抖數,沒有絲毫責怪順天府尹上官武的意思,道:“那曾毅,大智慧沒有,可這些個小算計,卻是不少的,和他比這些個不入流的,咱們是不如他的。”


    劉健也不掩飾什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在官員們眼裏,曾毅的這些行為,都是不入流的,小道爾。


    “那曾毅,真是猖狂無比,以前,隻是聽說,今日,算是真的見識過了,此等官員,豈能留在朝廷,簡直是給朝廷蒙羞。”


    上官武提起曾毅,就恨的壓根發疼,今天,曾毅也算是開了先例,在公堂上如此的毫不留情的辱罵他一個三品的朝廷大員。


    這事,現如今,怕是已經傳遍了京城,對於罪魁禍首曾毅,上官武恨不得把他給活活打死。


    “你現在該知道老夫為何要對付這個曾毅了吧?”


    劉健苦笑,道:“都道老夫無容人之量,可卻也不想想,在老夫動手之前,這曾毅,可曾得罪過老夫?甚至,老夫還在先帝禦前,舉薦過他。”


    頓了頓,歎了口氣,臉色變換,劉健道:“豈不知,老夫早就看出了這曾毅的本性,若是留他在朝廷,仗著皇帝寵信,怕是要禍亂朝野的,老夫,是一心為了朝野,若不然,老夫這年紀,怕是過幾年,就該告老還鄉了,豈會管這檔子事情?給自己招惹不自在?“


    “閣老一心為了朝廷,隻可惜,卻是沒幾個能看明白啊。”


    上官武的年紀,和劉健是差不多的,且,兩人都是同一年中舉的,隻不過,劉健如今是內閣首輔了,而上官武,若非是劉健提拔,還不知道在哪旮旯任閑差呢。


    “這事情,你到時候和那張家公子多商量下,可千萬別再出紕漏了。”


    劉健卻是不打算這件事把他給陷進去的,他幕後指揮,可是,有些事情,並不能是動不動就牽扯到他身上的,若不然,他這個內閣首輔做的也就太窩囊了,和馬前卒怕是沒什麽區別了。


    而且,這事情,原本,就是已經定好了的格調,若非是今夜上官武親自登門,且,這事情劉健又不能不管,怕是他根本就不會見上官武的。


    不過,卻也有一點,那就是劉健對上官武的能力,已經是有所深知了。


    原本,他提拔上官武,是想著有同年之誼,對於上官武的能耐,倒是沒有過多的調查,可現在看來,這點小事都能出錯,而且,還在這個時候登門請罪。


    這分明就是官場白丁才會做的事情,甚至,怕是官場白丁,也未必會做出這等不長腦子的事情。


    先是在公堂上出錯,這個,劉健可以理解,可是,今晚的拜訪,劉健心裏,卻是不樂意的。


    雖說,滿朝都懷疑是他劉健在針對曾毅,甚至,都認為是他劉健在針對曾毅,可是,卻有一點,那就是沒什麽真憑實據。


    是以,誰心裏怎麽想的,都隻能是心裏想,卻是不能說出來的。


    可是,今晚,上官武的到訪,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甚至,是傳出去了,那,流言風語總是不少的。


    他劉健雖是內閣首輔,內閣地位超然。


    可卻有一點,內閣地位超然,說的,是內閣,而非是他內閣首輔劉健。


    這就等於是吏部和內閣爭奪權力,都想自己的衙門權力超然,可是,結果,內閣贏了,日後,內閣的地位在吏部之上。


    可是,若是如此的話,那,吏部尚書,也可以朝著內閣閣老的位置上去衝刺。


    隻不過,內閣的閣老,一般而言,都是不在六部任職的,這其實也算是對內閣權利的一種限製吧。


    若不然,內閣閣老兼任了六部的尚書,那皇權怕是岌岌可危了。


    是以,私下裏,瞄著內閣位置的,也是不少,朝廷當中的派係也是不少的,想把劉健這個首輔推到的人,也是不少的。


    這些個勢力,可都是不介意給劉健製造一些麻煩的。


    隻不過,這些個勢力,若是不出手則罷,一出手,定然是要有些大動靜的,絕對不會是雞毛蒜皮的小打小鬧。


    “閣老放心,這事,張家公子那下官已經交代過了,想來,該是不會再出什麽差錯了。”


    上官武拱手,卻是信心滿滿,就算是今天曾毅所說的那些,也並非是絕對的,他到時候咬死了不承認,說是提前問過話了,曾毅也是沒法的。


    是以,在上官武看來,曾毅還是太年輕了,太衝動了,這個把柄,他完全可以先不說出來,直接上奏皇帝,然後,快速的把事情給定了。


    可是,曾毅卻沒這麽做,竟然是在公堂上罵了出來,這等於是給他補救的機會。


    就算是明日曾毅在上奏折,也是什麽把柄都抓不住的了。


    “張家的那位小公子,怕是指望不上,你還是要費心些。”


    劉健不看好上官武,可是,卻更不看好張難賓,以劉健的身份,自然是不會關注一個張難賓了,可是,這件事請,既然是布局了,自然有下麵的人把事情都給他稟告的。


    是以,對這個張難賓,劉健卻是也算是大概有些了解的,紈絝子弟,胸無點墨,身上的功名,也是家裏憑借著關係給弄來的。


    上官武點了點頭,已經大概知道劉健是在擔心什麽了,拱手,道:“閣老放心,下官定然不會讓張家公子那裏出錯的,該說的,下官會親自交代他,不該說的,就讓他說不知道,就是了。”


    “恩。”


    劉健點了點頭,端起了桌子上茶杯,一手拿著蓋子,輕輕掀起,抿了一口,卻是不在看上官武了。


    端茶送客,這句話充分的體現在了此時。


    “下官告退,就不打擾閣老休息了。”


    上官武起身,衝著劉健拱手。


    “恩。”


    劉健輕輕嗯了一聲,仍舊端著茶杯,也不說別的。


    …………………………………………………………


    第二天早朝。


    大殿上一片肅靜,沒有人吭聲,可是,眼光,卻都是不自覺的瞄向了曾毅和順天府尹上官武。


    京城內的事情,是瞞不住人的,尤其是官員們之間的事情,更是不可能瞞住的。


    是以,不到晚上,曾毅在順天府的事情,就已經傳播了各個官員的府上。


    今天早朝,都是準備看熱鬧的。


    “若無事可奏,退朝吧。”


    正德在上麵卻是慵懶的很,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卻是有些高興,沒有奏折,正好,可以繼續迴去睡覺了。


    這幾日,正德初嚐男女滋味,卻是流連忘返,在嫣然身上折騰個不停,卻是精力損耗嚴重。


    “陛下,臣有本奏。”


    曾毅從列班中站了出來。


    立時,原本就盯著他的文武官員都樂了,今日早朝,有又熱鬧可以看了。


    正德原本都已經眯在了一起的雙眼又費力的睜開,模糊的看到站出來的人影是曾毅,不由得擺了擺手,道:“行了,你的奏折準了。”


    原本,還準備看熱鬧的百官,卻是立時都楞了,這是鬧哪般啊?奏折都沒看,就準了?您知道上麵的內容是什麽嘛?


    立時,大殿上一片嘩然,內閣的幾位大臣,也有些無語,皇帝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陛下,陛下?”


    站在旁邊的劉瑾小心的碰了幾下正德的胳膊。


    “恩?”


    正德迷糊的坐直了身子,看著下麵的百官,最終,目光落在了站在大殿中央的曾毅身上,仍舊有些迷糊:“不是準了你的折子了嗎?還站在幹嘛?散了吧,都散了吧!”


    “陛下,您可知曾郎中的奏折上寫的是什麽?”


    劉健從列班中站了出來,拱手,道:“不妨先讓曾郎中念一念吧。”


    不是劉健想出來,對上這麽個皇帝,怕是沒哪個大臣不頭疼的,若是別的事情,他也就睜眼閉眼過去了。


    可曾毅奏折上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這件事,是絕對要好好爭論一番的。


    “不用念了,麻煩,朕信的過曾毅。”


    正德卻是大大咧咧的一揮手,說出的話,卻是讓滿朝文武震驚。


    雖然都知道當今皇帝貪玩,懶惰,可是,這樣的情況,卻也是從未發生過的,如今,皇帝這句話,卻是能充分的證明曾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劉健卻是心中一跳,知道事情不妙了。


    以往,雖然都知道曾毅得聖寵,可是,卻也都隻是聽說,並沒有可以真的見到過,耳聞過的。


    可是,現如今,正德在大殿上的這句話,卻是在向滿朝文武傳遞一個消息,曾毅的地位,在朕心裏,非常重要,朕非常信任他。


    這對劉健來說,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今日之後,怕是立時會有一些官員暗中和曾毅勾結在一起了。


    朝廷之上,從來不缺什麽能臣幹吏,缺的,是聖寵,所有大臣,都在爭寵,爭皇帝的信任。


    隻有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得到了皇帝的信任,那才能一直強盛下去。


    而曾毅,卻是恰恰是有聖寵的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聖寵,這種信任,怕是古來少有的。


    這麽一來,自然會有不少官員往曾毅的身邊靠攏了。


    這可不是劉健想要看到的情景了,一旦有人往曾毅身邊靠攏,那,在想對付他,可就不比現在容易了。


    “陛下,還是讓曾郎中念一念吧。”


    劉健隻能硬著頭皮。


    “你……。”


    “陛下,還是念念的好,免得首輔大人不安心。”


    正德剛想說話,卻是被曾毅搶了個先。


    “那成,念吧。”


    正德點了點頭,打起了精神,很給曾毅麵子,道:“朕聽著呢,放心,朕支持你!”


    正德這種不分場合的話,讓劉健無奈,更是讓上官武心驚,這算什麽事啊,你身為皇帝,就算是對下麵的大臣信任有加,可也不該如此吧?


    這不是擺明了要準備偏袒的嗎?


    曾毅苦笑,卻的不在搭理估計還沒睡醒,頭腦有些發暈的正德,打開了奏折,朗聲念了出來:“臣參順天府尹…………勾結刁民…………陷害朝廷命官……………上官武身為朝廷三品官員…………卻…………。”


    曾毅一道奏折,念的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卻是把龍椅上聽著的正德給念的清醒了過來,也不打瞌睡了。


    “來人,把順天府尹拉……。”


    “陛下。”


    正德聽的興起,曾毅剛念完,他就在龍椅上大吼了起來,也不問什麽,就準備把順天府尹給問罪了。


    好在,劉健反應及時,沒等正德把話說完,就開口了,若不然,金口玉言,以正德的脾氣,明顯又是在偏袒曾毅,怕是說錯了,也要糾纏幾分的。


    不過,這話,雖然被劉健打斷了,可是,滿朝文武,卻是能猜的出正德想要說出,是以,對曾毅在正德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更好的定為。


    “陛下,這事,不能隻聽曾郎中一人的片麵之言,不妨讓順天府尹上官武自辯一番。”


    劉健開口,卻是在給順天府尹上官武爭取機會,這要是不開口就被拉出去了,那,他的計謀也就算是白費了,就此夭折了。


    “行,朕就姑且聽聽他會如何狡辯。”


    正德一開口,卻是直接就把上官武接下來要說的話,給當成是狡辯了。


    果然是皇帝想要偏袒誰,說起話來,那根本就是不講理的,偏偏,你還真就沒人敢和皇帝講理。


    上官武滿臉苦澀,從列班中站了出來,跪倒在地,道:“陛下,昨日之事,臣當時就已經給曾郎中說過,臣讓衙役傳曾郎中之時,並沒即可尋到曾郎中本人,是以,這段時間,對張難賓進行了審問,問清了所有,陛下可以傳召張難賓詢問此事。”


    頓了頓,上官武眼中轉動,道:“那張難賓乃是禮部尚書張升,張尚書家的嫡親孫子,其品質自然可靠。”


    上官武的話,卻是讓正德也不由得眼睛睜大,這事情,還真是亂牽扯啊,這幾句話,就把禮部尚書給牽扯進去了。


    怕是不管這案子怎麽著,都是要顧忌禮部尚書的臉麵的,畢竟,這件事,禮部尚書無關。


    是以,上官武最後這句話,是讓人根本就沒法說不的,既然如此,那,若是張難賓說了什麽話,誰還能說懷疑?


    不少官員對上官武側目,沒想到啊,這是早有準備,而且,還是準備玩大的了。


    能站在這大殿上的,沒幾個腦袋不靈通的,都看出了,這是準備對曾毅來大的了,現在,怕是還隻是前兆。


    隻不過,看出來歸看出來,可是,誰也不知道其下一步,該是如何走的。


    這就是朝堂,稍有風吹草動,誰都能感覺的出來,可是,卻不知道對方的下一步棋是往哪走的。


    “禮部尚書大人,下官敬佩。”


    曾毅卻是對著列班中的禮部尚書張升拱了拱手,道:“張大人的聲譽,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也不得說出半個不字的。”


    “可是,此事牽扯了令孫,那就該依律辦事。”


    曾毅說這話的時候,卻是已經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上官武,冷聲道:“若是某人,想借著張部堂的聲譽來做擋箭牌,下官不答應,張部堂,定然也不會答應的。”


    “難賓那孩子,若是真與此案有牽扯,無需顧忌老夫,是非對錯,家門不幸,老夫皆不偏袒。”


    禮部尚書張升卻是衝著龍椅上的正德皇帝拱手,道:“隻願陛下能將此案交予公正之人審查即可。”


    禮部尚書張升這話,卻是不出朝廷上大多數官員的預料的。


    張升這老頭子,很是頑固,從不講私情,他能說出這話,也並不例外。


    這件事,牽扯到了順天府,那,自然是不能再由順天府審查了,自然是要換人來核查了,是以,張升才有此話。


    “這事啊,交予錦衣衛和刑部來審查吧。”


    正德看了下麵大臣一眼,原本,他是想把這事直接給定了的,那天他可是也在場的,且,曾毅昨天也給他提過的。


    是以,自然知道這事是衝著曾毅來的。


    可是,既然鬧大了,那就也隻能是按照規矩來了。


    不過,既然有錦衣衛的人插手此事,那這件事,就絕對不會讓曾毅吃虧了。


    別看是錦衣衛和刑部一起審理,可是,錦衣衛的能耐,是刑部比不了的,若是錦衣衛想要栽贓陷害,怕是刑部也無法的。


    而且,這事情,正德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幫著曾毅的,是以,這件事的天平,其實,是向著曾毅的。


    “陛下,此事,錦衣衛不便插手吧?”


    劉健卻是又開口了,道:“此事朝廷官員牽扯了進去,應該由三司審理此案,錦衣衛,怕是有些逾越了。”


    劉健自然是不想錦衣衛插手此事了,若是錦衣衛插手此事,不管如何,曾毅是絕對沒事的。


    可是,若是由三司審理的話,那結果就不用說了,三司,怕是沒有敢不聽內閣話的,隻要三司審理,最後,曾毅定然是要被治罪的。


    這也劉健早就盤算好了的,自然不能出意外,若不然,他後麵的計劃,可就沒法進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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