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豎子也。”


    內閣,劉健怒發衝冠,把手中的奏折摔在了地上,暴躁異常。


    內閣的諸位卻是相互看著,不知道那奏折上到底寫的什麽,竟然讓劉健這個內閣首輔如此的失態。


    要知道,劉健雖然性格暴躁,可平時,卻也算是極力壓製的,是非常注重儀表的。


    像今天這樣的暴怒,以前是從未遇到過的。


    而且,以劉健內閣首輔之尊,親口罵人豎子,這更是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是誰惹希賢這麽大氣啊?”


    內閣像來的老好人李東陽嗬嗬笑著:“氣大傷身,都這麽大歲數了,何須和下麵的人一般見識?”


    今日的奏折,都是下麵各省上來的,在李東陽看來,怕是又是下麵哪個省,惹了什麽亂子,是以,才會這麽安慰劉健。


    “這奏折,怕是諸位看了以後,也會如老夫一般。”


    劉健雙眼通紅,怒氣衝衝的瞪著楊廷和。


    楊廷和卻是一陣迷糊,難不成這奏折還和他有牽扯了不成?讓這尊大神如此不善的看著自己?


    “哦?”


    次輔謝遷卻是微微皺了下眉頭。


    “唉。”


    劉健歎了口氣,親自繞過書案,走過去,彎腰把奏折撿起,鄭重的放在了次輔謝遷的書案上,沉聲道:“丁喬也看看吧。”


    說完這話,劉健就轉身迴到了主位上坐下,閉目不語,隻不過,凝聚在一起的眉頭,卻是顯示出了他此時的內心。


    謝遷先是疑惑的看了劉健一眼,方才打開了奏折,隻是看了幾眼,臉色立時大變,驚訝、震驚,不可思議,各種表情,在謝遷的臉上一一閃過。


    “這曾毅,倒是個敢把天捅破了的主啊。”


    與劉健不同的,是謝遷看過奏折,並沒有發怒,隻是無奈的把奏折合攏,單手壓在了書案上,滿臉的苦澀。


    “那曾毅又闖了什麽禍了?”


    李東陽看了眼想要開口,卻又壓了下去的楊廷和一眼,問了出來,畢竟,楊廷和等於是看好曾毅之人,是以,若是曾毅真鬧出了什麽荒唐事情,楊廷和的臉上也不好看,是以,他才沒開口詢問。


    “說來,怕諸位都是不信的。”


    謝遷苦笑,卻是無奈至極:“怕是咱們大明朝,開國以來,這也是頭一遭了。”


    “莫非是那曾毅抗旨不尊?”


    李東陽已經反映了過來,內閣讓人傳皇帝口諭,卻是快馬加鞭趕去的,畢竟,內閣的這份皇帝口諭,有些摻假的成分在裏麵。


    而宮中傳來消息,皇帝已經下令讓曾毅繼續留守河南負責賑災了。


    是以,內閣的口諭,必須要先行到達,把曾毅押送迴來,而,宮中的聖旨,卻是不知怎麽,竟然耽擱了幾日,直到現在,還沒有傳出去。


    這裏麵的貓膩,內閣的幾位都清楚,怕這是劉健在背後操控了,先壓著宮中的聖旨,把曾毅給用口詔辦了以後,再說。


    若不然,口詔和聖旨碰到了一起,曾毅自然會選擇對他有利的聖旨了,至於口詔,皇帝豈會下兩道相逆的旨意?是以,曾毅到時候肯定是不會承認這口詔的。


    “抗旨?”


    謝遷嗬嗬了幾聲,顯然,已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了,隻是道:“你也太小看那曾毅的膽量了吧?”


    “他還能如何?”


    李東陽卻是睜大了眼睛,抗旨,這已經是天大的罪過了,曾毅還能如何?可聽謝遷的口氣,這曾毅,顯然做了比抗旨還要瘋狂的事情。


    “他殺了前去傳口詔的欽差胡幕,稱胡幕是逆賊,假傳口詔。”


    謝遷右手重重的在桌子上錘了一下,卻如同是捶在了李東陽及楊廷和兩人的心中。


    “殺了傳詔欽差?”


    一直沉默的楊廷和也驚唿了出來,不過,隨即,卻又安然的坐在了那裏,不在吭聲,甚至,臉上還有一絲的諷刺之色。


    曾毅此舉,在楊廷和看來,雖然過分,雖然狂妄,可卻是給內閣一大巴掌,楊廷和雖是內閣閣老,可卻也看不慣現如今劉健掌管下的內閣,是以,卻是對曾毅這一瘋狂舉動,有些佩服的,甚至,希望曾毅如此,能打醒劉健,讓他看清楚,他雖是首輔,可是,卻並不肆意打壓官員,別忘了他同樣身為臣子的身份。


    “就連刑部尚書想要阻攔,都被他威脅若有膽敢阻攔,格殺勿論。”


    劉健冷聲道:“這個曾毅真是膽大包天,想要造反了。”


    “介夫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李東陽皺眉,經過了剛才的震驚,卻是迅速冷靜了下來,理智的分析,曾毅敢如此,定然是得到了什麽情報。


    而已曾毅現如今身邊勢力的行成,提供這情報的,肯定是錦衣衛無疑。


    而且,此事,的確是內閣處置欠妥,就算是到了正德皇帝那裏,怕是皇帝也肯定是護著曾毅的,到時候,這件事,肯定是不了了之的。


    “敢殺傳詔欽差,如同造反。”


    劉健狠聲,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幾個字,眉宇間盡是殺機,曾毅這番行為,卻是把內閣,或者,準確的說,是把他曾毅的顏麵給徹底的毀了。


    原本,在今天看到這奏折之前,劉健還是一番好心情,先帝駕崩,可內閣卻也借此機會,成功的淩駕於朝廷六部九卿所有衙門之上。


    一直懸而不決的吏部和都察院,也徹底被內閣給解決了。


    可今天這折子,卻是如同曾毅在千裏之外的打臉一般,左右開弓,在劉健興奮頭上,打他了一個滿眼金光。


    “首輔這是要調兵捉拿曾毅不成?”


    楊廷和卻是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此事幹係重大,還是要稟明聖上的好。”


    劉健皺眉,雖然厭惡楊廷和,可是,楊廷和這話此時說出來了,他也必須要想個應對之法,若不然,日後真出了什麽事情,他劉健想推都推不掉的。


    “那曾毅殺了傳口詔之人,可曾毅,也是欽差,這事,咱們內閣,若是不了解詳情,單憑一份奏折,就妄加處置,怕是有失公允啊!”


    楊廷和仍舊不緊不慢,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的笑意,卻是根本就不懼怕劉健發怒,甚至,還有故意想看劉健發怒的意思。


    “曾毅殺害傳召欽差,鐵證如山,就此一條,足以拿他問罪了。”


    劉健冷聲迴應,眼中盡是寒光:“莫非介夫以為殺害欽差無罪?”


    劉健這一問,卻是端的狠辣無比,殺害傳招欽差,如同謀逆,是誅族的重罪,可是,和曾毅殺害欽差,卻又是兩個相近但不完全相同的意思。


    對於劉健話裏暗藏的陷阱,楊廷和自然聽的出來,不屑一笑,卻是並不上當:“那曾毅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謀殺傳詔欽差,而且,並不算是謀殺,剛才希賢也說了,那刑部尚書想要阻攔,甚至被曾毅威脅,如此,光明正大的殺了傳召的欽差,怕是這裏麵,定然是有什麽誤會的,那傳召欽差到底傳了什麽口詔,讓曾毅就認定了他是逆賊,這,怕都是要有所考究的。”


    楊廷和這番話,卻是在將劉健的軍了。


    那傳召欽差胡幕,是劉健的人,而奏折上皇帝又是看都沒看一眼,隻有劉健夾條的幾條建議罷了。


    是以,在這口詔當中,劉健自然可以大做文章了。


    至於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貓膩,那傳召的胡幕到底是傳的什麽口詔,說的是什麽,具體的,楊廷和就不得而知了。


    可卻有一點,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但大概的,楊廷和還是能夠猜出來的,肯定全都是對曾毅不利的,甚至,是一些汙蔑。


    若非如此,就算是曾毅膽大包天,若如充分理由,就算是知道這傳召欽差是內閣狡詐得來的口詔,也是不敢砍了胡幕的腦袋的。


    定然是那胡幕所言,有些言不盡其實了,讓曾毅抓住了把柄,才會敢猖狂的砍了胡幕的腦袋,以此反擊內閣。


    有一點楊廷和卻是相信的,那就是曾毅不傻,相反,還十分聰明,是以,既然敢砍了胡幕這個傳詔欽差的腦袋,定然,是已經抓住了他所傳口詔當中的差錯。


    也正因為此,楊廷和才會如此將軍劉健。


    “若如介夫所言,難不成,有了什麽借口,就可以抹殺傳詔欽差不成?”


    劉健冷冷的看著楊廷和,道:“此事,曾毅已然是犯了大罪,決不能輕饒。”


    頓了頓,劉健歎了口氣,道:“早些,老夫就說過,曾毅次子,太過年少輕狂,現如今,瞧瞧,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若是在過幾年,還不真的把天給捅破了?”


    劉健這話,卻是讓楊廷和很是不屑,難不成,隻因你劉健是內閣首輔,就能肆意的欺壓大臣?而別人,就不能反擊了不成?


    “曾毅深得皇帝信任。”


    劉健環視了一眼下座的幾個閣臣,道:“如今,行了此大逆不道之舉,若是皇帝知道了,定然會有所黯然,且,皇帝進來身子不適,此事,暫時由咱們內閣處置的好,等把曾毅押送至京城了,在擇機稟明聖上,不知諸位以為何?”


    劉健這麽詢問,是不想日後真出了事情,他一個人扛罷了,並非是真的在征求意見。


    內閣的幾個人,當初雖然都不讚成劉健對曾毅這個毛頭小子打壓,可是,真出了事情,不管是無奈或者其他,也隻能是支持劉健,畢竟,內閣,不能亂了,且,他們三人的關係也不錯的。


    可楊廷和卻不同,楊廷和和曾毅,同屬於是東宮舊臣。


    雖說曾毅和楊廷和的差距巨大,可楊廷和卻也要照拂曾毅幾分的,一則,是他本來就有些欣賞曾毅,二來,楊廷和,卻也是公正之人,這事,曾毅雖魯莽,可卻也能夠理解。


    是以,楊廷和,是肯定會保曾毅的。


    這麽一來,自然是各自表決,少數服從多數了,若是雙方一致,那,就由內閣首輔決定到底該如何行事,這個結果,任何人都不能再說什麽的。


    可這局勢,明顯的對楊廷和不利,是以,劉健才敢如此說的。


    “首輔可是要先明白一件事情。”


    楊廷和不等旁人表決,就先是道:“那曾毅可是先帝遺詔的欽差,咱們內閣,憑什麽拿他?又有什麽權利拿他?他的罪,當由陛下來定。”


    楊廷和這是在表明態度了,內閣想要拿人,也要有那權利才行,雖說內閣現如今已經淩駕六部九卿之上,可是,那又如何,內閣還沒有權利替拿了皇帝的欽差吧?


    “皇帝之前已經下了口詔,要拿曾毅。”


    劉健一挑眉,道:“可那曾毅殺了傳口詔的欽差,難不成,事情搞砸了,咱們就要在去向陛下請旨一次?陛下怕也會厭煩,日後,傳了出去,怕也該說咱們內閣無能了吧?”


    楊廷和頓了頓,嘴角一撇,道:“既如此,這件事,首輔裁決也就是了,楊某就不跟著湊熱鬧了。”


    楊廷和,這是挑明了,他不管這事,你們想怎麽鬧,就怎麽鬧,可也有一點,日後,真出事了,你劉健,也別想拿我楊廷和做擋箭牌。


    “既如此,老夫也就不強求了。”


    劉健卻也是從善如流,隻要楊廷和不鬧,劉健也懶得再說其他。


    “那曾毅在河南,可是有王命旗牌及兵權在手的。”


    楊廷和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劉健,道:“怕是若無聖旨前去,奪了其的王命旗牌及河南欽差之首的旨意,怕是內閣也奈何不了曾毅吧?”


    劉健的表情立時凝固了起來。


    楊廷和的話,雖然有挑釁的意味,可是,所說的,卻也都是實情。


    曾毅有先帝的遺詔在手,王命旗牌護身,兵部的吳文忠雖說名義上是掌管兵丁的欽差,可實際上,這次調去河南的兵丁及河南當地的兵丁,卻全都歸曾毅統領。


    隻要曾毅願意,可以隨時奪了吳文忠的兵權。


    這點,若是是楊廷和的嘲諷,劉健險些給忘了,此次胡幕前去傳口詔,劉健其實已經考慮到了曾毅的膽量。


    是以,讓人通知了吳文忠。


    可結果,從頭到尾,吳文忠都沒露麵,這足以說明,吳文忠在曾毅跟前,雖說年紀比曾毅大了不少,可是,論謀算,卻根本就不是曾毅的對手。


    眼下,就算是在派人去河南,可曾毅隻要是鐵了心的和內閣硬抗到底,那怕是去一個,要死一個的。


    除非是有聖旨前去,若不然,曾毅這混賬,已經殺紅了眼,豈會給內閣留麵子。


    “丁喬,賓之,如何看此事?”


    劉健卻是不搭理楊廷和了,在這件事上,楊廷和隻會拖後腿,是絕對不會說些有利的事情的。


    “此事,衝動不得。”


    次輔謝遷卻是有些厭惡這種朝堂內部的爭鬥的,尤其是和一個毛頭小子去爭,論年級,他們都大曾毅好幾輪的,根本沒必要去爭。


    而且,曾毅的才能,在謝遷看來,還是不錯的,若是善加引導,日後,他們告老的時候,曾毅未嚐不能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才。


    且,曾毅和他們之間年紀的差距,注定了曾毅和他們之間不會有太大的爭端。


    “此事,尚需從大局考慮。”


    李東陽沉吟,卻也是不讚同劉健的辦法的。


    劉健臉色立時變的鐵青,沒想到,楊廷和的一番話,竟然還起到了如此的作用。


    “此事,由本閣擬條子,發往河南諸司,想來,那曾毅也並無可掉之兵了,亂不起來的。”


    劉健也是發狠了,竟然是準備自己赤膊上陣了。


    “首輔以何名義發條子?”


    楊廷和看著劉健,內閣沒有大印,是以,有什麽事情,都是寫在一張條子上的,而內閣的條子,雖然沒有什麽大印可蓋,可是,卻也有用的很,怕是沒哪個衙門敢不聽的。


    可是,卻有一點,這次,內閣麵對的,可是聖旨。


    你內閣的條子,麵對聖旨的時候,就算是你說的天花亂墜,說是有皇帝口詔,可是,怕也是沒多大作用的,除非,你真的能拿出聖旨來。


    “介夫是何意思?”


    劉健皺眉,雖然知道楊廷和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可卻也聽出了楊廷和話裏有話。


    “曾毅有聖旨皇命在身,咱們內閣的條子,難不成想和聖旨相提並論不成?”


    楊廷和此話一出,不僅是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也是臉色大變。


    內閣的權勢現如今已經到了極致,可是,卻也有一個內閣閣老們才知道的事情,內閣的權利,是哪裏來的?


    看似,內閣的權利,是淩駕於六部九卿諸衙門之上,奪了這些衙門的權利,可是,原本,這些衙門,上麵,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皇帝。


    可現在,內閣卻也淩駕於他們之上了,這是擠壓皇權。


    隻不過,能看透、想透這一點的,卻是極少的,滿朝文武,能看透這一點的,怕是不超過一掌之數,而且,還包含內閣的這幾位閣老。


    是以,內閣行事,也是有所小心的,盡量不去碰觸皇帝的忌諱,以免引來不可預料的士氣。


    可眼下,正如楊廷和所說,內閣下了條子,若是不能順利逮捕曾毅,那還好說,皇帝日後知道了,至多是生氣,不會多想。


    可是,若是真能逮捕了曾毅,怕是全天下都會認為,內閣的條子,比聖旨還好用,皇帝,也會因此而對內閣有了猜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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