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楊廷和離開,謝遷方才神色肅穆的看著劉健,道:“希賢兄,京察名單被盜,散落街頭,事關重大啊。”


    劉健皺眉,剛想說什麽,卻又是神色一變,道:“你是說有人想要借此生事?”


    李東陽也是神情一變,之前,他們都糾結在了曾毅的身上,是以,都以為這事,自然是上麵這位所為了。


    可,以劉健的身份,是自然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的,可若此事與其無關,那,怕就要耐人琢磨了。


    偷了京察名單,散播於街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對方能得到什麽?


    “是在報複曾毅。”


    謝遷卻是一口就說出了猜測,沉聲道:“隻是,曾毅一介五品小官,若無什麽深仇大恨,怕是不至於讓對方用此計吧?要知道,這事一旦被查出來,偷盜京察名單,可是重罪。”


    “曾毅的底細,咱們都是清楚的,怕是沒這個可能。”


    李東陽一隻手撫摸著公文,雙眼微微眯在了一起,快速的分析著:“曾毅身世清白,且,入朝前不過一落魄秀才,能盜取京察名單之人,定然有不小能力,是以,入朝之前的曾毅,是不會與之產生交集的。”


    目中精光閃爍,李東陽繼續道:“自入朝來,曾毅得罪的人卻是不少,整個河南的官員,怕是被他給得罪完了,之後,又抓了白蓮教的左右護法,迴朝來,更是……。”


    後麵的話,李東陽沒說,隻不過,卻也很明顯了,迴朝來,曾毅又得罪了當朝首輔劉健,甚至,得到了當朝首輔劉健的特列關注,以一介首輔之尊去對方一個五品官員,若傳出去,曾毅也足以因此而名動了。


    可是,剛才,劉健也說了,這事,絕對不是他手下的那些人所謂,對此,李東陽還是十分信的。


    這也就是說,這偷到名單的人,若是想要陷害曾毅的話,那必然就是河南的官員,或者白蓮教的人了。


    也隻有此兩類和曾毅有深仇大恨的了,尤其是河南的左右布政司,更是被曾毅給拉下了所有麵子。


    “怕是白蓮教的可能性很小,幾乎不可能。”


    謝遷點頭,讚同李東陽的分析,可是,卻也差不多能肯定白蓮教要排除在外。


    這與白蓮教的行事風格有關,白蓮教,善於打殺,有什麽仇怨,肯定是直接打殺的,若是他們出手,怕是要直接刺殺曾毅,而非是如此了。


    更可以說,白蓮教,是不會顧及朝廷顏麵的,他們隻會想盡一切辦法的讓朝廷顏麵喪失,是以,如果有機會,他們絕對不會去管朝廷是否震怒,絕對會直接刺殺曾毅的,而不會用這種可能殺不死的方法,這根本不是他們的行事風格。


    剩下的那個可能,三位閣老誰也沒說出來,雖然布政使在他們內閣的跟前也算不得什麽,可是,這畢竟幹係重大,而且,是猜測,不好直接說出來。


    ……………………………………………………………………


    “大人,曾毅已經被皇帝下旨打入刑部大牢了。”


    一個身穿小廝衣服打扮的年輕人跪倒在地,仰頭看著負手而立,隻能看到背影的自家大人。


    “怎麽個說法。”


    此人仍舊沒有迴頭,似乎是在欣賞對麽牆上掛著的美人圖。


    “說是暫壓刑部大牢,擇日再議。”


    小廝打扮的年輕人如實迴答,朝廷上有他們的人,是以,他們可以得到一是不拉的情報。


    “看來,皇帝對這個曾毅果真看重。”


    那負手而立的官員哈哈大笑,卻是雙眼中透漏著興奮的神情:“老夫這一招果然走對了。”


    那小廝打扮的屬下不敢吭聲,趕緊低頭,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似得。


    “消息是什麽時候傳來的?還有其他否?”


    那官員嘿嘿笑著,聲音裏卻充斥著輕鬆。


    “剛收到的飛鴿傳說,至於京城,情報上說現在亂的很,到處都是傳聞京察名單的事情,說是那些個百姓都在議論哪些個官員是貪官之類的,而且,朝堂上,也不怎麽太平。”


    那小廝如實匯報,卻是越發的恭敬,他是負責傳遞消息的,是以,對自家主子的計策,十分的佩服。


    “曾毅,這小子,日後進京,倒是要見識一番了。”


    這官員嗬嗬笑著,這計劃,曾毅卻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倒不是因為曾毅的官職,而是曾毅在皇帝那裏的定位。


    “這事要不要稟……。”


    “不必了,本官親自前去,你退下吧。”


    這小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官員給直接打斷了,擺了擺手,示意這小廝退下。


    自家主子雖有稱霸的心思,可卻並不適合謀略,是以,這事,現如今,這官員還沒有上報的打算。


    而且,這事情,還需要等待確認,等確定了京城的情況了以後才能上報,要知道,他獲得消息的途徑,可是不止這一個的。


    他還在等,等更為詳細的消息,隻不過,這個更為詳細的消息送達的時間卻是要稍微慢上一些的。


    ……………………………………………………


    “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蕭敬在禦書房外遠遠的看見太子朱厚照快速走來,就趕緊先進去通報了。


    隻不過,這一句話剛說出完,朱厚照就跑了進來:“父皇。”


    “你啊。”


    弘治無奈的看著他的這個唯一的皇子,苦笑道:“蕭敬剛進來說你來了,你可就跑進來了,下次,別跑那麽快,慢點,要有威嚴。”


    若是但聽弘治前半句話,怕還是以為他要訓斥朱厚照不懂規矩呢,可是後半句話一說,才讓人知道,原來是在擔心朱厚照走的太快了,失了威嚴,或者說是怕其摔著了。


    “父皇,剛才孩兒前去刑部看曾毅了。”


    朱厚照卻是不管那麽多的,走到弘治的跟前,往那一站,就先等同於是說出了來意。


    弘治苦笑,揮了揮手,示意讓蕭敬去給太子搬來把椅子坐下,方才寵溺的看著朱厚照,道:“怎麽?你是來給曾毅那混賬小子說情的?”


    朱厚照嘿嘿一笑,道:“什麽都瞞不過父皇。”


    “曾毅是如何說的?”


    弘治笑著,既然太子去了刑部,見了曾毅,那,想來曾毅定然不會什麽都不說吧?莫不是其讓照兒來說情的?弘治又暗暗搖頭,想來,以曾毅的頭腦,不難看出現如今朝堂上的情形來,這個時候,他這個皇帝暫時也不好強行讓他無罪釋放的,尤其是最後,曾毅那混賬小子竟然拉了一個正三品的都察院左都副禦史陪葬,這更是讓弘治不好赦罪於曾毅了。


    想起這個,弘治也是佩服曾毅的心計和大膽的,那麽短的時間,麵臨諸多朝廷大臣的逼迫,還能冷靜下來,有如此算計,日後,隻要其用心,日後,定然能好好輔助照兒的。


    尤其是曾毅最後自請罪,拉劉寧陪葬,這看似是曾毅拚命了,臨定罪也要拉個陪葬的,可是,實則不然。


    這其實是曾毅的一種自救方法,隻不過,這個方法怕是滿朝文武當中,也沒有幾個人能看的出來的


    都察院的左都副禦史,這個影響力,也是不小的,而且,這個位置也是各方爭搶的對象。


    怕是劉寧背後的那些個大臣們,是絕對不會甘心就這麽把這個位置放下的,他們就算是想折騰曾毅,可卻也不會用這種兩敗俱傷便宜別人的方法。


    是以,這件事,拖到最後,怕是要雙方各退一步的,相安無事,這也是曾毅這一招的妙處所在。


    “曾毅不讓孩兒在父皇跟前替他求情,說是父皇您也為難。”


    弘治沒有隱瞞,把他和曾毅的對話全都一字不落的給弘治說了一遍。


    “這混賬小子,到還算知道分寸,知道朕這個君主的為難。”


    弘治難得的高興了一次,雖然他是要培養曾毅當太子未來的輔臣的,可是,若是曾毅能體會皇帝的難處,這隻會讓弘治更加高興。


    隻有能夠體會皇帝難處的臣子,才會是更加忠誠的。


    要知道,身陷牢獄之時,是最為容易看出一個人本質的時候。


    “他給父皇的書信呢?”


    弘治看著朱厚照,卻是好奇曾毅書信裏寫的到底是什麽,竟然還瞞著太子。


    “喏,在這呢。”


    朱厚照從袖子裏掏出了曾毅寫好的書信,遞給了弘治。


    借著燈光把書信打開,隻是看了幾眼,弘治的臉色就變的難堪了起來。


    “父皇,是不是曾毅說錯了什麽?”


    朱厚照在一旁有些擔心,現如今,曾毅已經被下入刑部大牢了,若是在惹了父皇不高興,怕是真的沒希望出來了。


    “這曾毅,深謀遠慮,卻不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得之,我兒之幸啊!”


    弘治拿著曾毅的書信,不由得長歎了起來,說出的話,更是讓旁邊伺候的司禮監秉筆太監蕭敬震驚,有些不明白曾毅到底在信上寫了什麽,竟然能得主子如此的評價。


    弘治剛才的評價,怕是對曾毅最大的認同了。


    “傳,內閣諸位大學士前來禦書房一事。”


    弘治衝著蕭敬開口,讓其出宮傳喚大臣,現在,天剛擦黑,離宮禁還早著呢。


    “等下。”


    蕭敬快要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弘治又叫住了他,道:“讓都察院的戴珊和吏部尚書馬文升兩人也過來。”


    “是。”


    蕭敬心裏卻也清楚,馬文升是肯定站在曾毅這一邊的,至於都察院左都禦史戴珊,最起碼,也不會和內閣的那幾位齊心。


    隻是,蕭敬好奇的是曾毅的書信上到底寫的什麽,竟然會讓皇帝看過之後,就要召集大臣議事。


    “父皇,曾毅的書信上寫的什麽啊?”


    朱厚照也是十分好奇,想要知道曾毅的信上到底寫的什麽,竟然會讓父皇如此大動幹戈,要知道,寫這封信的時候,曾毅可是沒讓朱厚照看的。


    而過後,朱厚照自然也不好偷看了,是以,直接交給了他父皇弘治皇帝的。


    “是一個猜疑罷了。”


    弘治把信遞給了朱厚照,道:“你看看。”


    “猜疑?”


    朱厚照接過信,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隻不過,等看完以後,朱厚照的臉色已經變的十分難堪了。


    “父皇,真如曾毅所說麽?”


    朱厚照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會有人敢借助京察來攪亂朝局?


    “極有可能。”


    弘治歎了口氣,道:“內閣的幾位大學士,父皇還是十分了解的,他們就算是有人看不慣曾毅,甚至,不滿曾毅的京察結果,可也絕對不會做出雞鳴狗盜之事的。”


    “這是他們的尊嚴所在,更是他們的自尊所在。”


    弘治沉聲說著:“而京察名單丟失之事情,卻是有些離奇的,偷了京察名單,對方拿在手裏也是沒用的,甚至,若被查出來,還會惹來殺身之禍,更甚至,其竟然散於京城街頭,這難道不奇怪麽?”


    “若是想要謀害曾毅,完全用不著這種手段,這一旦查出來,是連他自己都害了的,而且,曾毅,也未必會因此受到多重的處罰。”


    弘治耐心的給朱厚照解釋,不怕他聽不明白,慢慢的解釋,總會明白的。


    “一份京察名單就能亂了朝局?”


    朱厚照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不就是一份名單麽?丟了,讓曾毅憑著記憶在擬定一份罷了,至多,也就是拖延幾天京察的時間,讓其在把那些不確定的,在核對一次,就是了。


    “京察名單,當然還不至於亂了朝局,可是,卻是起因。”


    弘治細心的給朱厚照講解:“這名單,就是一個起因,你看現在,曾毅不是進去了刑部大牢,包括都察院的左都副禦史劉寧,不也進了刑部大牢?”


    “而他們二人,若是論起來,不都是因為這份京察名單?”


    弘治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道:“照兒,有些事情,不能單看表麵,日後,你是要登基稱帝的,切不可被糊弄了。”


    “是,孩兒記下了。”


    朱厚照點頭,不過,腦袋裏卻仍舊有些迷糊,畢竟年幼,有些事情,不是聰明就能明白的,必須要親身經曆,或者見到過。


    這與曾毅比起來,曾毅雖然以前沒親經曆過,可是怕也在電視上書上看到過不少的,是以,才能在第一時間給猜出來。


    “兒臣不如曾毅。”


    朱厚照垂著腦袋,卻是也有些自責的,雖然平日裏他玩略,可是,麵對弘治慈愛期待的眼神時,還是有些心虛的。


    “你們兩個不能比。”


    弘治摸著朱厚照的腦袋,笑嗬嗬的道:“你是君,他是臣,你隻需要懂得帝王心術,懂得識人之才就行了,而他做臣子的,則必須要有才能。”


    “明白麽?”


    弘治深深的看著朱厚照,隻要朱厚照能弄懂這些,他就真的在沒什麽擔心了。


    “明白。”


    朱厚照使勁點了點頭:“兒臣隻需要知道誰忠心就成。”


    弘治苦笑,不過,卻也沒否認:“你這麽說,也不算錯。”


    其實,朱厚照的理解,隻對了一半,哪個臣子沒有私心的,識人善用,就是明知道他這個人或許有私心,甚至,是奸臣,可是,在某些地方,卻也要用他,因為沒有比他更合適的,這和忠心無關。


    畢竟,偌大的朝廷,這些個奸臣,隻要不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就起不了多大的風浪的。


    隻是,這些,若是全都給朱厚照說了,怕是其也聽不懂的,畢竟,其平日裏,可是不怎麽好學的,現如今一股腦的都說了,隻會適得其反,是以,弘治才沒有說,隻是等於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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