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豈知下官沒有將此事上奏?”


    曾毅真誠的看著劉寧,雙眼裏充滿了笑意,把個劉寧給驚了一跳,不過,隨即又反應過來,這是曾毅在誑他,要知道,為保證今日早朝的發難萬無一失,昨夜,可是一直有人暗中看著曾府的,若有什麽情況,他會立時知曉的。


    不過,劉寧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曾毅太過沉穩了,直到現在,都沒有露出絲毫的驚慌,這有些讓人摸不清道不明了。


    “敢問陛下,可曾有曾毅上奏的折子?”


    劉寧扭頭,仍舊是一個頭磕在地上。


    “無。”


    弘治的心情很是不好,若不然,也不會隻說這麽一個字了,他不擔心曾毅是否真的收下了這些東西,隻要曾毅不是傻子,就肯定不會收這些賄賂的,是以,他並不會因此而斷定曾毅品性如何,他擔心的,是曾毅,畢竟太過年幼了。


    看著劉寧扭頭得意的目光,曾毅很是無辜的道:“劉大人,你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毛躁?下官何時說過有將此事上奏陛下了?”


    “你……。”


    劉寧氣急,被一個毛頭小子說成是毛躁,這是何等的恥辱。


    已經有官員偷笑了起來,曾毅這是在故意戲耍劉寧,不過,也正如曾毅所說的那樣,他並未說過他有具折上奏此事,隻不過,他的話有些誘人往這個方麵想罷了。


    也有朝臣已經開始搖頭了,年輕,畢竟是年紀,就算是口頭上占些便宜又能如何?終究決定不了結局的。


    “巧言令色。”


    劉寧冷哼了一聲,卻不在搭理曾毅,而是衝著龍椅上的弘治皇帝拱手,道:“陛下,臣請將曾毅革職,交予刑部問處。”


    其實,一個五品官員,不經皇帝,由內閣及吏部就能革職的,隻不過,曾毅身份特殊,是以,需經皇帝許可方行。


    “陛下,可否容臣在說上幾句?”


    曾毅同時跪下,拱手。


    弘治默不作聲,不過,卻也是很明顯,等於是默認了曾毅的要求。


    曾毅起身,拱手,衝著滿朝文武都拱了拱手,轉了一圈,然後方才朗聲道:“諸位大人,瞧見沒,這就是咱們本朝的都察院,橫行霸道,以一己之心,肆意汙蔑朝廷官員,用心何其歹毒也!”


    “曾毅,這是朝堂,休得胡言。”


    左都禦史戴珊不悅,雖說他才剛調任左都禦史,下麵大多數言官並非是他的人,就如同今日早朝的行為,之前,他根本就不知曉,這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的,這麽大的事情,他這個左都禦史竟然不知道。


    可是,曾毅既然說到了都察院,若是他這個都察院的首官在不出來說話,怕是要被人笑話了。


    “戴大人,下官可沒說您。”


    曾毅衝著戴珊拱了拱手,剛才,他可是一直打量著朝堂上幾個大臣的臉色的,且,戴珊是年前剛上任的左都禦史,這都察院內,該是說話的分量,還不怎麽有效的。


    是以,曾毅剛才的話,其實就是故意在逼,他在逼戴珊站出來。


    “曾郎中,你的意思莫非本官不是都察院中人?”


    戴珊的臉色更黑了,他堂堂的左都禦史,若非是都察院中人,怕是天大的笑談了,莫非,這個曾毅腦袋糊塗了不成。


    “啪。”


    輕輕拍了腦袋一下,曾毅賠笑道:“您看,下官這不是一時心急,說錯話了麽?您勿怪,勿怪,下官知道,都察院的大多數禦史言官,還是正直的,可卻被某些個高官從中作梗,以至於上下不同,其更是欺上瞞下,以至於都察院蒙羞啊。”


    曾毅這話,明擺著就是指向劉寧的,都察院的上官,是左都禦史戴珊,中間的,可不就是劉寧這個左都副禦史了。


    “曾毅,不得隨意亂說,朝堂之上,注意體統。”


    吏部尚書馬文升瞪了曾毅一眼,看似訓斥,其實,是怕曾毅牽扯進去的人太多了,那,對曾毅可是不好的結果。


    “是。”


    曾毅衝著馬文升拱了拱,方才又衝著戴珊道:“下官也在都察院呆過幾天,是以,知道些都察院的規矩的,不妨,請教下禦史大人,可否?”


    “講。”


    戴珊點了點頭,雖然臉色陰沉,可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凡是言官上奏,除機密事情外,其他,需稟告上官,且與上官相商量,是否有這個規矩。”


    曾毅笑著詢問,這個規矩,其實都不是朝廷的規矩,隻不過是都察院私下的規矩,免得下麵的官員隨意上折了,同僚們甚至是上官還都不知道,其實,也是為了凝聚都察院的戰鬥力。


    “是有這麽個規矩。”


    戴珊倒也磊落,點頭道:“這規矩自古有之,雖非律定,可卻也是為了胡同消息,以免有哪些個言官嘩眾取寵,肆意誣陷大臣。”


    “既如此,那不知,今日左都副禦史劉寧大人參奏下官之事,您是否知曉?”


    曾毅問的很直接,雖然這個迴答無論如何,對他沒有什麽幫助,可是,曾毅卻是在惡心劉寧背後的人。


    劉寧背後的人整曾毅,他們不露麵,曾毅就是鬧破大天,也是沒法他們的,可是,戴珊卻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若是和他們有不和,怕是夠他們為難的了。


    “事先本官並不知情,本官也是剛剛知曉。”


    戴珊說完這話,就退迴了列班,臉色卻更加陰沉了,心裏更是咒罵曾毅不是個東西。


    原本,這事,和他沒什麽關係,可是,曾毅問他的問題,戴珊還不屑於說假話,更不屑於替那些人打掩護,可是,這話說出來,就證明,他這個都察院的首官,在都察院的威懾力,並不大。


    這麵子,算是丟了,可是,同時,誰讓他丟人的,日後,他若是在和其合作,怕是朝中有人就該背後說閑話了。


    而戴珊此人,最好的就是麵子,經曾毅這麽一問,今後,都察院的言官,但凡不聽話的,怕是都要被戴珊給挨個收拾了。


    劉寧背後的大佬已經開始皺眉了,他掌控都察院,無非就是兩種情況,恩威並施,可若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刻意和他作對。


    縣官不如現管,怕是對都察院的控製,要大不如前的。


    就如同吏部一樣,有吏部天官馬文升在那扛著,內閣對吏部的控製,就是很薄弱的,雖有一個侍郎是他們的人,甚至,還有幾個小官是他們的人,可是,在吏部尚書跟前,這些個人,就什麽都不算了。


    而且,曾毅剛才的那一番話,逼走了戴珊,怕是正好,給了馬文升與其結盟的機會。


    “曾毅,不要左顧言他,朝廷可不僅你這一件案子是重要的。”


    首輔劉健忍不住開口,麵色威嚴,若是在讓曾毅這麽胡亂的問下去,這早朝,怕是要連著午朝一起了,甚至,滿朝文武估計都要被各種理由的牽扯進去一半吧?


    “首輔大人明鑒。”


    劉寧立時也從旁邊吭聲了:“曾毅,別再這拖延時間了,要麽,拿出證據你沒有受賄,要麽,進刑部大牢問話。”


    其實,都察院,也是有審官員的權利的,隻不過,劉寧卻不提及都察院,是因為左都禦史戴珊不是他們的人,而且,剛明顯以及得罪了戴珊,若是把曾毅弄進去都察院,指不定結果是什麽,根本就不受他們控製。


    “陛下剛許下官多說幾句,劉大人,莫非,您想無視聖命?”


    曾毅的話立時讓劉寧沉默,同時,讓不少大臣無奈,這小子,就是個無奈,句句不離大義,句句不離聖上,這是在拿大帽子蓋人啊,誰敢說別的什麽?


    “諸位大人。”


    曾毅複又接著剛才的話,繼續道:“瞧見咱們都察院的左都副禦史劉寧大人多麽恪盡職守了沒?親自盯著咱們,前腳有人行賄,後腳就跑來陛下跟前參奏咱們一本,諸位大人啊,日後怕是要修仙學道了,要能騰雲駕霧,才能在劉大人之前麵見陛下,上呈原委,若不然,那就是大罪了。”


    曾毅這話,卻是在變相的惡心劉寧,說其是奸詐小人,就如同看到有人送禮,前腳進門,他後腳就去陛下跟前參奏了,指不定行賄的人都還沒離開對方府邸呢,劉寧都見到皇帝了,這麽一來,隻要比他劉寧速度慢的,都是罪臣了,還不把大臣們冤死啊?


    “是啊,曾毅這小子,也挺可憐的。”


    已經有膽大的武官低聲議論了起來,剛上早朝,還沒來得急說話,劉寧就跳出來了,這根本就不給人時間嘛。


    而且,曾毅也說了,昨日晚上迴家,都晚上了,他一個五品官,就算是負責京察,可也沒那權利來敲宮門吧?


    更何況,祖有定製,宮門晚上有規定時間落鎖,一旦落鎖,鑰匙收歸司禮監,要到第二天早晨才重新發下來的,在這期間,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是敲不開宮門的。


    劉寧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議論,武官們的聲音雖小,可是,那隻是對他們而言,可在大殿中,卻是都聽的很清楚的。


    不過,聽到歸聽到,劉寧卻不在乎,隻要不是瞎子,都知道,今天擺明了是要把曾毅拿下的,至於別的,不過是個理由罷了。


    “曾毅,休得在要拖延時間了。”


    劉寧怒斥曾毅,雖然隻要不是瞎子,都知道這其實就是在謀算曾毅,可是,劉寧卻也容不得曾毅在說下去了,若不然,怕是他的形象要都被曾毅給毀了。


    “陛下,臣無罪。”


    “你還敢抵賴……。”


    “住口。”


    三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曾毅剛說了一聲無罪,劉寧就開始嗬斥他,可劉寧的話還沒說完,弘治帝就已經怒視他了。


    “如何無罪?”


    弘治看著曾毅,麵色略顯平靜,剛才曾毅的表現,已經是讓弘治對曾毅越發的滿意了,臨危不亂,而且,還能趁機敲打對方,這怕是很多比曾毅年紀大,官職高的都做不到的事情。


    “昨日,下官不在家中之時,被人強行送上門的那些個錢財特產等物,現如今,已經不在微臣家中了,已經被送去了戶部。”


    曾毅笑著,嘲諷的看著劉寧,卻是讓劉寧如雷重擊,呆滯住了。


    “何時?”


    弘治雖然沒笑,可聲音卻輕鬆了很多,甚至,還帶著一絲的逾越。


    “就在剛才。”


    曾毅嘿嘿笑著,道:“下官臨早朝前,已經令管家將東西拖人運去戶部,且,留下了書信一封,言明了這些東西的來曆,望入國庫。”


    “去,問問。”


    弘治衝著旁邊的小太監點頭,小太監立時就小跑著出去了。


    “陛下,下官有個疑惑,不知當講否?”


    曾毅嘿嘿笑著,仍舊那麽老實,不過,卻沒人在信他的這副笑容了,這份心機,不愧是當初能抓住白蓮教左右護法的人,那些原本還因曾毅年幼,而看輕他的官員,現如今,也都收起了這份心思。


    能把事情早就算計好了,而且,還在朝堂上先戲耍對方一番,這心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


    而且,曾毅的時間也把握的很好,早朝的時候,讓家人送去戶部東西,這個時候,怕是都察院的人知道了什麽消息,也沒法往裏麵通傳了。


    “什麽疑惑?不妨講出來,讓諸卿家給你開解一番。”


    弘治心情也是十分不錯,嗬嗬笑著,靠在了龍椅上,對曾毅滿意十分,昨夜的事情,到今早,雖然看似隻有一夜,可為此,那幫大臣不知是想了多久的方法,卻被曾毅輕易瓦解,不錯,十分不錯。


    “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情。”


    曾毅笑著,衝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劉寧,道:“昨夜,下官讓府上護院持信前去刑部尚書大人家裏,想著告知此事,可誰想,我那護院被人打了一頓,而且,書信也被搶跑了,既然劉大人之前自稱注視下官的一舉一動,不知,可否知曉這是何人所為啊!”


    其實,昨夜曾毅就已經想到這是有人在算計他了,為了一探虛實,同時,讓對方放鬆警惕,曾毅是故意讓梁猛持信出去的,那信,也是他故意寫的。


    梁猛,最後迴去了,信也丟了,隻是,那攔路的,卻是刻意搶走了梁猛身上的些許銅板,書信,則是被罵罵咧咧的撕碎了,還說什麽窮鬼。


    這分明是在故意迷惑曾毅,讓曾毅知道了,也以為是意外,而且,他家中隻有梁猛一個護院,這事,怕也就要拖到今天了。


    而,今日早朝前,那麽多言官什麽的圍著曾毅,也讓曾毅無法和朝中的那些個老大臣們接觸,這其中,莫不然就有他們的人。


    曾毅,這麽做,其實不過是在對方算計他的同時,也算計了對方一把,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而早朝的時候,雖然早,可是,當早朝開始以後,城內已經有不少形人了,剛才,曾毅就是在拖時間,讓梁管家他們送東西去戶部。


    白天,曾毅就不信了,還有人敢當街攔路,尤其是這些個心中有鬼的,更是不敢,怕真被抓了。


    且,退一步,就算是被攔了,白天,那麽多人,攔了就攔了吧,反正意思到了,沒送去戶部,那是被人搶了去,丟了朝廷的麵子,最後,倒黴的是誰,可想而知。


    “這本官怎會知曉,本官夜裏豈會去你家外盯著,這豈是君子所為?”


    劉寧氣哼哼的瞪了曾毅一眼,心裏卻是苦悶之極,昨夜的事情,他自然知道,隻是,他沒想到,這竟然會是曾毅的算計,讓他故意掉以輕心的。


    可知道曾毅說出來,那眼中的嘲諷,話音裏的諷刺,若是還不知道這是曾毅的故意算計,那還不如撞牆去算了。


    “順天府,徹查此事。”


    弘治冷哼了一聲,順天府尹姚啟山趕忙接旨,可心裏卻為難無比,滿臉的苦澀,這算什麽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神仙鬥法,他和曾毅,都是受牽連的人,隻不過,人家曾毅有皇帝這位神仙在後麵站著撐腰,可他姚啟山呢,卻是個注定倒黴的下場了。


    這事,查來查去,怕是絕對要不了了之的,這才是最好的結果,若不然,真查出了什麽,怕是他不僅是官職不保,甚至,還有別的危險了。


    “陛下……。”


    小太監沒多久就跑了迴來,在旁邊站著的司禮監太監蕭敬耳邊說了幾句,蕭敬點了點,衝著曾毅裂開老臉笑了笑,然後低聲向弘治稟告。


    “嗯,不錯,剛戶部傳來消息,今早,卻有曾毅家人前去戶部送那些受賄的東西。”


    弘治滿意的笑著,同時,道:“隻不過,下次,若有此事,你直接將東西和證物送去刑部或都察院就是了,先不必送去戶部。”


    弘治這話,卻是要深究此事了,送去戶部了,這事還怎麽查?同時,也是在給曾毅撐腰。


    “是,臣知錯,下次定然記住了。”


    曾毅趕緊拱手,同時,拿著手中的幾封已經拆開的信封,道:“這些信?不如該如何處置?”


    “退朝後交予刑部即可。”


    弘治看了眼刑部尚書,他雖然高坐九五之位,可朝中的勢力,他也是知曉的,是以,這,其實也是在給劉寧身後的臣子留一個顏麵了,讓其有個好收場,若是知趣,就該知道收手,不在找曾毅麻煩了。


    若不然,這東西交到都察院手中,定然是左都禦史戴珊負責,經過今日早朝,之前曾毅的那番話,怕是戴珊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甚至,馬文升趁機和其聯手,剪掉一些人的羽翼,也是大有可能的。


    更甚者,這事,若交由大理寺處置,也是可行的,因為這事往大了說,事關京察大計,隻是,皇帝明顯想留下幾分麵子,告訴那些個不安分的臣子,有些事情可以亂來,可有些事情,不能亂來,不然,下次,怕是不會這麽容易收場了。


    “劉寧。”


    弘治總算是又注意到了跪在下麵的左都副禦史劉寧。


    “臣在。”


    劉寧突然顯得有些蒼老,今天這事,對他算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了,竟然被一個年幼的毛頭小子算計了,這份失落,讓其難以接受。


    “哎,平身吧。”


    弘治終究心軟,原本,想說幾句重話,可看劉寧那樣子,也不忍心說了,畢竟,其也年邁,而且,也是老臣了,再者,其言官,所行雖然有些過,可卻沒有違了言官的準則。


    “謝陛下。”


    劉寧衝著弘治磕了個頭,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卻是蒼老了許多,似乎都快要站不穩了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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