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怎麽了?”侍女壓低聲詢問。


    “沒事,先扶本宮迴宮吧。”沈惠強忍著疼痛吩咐道,額頭卻已浸出冷汗。


    溫孜言瞧她太累了,也沒出聲,而是等她離開才睜開眼睛。


    寧玉看見他醒來,端著藥立馬便撲了過去:“殿下,殿下您可終於醒了,擔心死臣妾了!”


    說著,她便將藥碗遞到了他的眼前:“殿下,你覺得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這是臣妾親自為殿下熬的藥。”


    溫孜言的目光一直很冷,淡漠的睨了眼藥碗,他之所以等著沈惠離開才睜眼,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發火。


    他一手猛地將寧玉推開,連同藥碗一起“劈啪”摔落在地。


    “啊!”寧玉痛唿了一聲,手掌下意識的撐在了地上摔碎瓷碗的碎片上,不知所措的看著溫孜言:


    “臣妾是做錯了什麽讓殿下如此生氣?”


    溫孜言冷冷的開口:“寧玉,至你進東宮的那一天起,本王就跟你說過,你若安分守己,本王自然會好好待你!


    但,你似乎就沒把本王的話放在心上,如今就連一個小小的婢女,也能欺負到太子妃身上,如果這個側妃之位滿足不了你,你今日就可以滾出東宮!”


    原本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這個女人是讓她別對惠兒腹中孩子打主意,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隻怕是惠兒也受了不少的苦。


    寧玉心裏頓時一慌,淚水嘩嘩的落下,不停的搖著頭:“臣妾錯了,是臣妾管教下人無方,求殿下不要趕臣妾走。”


    溫孜言冷哼了一聲,撐著身子起了身,無意之中卻看見剛剛沈惠坐的軟椅之上有一灘小小的血跡,因為燈燭昏暗,並不吸引人注意。


    “惠兒若有半點事,本王饒不了你!”他心口一驚,腦海中嗡的一聲作響,扔下一句話,便不管不顧的快步離去。


    彼時,西殿之中,溫孜言趕到之時,沈惠在床榻上痛的不停打滾,貼身的侍女匆匆趕去禦醫院請禦醫,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太子妃搬來西殿,所有人都以為她失寵了,這宮中的奴才還不是見風使舵,對於不得勢的主子,連敷衍都懶得敷衍。


    沈惠又是個不喜計較的性子,這西殿的奴才更是肆無忌憚,最後連人都見不到了。


    “惠兒,惠兒!你怎麽了?”溫孜言將她抱入懷中之時,她臉色慘白,淚水汗水混合在一處,順著臉頰滑落。


    她渾身都被冷汗打透了,雙手不停的捂住肚子,痛苦的哀號著。


    “殿下,殿下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她淚眼模糊,甚至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溫孜言將兩指搭在她手腕內側,而後掀開她身下裙擺,她的褻褲上沾染著大片的血跡,孩子才八個月,卻已有小產的征兆,若穩不住胎,隻能用藥讓孩子提前降生。


    可是,這個孩子生出來還能不能活著,沒有人能保證,若孩子沒了,隻怕沈惠也要崩潰了。


    “惠兒,你堅強些,本王不會讓你和孩子有事的。”溫孜言臉色極難看,對殿外大喊道:“來人,快備藥。”


    原本清冷的西殿,這一夜卻十分熱鬧。


    連沈皇後也驚動了,當夜當值的禦醫都被傳入東宮中的西殿,可眾人都是束手無策。


    太子妃病發的突然,沈天瑤為沈惠施針,雖然情況有所好轉,但孩子能不能保住,還要看能不能挺過這幾日。


    若再次流血,大人和孩子隻怕都危險了。


    沈惠昏昏沉沉的睡在內殿,沈天瑤與溫孜言母子相對坐在外殿之中。


    “怎麽迴事?”沈皇後沉聲問道,麵色嚴肅,明顯在興師問罪。


    “兒臣離開時一直都是好好的,今日發生的事,兒臣也始料未及。”溫孜言平靜迴道,但心情同樣沉重,畢竟躺在裏麵的是他的妻兒。


    他話音剛落,沈皇後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怒聲道:“一直都好好的嗎?”


    她指尖一抬,指向一旁的侍女:“你說,究竟是怎麽迴事?若有半句虛言,本宮第一個砍了你。”


    那侍女嚇得不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迴稟皇後,我家主子自從搬入西殿,日子便不太好過。


    月例銀子被克扣不說,一日三餐的菜式也大不如前,安胎藥也是時而有,時而無的。


    娘娘性子溫順,不願與人計較,那些奴才便越發的肆無忌憚了。這西殿之內,除了奴婢以外,根本無人顧及。”


    溫孜言麵色一沉:“惠兒從未和我提過半句。”


    沈皇後強壓著怒意,迴道:“惠兒也是有傲氣的女子,你讓她如何開口對你說她過得不好?


    何況,你的那個寧側妃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若非她從中作梗,這些奴才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


    那侍女泣聲迴道:“迴皇後娘娘的話,奴婢今夜趕去禦醫院,卻無一位禦醫肯隨奴婢到西殿為太子妃診治,奴婢聽說寧側妃早已放出話,若哪個禦醫敢為我家主子看病,便是與她為敵。”


    “她真是放肆!”溫孜言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怒氣中夾雜了內力,桌案上的茶盞悉數被震碎。


    “她敢如此放肆,還不是你縱容出來的結果。你要牽製寧家,也不一定偏要用這樣的方式。”沈皇後搖頭歎道,一旁侍女遞來一杯溫熱的清茶,為她壓了壓心火。


    溫孜言臉色越發難看,自然不敢對母親動怒,反而向地上的侍女發難:“太子妃娘娘被宮人責難,為何不早來稟報,連娘娘身子不適也敢隱瞞,你這奴婢究竟有幾個膽子?”


    那侍女嚇得不輕,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是娘娘不許奴婢多嘴,娘娘說,太子殿下在北盛日理萬機,這點小事不必打擾殿下。”


    沈皇後哼笑一聲:“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屬於你的永遠不屬於你,爭奪也是枉然。現在你可滿意了?”


    半僵持片刻後,溫孜言出聲說道:“我會善待惠兒母子的,時辰不早了,娘親早些迴去歇息吧。”


    沈皇後無奈的搖頭,正所謂兒大不由娘,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整日纏在她身邊的孩子,他的心思不再被她左右:


    “我懶得去管你的事,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父皇將江山交給你,他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並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沈皇後丟下一句,而後起身離去。


    溫孜言在西殿中守了沈惠大半日,天將亮的時候,沈惠終於醒了。


    她隻看著頭頂,呆呆的一句話也不說,手掌輕壓著小腹,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


    溫孜言喜出望外,將她緊擁在懷中:“惠兒,你終於醒過來了,你真是嚇壞本王了,你知不知道。”


    沈惠後知後覺,目光遲緩的落在他身上。蒼白的唇片輕動:“孜言哥哥,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的傷好了嗎?”


    “好了,都好了,讓惠兒擔心了。”他手掌輕輕的撫摸過沈惠微涼的麵頰:“傻瓜,受欺負了怎麽不告訴本王呢?本王的女人絕不能任人欺淩。”


    沈惠隨意一笑:“欺負惠兒的人不也是殿下的女人嗎,惠兒不想讓你為難。”


    她的話讓溫孜言心口一沉,語氣也不由得沉重了幾分:“惠兒,你是在責怪本王嗎?”


    沈惠搖頭,唇邊含著溫雅的笑,卻帶著幾分苦澀:“惠兒不敢,無論殿下做什麽都是對的,惠兒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殿下就是惠兒的天,風調雨順也好,刮風下雨也罷,老天又怎麽會錯呢。”


    她一直笑,可她笑的越是無辜,溫孜言越是愧疚。


    他伸臂再次將她攬入懷中:“惠兒,是本王顧慮不周,忽略了你和孩子,搬去中殿吧,本王想天天見到你們母子。”


    沈惠卻搖了搖頭:“惠兒喜歡安靜,在這裏也住的習慣,不願意搬來搬去。殿下不必為惠兒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腹中孩子。”


    溫孜言有幾分惱怒:“你要如何照顧?你昨夜險些小產,若非本王及時趕到,你腹中是胎兒隻怕早就沒有了。”


    他們自幼一同長大,他太了解沈惠,她看似柔弱,卻是典型的外柔內剛,她隻要說不,十頭牛都別想拉迴來。


    沈惠的麵色暗淡了幾分,去中殿?讓她看著他每日如何與其他女人恩愛嗎?她寧願眼不見為淨:“殿下一夜未眠,早些迴去歇息吧,殿下無事之時再來看惠兒與腹中孩子。”


    她的固執讓溫孜言十分頭疼,他不由分說的將她打橫抱起,向殿外而去:“本王並非與你商量,你是本王的女人,就要學會乖乖聽話。”


    沈惠沉默不語,因為她的確沒有與他抗爭的資格。他環抱著他,步履穩健,時而與她說上幾句:“昨夜當真嚇壞本王了,惠兒,你知不知道本王多在乎你腹中的孩子,他是本王第一個兒子。”


    沈惠墨眸低斂著,唇邊一絲清冷的笑:“惠兒肚子裏的是個女孩子。”


    溫孜言腳步放緩,微微低笑著:“哦?惠兒怎麽知道?”


    “直覺。”沈惠低低呢喃了句,手掌仍撫摸在凸起的腹部上。


    這幾日,她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她夢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她環抱著太陽對她笑,而夢的結尾,那個抱著太陽的女孩都會變成一團火飛入她肚腹之中。


    其實,她是應該生世子的,這樣才能穩住太子妃的地位,她曾經也是這樣想。


    可是,這些日子經曆了太多事,她突然覺得,是個女孩也不錯,至少,可以遠離皇權爭奪,她已沒有任何奢求,隻希望她們母女能在後宮安穩一生。


    溫孜言笑著迴道:“惠兒也相信直覺嗎?可本王不信。”


    說話間,已步入中殿之中。


    溫孜言抱著沈惠走進來的時候,寧玉就站在殿內。


    她雙眼紅腫,發髻隨有些淩亂,看到兩人入內,她眼底浮過冷意:“妾身參見殿下,參見太子妃娘娘。”


    溫孜言動作輕柔的將沈惠放在軟榻之上,此時方意識到,兩個女人同時出現在中殿,實在是不妥。


    看見這個女人,溫孜言便有幾分不悅,對一旁的大太監吩咐道:“送寧側妃迴偏殿,記得好生伺候著。”


    他刻意咬重了後麵的幾個字。


    那大太監跟隨溫孜言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的送迴偏殿,無非就是監視著她而已。


    如此寧玉便從東殿住到了偏殿,就連身邊的奴才婢女也都統統的被換成溫孜言的人。


    而至沈惠小產那日一事發生後,溫孜言便徹底沒再去找過寧玉,將她不聞不問的扔在了偏殿中。


    轉眼間,又是兩個多月過去,沈惠腹中的孩子也即將出生。


    而遠在北盛的另一邊,君修冥正焦急的來迴踱步在菀寧宮之外,殿內傳來安笙一聲接一聲的痛喊。


    君修冥實在不願在殿外幹站著,不顧阻攔的也硬要闖進去:“都給朕滾開!”


    常德死活都要攔在他的身前:“皇上,皇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進去啊,再等等,再等片刻就好了!”


    君修冥當即就橫了一眼常德,等等,再等等這句話,他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遍了。


    他一把將常德推開的同時,一麵掀起袍子進去:“朕等不了,你給朕滾開。”


    常德也是將老命都拚了,不過終究還是沒有攔住皇帝。


    殿內穩婆不停的替她擦著額頭的汗,口中重複著一句話:“娘娘,娘娘您不要再忍了,不要再忍了!”


    裏麵躺在榻上的安笙深唿吸吐氣,深唿吸吐氣,不行不行,她已經和君雯賭好了要生個屬猴的,她就一定要生個時辰屬猴的!


    但安笙實在忍不住了,她感覺肚子裏的孩子似乎在自己不停的往外蠕動:“我的個兒啊!你再等等,再等等,別那麽迫不及待好嗎?”


    而後,她又轉頭對穩婆問道:“什麽時辰了?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穩婆看了看殿內燃著的香,忽而一臉欣喜,忙迴答道:“已經是申時了,時辰是猴,是猴。娘娘,你可以用力了。”


    安笙鬆了口氣,這才開始咬著牙的使力,口裏還碎碎的念叨著:“無慮,無慮你可以出來了,快點出來吧!等會過了申時就晚了,抓緊,快點抓緊!十萬兩,我們的十萬兩!”


    聽到殿內的對話,君修冥隻覺得自己在風中一陣的淩亂,不就是因為十萬兩的白銀嗎?為了這些銀子,她就要豁出命的去折騰嗎?她還真是他的傻妞!


    而在安笙的心裏卻是想著,送上門的十萬兩不要白不要,況且南方鬧了水災,她現在能搜刮一點替他貼補就替他貼補著!


    她好不容易才讓君雯答應下來,當然不能輕而易舉的放棄。


    君修冥剛剛邁步進去,就聽見穩婆帶著驚喜的尖叫聲說道:“生了!生了!”


    他卻並沒有急著去看穩婆抱上來的孩子,而是直接奔赴床榻上,看著滿頭是汗的安笙,連連吻了她的額頭數下:“沒事了,沒事了,我的阿笙!”


    安笙連連的點著頭,臉上卻還掛著剛才疼出來的淚水。


    而卻也在此時,隻聽一陣清脆”咯咯”笑聲響起,剛出生的男嬰第一次睜開了他的雙目,波光粼粼的雙眸如水清澈,黑眸定定的看著上前的君修冥。


    他稚嫩白皙的小手自然而然的一把抓住君修冥頭上的旒冕,屋內的眾人看到此情形倒吸了口涼氣,那可是至高無上權利的象征。


    而他卻再次發出一陣清脆笑聲。


    “好,朕的孩子就是該如此不凡!”


    君修冥也並沒有發現什麽剛出生的嬰兒不哭反笑的一場,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兒,稀罕的跟她玩起眼對眼的遊戲。


    穩婆在旁笑意盈盈的說道:“皇上,娘娘,是名小皇子呢!”


    安笙伸著腦袋瞅了瞅那剛生下來還有點皺巴巴的孩子,眼裏卻怎麽也掩不住欣喜:“夫君,快抱過來給我看看!”


    君修冥慈愛的目光都在孩子身上,一時高興的都忘了要把孩子抱給阿笙,完全忘記了當初說過這臭小子生下來,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的話。


    君修冥忙的將孩子放在她的身邊:“看看,我們的無慮很像阿笙呢!”


    聽到孩子生了,君雯匆匆忙忙的一路跑了進來,口中還嚷嚷著:“讓開,都給本公主讓開,我的小皇侄,我的小皇侄呢!”


    安笙看著跑的氣喘籲籲的君雯在她榻前停下,連大氣都沒喘一口,就將孩子從君修冥手裏搶到了自己的懷裏:“這應該是個臭小子吧?跟皇兄還真是一個墨子刻出來的!”


    安笙可從來沒見過她有這麽好的身手。


    君雯又嘻嘻一笑,開口道:“臭小子,見了姑媽也不樂一樂嗎?快喊姑媽呀,你不會麽?姑媽可以教你,我是你姑媽,姑媽,姑媽!”


    安笙被她的行徑弄得哭笑不得,一旁的侍女提示道:“公主,孩子剛剛生下來還不會開口講話。”


    君雯臉色尷尬的微微一紅,她不是高興的忘了嘛,忙轉移了話題:“我…我當然知道了!皇兄,取名字了嗎?”


    君修冥見她愛不釋手的樣子,自己隻有站在邊上眼睜睜的看著,便沉了臉色:“君無慮!”


    君雯伸著食指逗弄著他的鼻子:“君無慮,嗯,好名字,臭小子,以後你就叫君無慮了!”


    而王氏聽到消息後,在宮女的攙扶下步入了菀寧宮殿內,怎麽說這都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屋內的人紛紛跪下行禮:“參見太後。”


    王氏點了點頭,神情很淡,卻也仍舊上前抱了抱孩子,見那孩子對著她笑時,不知覺間竟落下了眼淚。


    皇帝已有二十四了,卻一直不曾有過子嗣,忌憚於皇位的人不少,為此她也沒少擔驚受怕過!


    無慮對著她笑的同時還吐著舌頭,王氏連連點頭:“好孩子,好孩子,采薇,去將哀家的長命鎖拿來吧!”


    采薇妾了妾身應道:“是。”


    這個長命鎖是在得知安笙懷孕後,她特意吩咐人打造的,想著等安笙把孩子生下來,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終歸都是皇帝的孩子,便把長命鎖贈與他。


    安笙看著王氏和藹的目光停留在孩子身上久久沒能移開,心知,或許盼著這個孩子出生的人,一直以來就不止君修冥和君雯吧!


    知道她有孕的人不多,菀寧宮內也皆是君修冥的人伺候著。


    在她有孕這段期間,每個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無一人敢對外聲張,生怕會掉了腦袋!


    王氏沒有在菀寧宮久留,她雖然喜歡這個孩子,但也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


    君雯兌現她的承諾,將自己的嫁妝拿去變賣了,合著安笙的意,支援了南方鬧水災的百姓。


    而宮裏憑空多出的這個孩子,讓所有嬪妃始料不及!


    君修冥也在那一日冊封安笙為賢妃,頂替了林家學士之女林茜的身份,王氏卻並沒有出麵阻撓。


    清嬪曾三番五次去到壽安宮試探,也都是無疾而終。


    ……


    月餘後,便是太後王氏的壽辰,君修冥與王氏決定在這一日引蛇出洞。


    而在壽辰的前一日,為了抱著安笙母子的安全,君修冥命人秘密的將他們送出皇宮。


    隻是,出宮的馬車上,不僅坐著安笙與無慮,竟然還有清嬪。


    君修冥眸色微冷,目光落在一旁常德身上。


    常德壓低聲道:“迴稟皇上,太後說務必要保證皇貴妃的安全,便命人將娘娘也送了過來。”


    “嗯。”君修冥隨口應了聲,並未反駁什麽。他並不願在關鍵的時刻違逆太後的心意。


    王氏壽宴當天,壽安宮中十分的熱鬧,皇親國戚極朝中重臣幾乎都到場了,君修冥想借此機會知道究竟還有誰是延平王父子的同謀。


    王氏盛裝出席,一身豔紅的鳳袍,襯得她蒼老的臉越發蒼白,但她身上那一股尊貴之氣卻無人能及。


    這位與先皇南征北戰打天下的女人,這位曆經滄桑巨變的女人,她要在這裏走向生命的盡頭。


    “臣等參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氏坐在最高處,受眾人的頂禮膜拜,一拂雲袖,沉聲道:“平身。”


    如此,眾人才敢起身,一一落座。


    王氏慈愛一笑,側頭看向落座於左手側延平王之子君慕言:“言兒,哀家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最近身子可好?”


    君慕言坐在輪椅之上,溫笑拱手:“煩勞皇太後掛牽,一向都好。”


    王氏含笑點頭,又道:“王妃和小王爺呢?怎麽沒一起來?哀家可想念這個小孫兒了。”


    君慕言一笑,不急不緩的迴道:“孩子近幾日感染了風寒,王妃留在府中照顧。”


    王氏擔憂的詢問:“好端端的怎麽會感染風寒?嚴重嗎?要不要讓張太醫去王府中給看看?”


    君慕言笑著婉拒:“不過是著涼了而已,不必小題大做,張太醫還要照看皇祖母的身體,不必煩勞。”


    王氏念道:“無事便好。”


    “侄子特意為大伯母準備了一份薄禮,還望大伯母笑納。”君慕言說罷,雙掌輕叩。


    隨後,一對舞姬緩步而入,她們身上穿著異族的服侍,跳著妖嬈的舞蹈,濃妝豔抹,臉蛋也是一個勝一個的美。


    君修冥含笑不語,目光與王氏在空中交匯。


    萎.靡的樂聲持續不斷,舞姬將手中握著的羊皮酒袋打開,紛紛走向眾臣。


    而為首的舞姬,搖曳著水蛇般的腰肢,來到君修冥麵前,將袋子中的紅色酒液倒入君修冥的酒杯之中,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口中嘀嘀咕咕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君慕言身旁的小太監站出來,躬身解釋道:“皇上,這是西域的葡萄美酒,窖藏了數百年,千金難得。”


    “哦?那朕倒是要嚐嚐了。”君修冥溫笑著,端起了桌案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而後朗笑道:“的確是好酒。”


    而在他飲盡之後,君慕言與對麵的延平王交換了一個眼神。


    主位之上,王氏出聲道:“讓皇上誇獎的必是好酒,給哀家也斟上一杯。”


    君修冥出聲勸阻:“太後身子嬴弱,不宜飲酒。”


    而王氏顯然不領情:“言兒剛剛有言在先,這可是給哀家的壽禮,卻不許哀家品嚐,是何道理?”


    君慕言笑著擺了下手,示意舞姬為王氏斟酒:“皇上不必擔心,這果子酒並不傷身。”


    舞姬斟滿了王氏麵前的酒杯,這是百年的葡萄美酒,酒香四溢,如同絕世的美人一般,讓人垂簾。


    王氏的唇邊仍然含著笑,蒼老的眼眸卻深不見底,她緩緩的端起桌麵的酒杯,如同端起沉重的高山,她的目光與君修冥對視,似有千言萬語。


    君修冥抿著剛毅的唇角,墨眸中的神色同樣凝重。明黃衣袖下的手掌緊握著,他眼睜睜看著王氏將那杯酒飲盡。


    殿內舞姬緩緩退去,而後,延平王起身,笑著拱手道:“微臣也有一樣禮物贈與太後與皇上。”


    王氏笑著開口:“哦?延平王所贈必然是稀奇之物,還不快快呈上來。”


    延平王冷然一笑,手臂一揚,將桌案上一應之物統統掃落在地,殿內的氣氛瞬間變了,黑衣鐵甲軍隊一擁而入,將壽安宮圍得水泄不通。


    王氏頓時變了臉色:“延平王,你這是做什麽?想造反嗎?”


    延平王含笑拱手:“太後此言差矣,微臣並非想改朝換代,隻不過是要皇上退位讓賢。”


    “延平王,你放肆!”君修冥拍案而起,卻隻覺得胸口一疼,一口鮮血湧了上來。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看向君慕言的方向:“酒中有毒?”


    君慕言哈哈大笑:“皇上,你知道的太晚了。”


    君修冥跌坐迴椅榻上,手掌緊捂住心口:“延平王,朕一直很尊重你,卻沒想到你才是覬覦皇位之人!”


    “可惜,皇上知道的太晚了。君修冥,這皇位本就該是本王的,當年,本王的母後才是祖皇的皇後,而本王是嫡長子,理應繼承皇位。卻被你父皇鳩占鵲巢。”


    君修冥看著他,冷冷的笑:“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如何能當皇帝,延平王是要讓我北盛泱泱大國受盡天下人恥笑嗎?”


    聽罷他的話,延平王哈哈大笑,在寂靜的大殿內顯得有些慎人。


    他身後的小太監將輪椅推到君修冥的麵前,而後,延平王就在他的麵前緩緩站了起來。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即便是君修冥與王氏眸中均閃過錯愕之色。“你,你的腿無礙了?”


    延平王笑聲不可抑止,他的確隱忍了太久:“當年我遍訪天下名醫,本王的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恢複了知覺。


    隻是,那時本王的母後已然仙逝,祖皇又偏疼於先皇,本王即便是站起來,也無法登上寶座,倒不如韜光養晦。皇天不負有心人,本王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君修冥同樣在笑,嘲諷道:“王叔今日的確給了朕太多的驚喜,不過,朕也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他逐漸的端坐身子,隨意的抹掉唇角的血痕,而後手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忽然之間,局勢再次改變,大批的禦林軍如潮水般擁入。


    黑衣鐵甲君被禦林軍從身後製伏,一劍斃命,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延平王瞬間變了臉色,君慕言倒還算是沉得住氣,他手掌輕拍幾下,笑道:“原來皇上是請君入甕,看來是我小看了你,可是,如今你身中劇毒,若沒有本王的解藥,半個時辰後,你便會毒發身亡,這天下照樣是本王的。”


    君修冥笑的肆意:“你真的確定朕身中劇毒嗎?那杯酒朕根本沒有碰過,不過是障眼法而已,沒想到這麽輕易就騙過了你們的眼睛。”


    君慕言手掌緊握成拳:“你……”


    君修冥起身來到他麵前,笑意絕魅:“何況,即便朕暴斃,這皇位也輪不到延平王,朕有子嗣。”


    成敗已定,然而,延平王臉上卻沒有慌張的神色,因為,他的手中還握著一張王牌:


    “皇上似乎高興的太早了,本王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皇上,本王想,皇上看了之後或許會改變主意,退位讓賢。”


    當安笙與清嬪同時被鐵甲軍壓上來的時候,君修冥的臉色果真沉了下來,他費盡苦心的送她離開,沒想到反而讓她落入虎口。


    不過他卻沒有看到無慮,此時安笙對著君修冥做了一個口形:君雯。


    君慕言冷然哼笑:“不知這兩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與皇上的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呢?”


    君修冥拳頭緊握,麵上卻仍不動聲色,他側頭向常德使了個眼色。


    常德會意,躬身退下,很快,禦林軍壓著一個美貌少婦和一個孩子走了進來。


    那孩子扯著嗓子不停的哭嚎著:“爹,爹快救救我啊,爹……”


    那少婦嚇得臉色煞白,不停的掙動哭泣:“王爺,您救救兒媳和孩子,夫君,我不想死啊。”


    君修冥淡然一笑,手掌板起孩子的小臉,那孩子臉上還掛著淚。


    君修冥溫聲說道:“銘兒快告訴你爹爹,你不想死,讓他放了那兩個阿姨,隻要你爹爹放了他們,朕就送你迴家,好不好?”


    那孩子重重的點頭,恐慌的看向父親,哭泣的喊道:“爹,爹,銘兒不想死,你快放了那兩個阿姨,銘兒不想死。”


    “君慕言,用你的妻兒換朕的兩個妃子,這筆買賣應該很劃算才是,如何?”君修冥笑著看向君慕言。


    卻隻見君慕言冷然一笑,抽出侍衛腰間的長劍刺向那少婦,那婦人腹部中劍,她口吐鮮血,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慕言。


    “夫君,你,你……”她顫抖的伸出手,指向君慕言,踉蹌的向前邁了兩步,而後摔倒在地。


    那孩子嚇傻了,跌坐在地上,唇片顫抖著,隻能吐出微弱的聲音:“娘,娘親!”


    君修冥顯然也沒料到會如此,他沒想到為了那個冰冷的皇位,君慕言竟然會變態至此,連自己的妻兒也能舍棄。


    “皇上,我可沒你那麽藏情,隻要坐擁萬裏江山,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置於子嗣,想要多少都有女人給本王生。


    君修冥,你文韜武略,可謂是治國奇才,隻可惜你和你的父皇一樣,都被女人牽絆,注定成不了大事。”君慕言狂笑不止,側頭看向安笙。


    兩道明晃的利刃橫在安笙與清嬪的脖頸上。


    清嬪嚇得花容失色,而安笙緊抿著唇,眉心緊鎖:“你放開我!”


    清嬪突然奮力的掙紮,卻被身後鐵甲軍粗魯的扯住頭發,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清嬪踉蹌的摔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皇上,你不要管我,千萬不要中了延平王的計,絕不能將江山交到他手中。”


    君修冥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卻又生生的頓住了腳步,他不能自亂方寸。


    他冷然一笑,開口道:“堂弟說的沒錯,不過是女人而已,天下都是朕的,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君慕言唇角揚起冷邪的笑:“是嗎?那我倒要看看,皇上這話是否出自真心。”


    話落,他在安笙與清嬪麵前來迴踱步:“一個傾國傾城,一個風華絕代,先送哪個去陰朝地府陪我的夫人好呢?”


    君慕言迴頭,嘲諷的目光落在君修冥身上:“還是讓皇上來選,如何?”


    言下之意,君修冥選哪個,哪個就得死。


    此時,就看這兩個女人在他心中哪個更重要。


    殿內鴉雀無聲,靜的連喘息聲都格外清晰。


    清嬪瞪大了雙眼,胸口急劇的起伏,這一次竟沒有哭喊求饒,隻是眸中含淚,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


    而安笙的神情依舊是冷冷的,微眯著美眸,唇角一抹譏諷的笑。


    清嬪與安笙之間根本就沒有選擇性,因為他會毫不猶豫的救安笙,隻是就算他選了安笙,她也不一定能逃出君慕言與延平王的魔爪!


    “怎麽?很難抉擇嗎?君修冥,本王可沒那麽多時間等,本王數到三,若你不選擇,本王就讓言兒將她們都殺了。”延平王伸出一根手指,而後是兩根,口中數著:“一,二……”


    然而,未等他數完,身後突然傳來女子清脆的笑聲,那笑靨如銀鈴般清澈美妙動聽,卻偏偏夾雜著一股清寒,莫名的讓人心情沉重而哀傷。


    “這遊戲,真是幼稚。”安笙美眸微眯著,眸中溢出清冷的光,卻沒有一絲的怯懦,明亮堅定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的清冽的眸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君修冥的眼睛,彼此對望,可是,那一刻,君修冥看不懂她眸中的情緒,或者,她眼中根本沒有情緒。


    君修冥並非不想選擇,而是不能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而放棄清嬪,但如果這是君慕言的圈套,他選了她,反而會將她推入危險的境地。


    君修冥篤定君慕言不敢對她們動手,因為,此時他手中唯一的籌碼,就是這兩個女人。


    安笙冷嘲的彎著唇角,她並不想要他選擇,因為經曆這麽多,她堅信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


    她嫣紅的薄唇輕輕顫抖,眸中流光不停的轉動:“淒淒重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去相決絕。”


    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隻見,她話音剛落,纖細的脖頸便撞向鋒利的刀刃。


    雪白的肌膚被利刃劃開一條紅色的血口,顏色鮮紅的血液順著白熾的刀鋒慢慢滑下,滴落在漢白玉地麵,濺起一片血花,像極了雪地中盛放的紅梅。


    君修冥嘶吼一聲,不顧一切的飛身上前:“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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