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階雖然嘴上不承認,可內心卻很老實。


    事實上他的確是把劉封給放到了劉表的對立麵上,而且還是很重的一個砝碼。


    如果不是劉表收容劉勳,和劉備、劉封父子倆幾近乎於翻臉,桓階此刻未必敢這麽果斷的勸說張羨起兵。


    原時空中,桓階起兵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揚州為孫策所有了,豫章直接連通長沙,即便走長江過不來,孫策隻要有心思,一樣可以走豫章小路增援長沙。


    這種情況下,孫策軍不需要考慮後勤的問題,因為整個荊南都是反叛劉表的。


    孫策軍作為友軍,自然可以在荊南得到補給,如此一來,交通不便利的問題就被解決了一大半。


    可誰也沒想到孫策居然死了,而且還是死於被暗殺。


    孫權繼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調理內部失衡派係力量,第二件事則是鎮壓江東各地的叛亂,哪裏還有餘力去幹涉隔壁荊州的事情。


    原時空中,張羨起兵正是在官渡之前,而當時的孫策成天大喊偷襲許昌,這其實就相當微妙了。


    孫策是名將之姿,不會不懂欲取之,先舍之的道理,更不會不懂聲東擊西的含義。


    大家看看地圖,就能明白孫策所謂的偷襲許昌有多麽的扯淡了。


    首先,孫家軍就沒有多少騎兵部隊,整個江東的戰馬總數估計不會超過五千騎。而從江北厲陽出發,以最短距離的路線抵達許昌,大概是一千裏地的距離。


    這其中,還有淮北一片縱深達一百裏地的無人區,隨後還得越過人口相對稠密,縣邑林立的汝南郡,跨過包括淮水在內的好幾條大河,最終才能抵達許昌。


    這種作戰計劃完全就是賭命,而且還是十賭九輸那種。更別提孫策還跟個蠢貨似的天天把偷襲許昌掛嘴邊了。


    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孫策這根本就是在搞戰略欺騙,而他想要欺騙的對象很可能就是劉表。


    孫策恐怕和劉封存的是一個心思,就是趁著劉表大軍南下,從長江繞行其後,在長沙城下把劉表的重兵野戰集團一口吃掉。


    孫策當時的實力的確遠遠不如現在的劉封,但孫策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已經把黃祖給打殘廢了。


    別看後來孫權又接連在黃祖這吃癟了好幾次,可孫策活著的時候,已經全殲了黃祖的精銳水軍,連同劉表的援軍也一並吃掉了。


    孫策這時候如果想要攻打西陵,那黃祖還能據城死守,以待援軍。可如果孫策隻是想走長江,過江夏,直奔洞庭湖而去,那黃祖是幾乎給不了任何阻力的。


    這也是桓階悍然勸說張羨舉兵的根本原因,有這等強大的外援,別說劉表不敢發兵了,就是真發兵南下了,在桓階看來也是千裏送人頭罷了。


    可誰也想不到孫策會被暗殺,這種小幾率的黑天鵝事件的出現,直接把原時空裏的桓階、張羨給坑慘了。


    本來現在這個位麵裏,因為沒有了孫策的原因,桓階和張羨並沒有考慮立刻舉兵,雖然對荊北依舊怨氣十足,可距離叛亂還差了點動力。


    可誰也想不到,去年年中的時候,荊北派來使節,通知張羨、桓階等人,明年的稅賦還要再加三成。


    這下子荊南徹底炸鍋了,這三成是在去年的基礎上加的三成,要是按照建安元年的標準來看,那可就是五成了。連帶上前幾年的增額,短短的三年時間,荊南稅賦居然翻了一倍。


    桓階等人派人往北邊一打聽,這才明白了為什麽又要加稅,原來是荊北又打算擴軍了。


    這下子荊南的士族豪強們徹底炸鍋了,桓階也攔不住,也隻能舉兵了。況且真要交這麽多的錢糧賦稅,荊南自己都夠拉起一支三五萬人的軍隊了,憑啥還要繼續看荊北的臉色?


    這一次完全就是錯有錯著,就連劉封自己都沒想到,反而陰差陽錯的得手了。


    也就是劉封想著不論荊南是否叛亂,他都要對荊州下手,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直接擴軍。這樣一來,反而引起了劉表的戒備,緊跟著擴軍,又因為財政問題提高了對荊南的壓榨,從而讓荊南徹底不堪重負,起兵反叛。


    但凡劉封想著等張羨、桓階起兵,自己猶猶豫豫,想著不能刺激劉表,怕他到時候不敢南下,前怕狼後怕虎,既不敢擴軍,又不敢挑撥,恐怕張羨和桓階還真就不可能舉兵了。


    一時之間,書房內變得寂靜無聲。


    好半晌後,桓階終於開口:“這就是伯符你勸我降劉的底氣嗎?”


    孫策緩緩搖頭,解釋道:“世兄萬勿誤解了小弟,策不過是為世兄分析一二情勢。以策之見,世兄此次之舉,委實是有些冒失了。”


    頓了頓之後,孫策做出一副猶豫狀,引起了桓階的注意後,才故作艱難道:“世兄,策實不明白,為何您在舉事之前,不派人來我揚州,求助於左將軍呢?”


    桓階看著孫策,搖了搖頭:“非是愚兄不曾想到這一層,實是荊南士族豪強皆不欲也。”


    孫策啞然,有些不明白的追問道:“這是為何?我主能征善戰,又禮賢下士,更兼,為何得不到荊南士民們的認可?”


    桓階長聲歎息,隻是搖頭苦笑。


    孫策心裏的不解更為嚴重,誤以為桓階對自己的話有些懷疑,不惜自貶道:“世兄,愚弟自小為家父教誨,於征戰一途也頗有天分。自家父遇害,戰死沙場,愚弟不得不依附於袁公路。此後先破廬江,後下曲阿,轉戰丹陽,席卷吳郡,掃蕩會稽,非是自家吹噓,實所得之戰績無愧於家父之名也。”


    聽著孫策的話,桓階忍不住點頭讚同。


    事實上他聽說了孫策在江東的戰績,也是欽佩不已,多次與身邊親友讚譽孫策將門虎子,孫堅虎父無犬子。


    甚至他還動了心思,想要拉攏孫策為外援。隻是那時候孫策還是袁術麾下之臣,桓階隻能暫時放棄。


    不過在桓階的眼裏,孫策頗有野心,所作所為,並非是甘心臣服於袁術之下的樣子。


    因此,桓階雖然暫時擱置了尋找孫策為外援的計劃,可心裏卻沒有放棄這個念頭,一直有關注江東的形勢變化。


    孫策不知道桓階心中所想,隻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當時策自以為是,隻覺得天下英雄不過爾爾,卻不想碰壁之日來的如此之快。我主南下之時,我仍不知天時,負隅頑抗,幾盡渾身解數,卻最終在錢塘江畔,為我主一戰而擒。”


    實際上孫策當時逃出去了,可身邊隻剩下了百來騎,精銳主力全軍覆沒,和被生擒也沒太大的區別了。


    “世兄可知當時戰況?”


    對於孫策的問題,桓階再度搖頭,他倒是打聽過一些情況,也對戰果很是驚訝,可比起孫策這個當事人,他這點情報自然是遠不能比的。


    “當時愚弟有兵馬三四萬人,自以為能夠堂堂正正一戰。”


    孫策繼續說著,臉上浮現起了苦笑:“可我主竟能神兵天降,將我所部成功合圍在了錢塘江邊。不瞞世兄,弟當時甚至有了尋死之心。”


    這可不是孫策瞎說,他當時的的確確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拔劍自刎。最後之所以能突圍,也是為忠心耿耿的下屬所激勵,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可以說錢塘江江畔一戰,劉封是徹底把孫策給打服氣了。


    “世兄,你看弟如今依舊為左將軍麾下重將,孫家將領部曲,左將軍一樣視能而用。我父部曲之左膀右臂程公、韓公、黃公,俱有重任安排。荊南諸君,難道還能不如我等階下之囚?”


    桓階長歎一聲,他發現孫策是真的沒聽懂他的暗示。再加上孫策不惜自爆其短,也要彰顯劉封之能,勸說他看清事實,這一點也頗令桓階感動。


    於是,他不得不認真解釋道:“賢弟,不是愚兄不知左將軍之能,實是郡中士民別有想法。”


    孫策愕然道:“什麽想法?”


    桓階苦笑道:“彼輩想要左右逢源,挾左將軍之勢壓迫劉景升,以此來換取自立的機會。尤其是此輩去歲聽聞了左將軍在會稽北部之事,深恐會在荊南複現,自然反對我去聯絡左將軍了。”


    桓階把話說開了,孫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些人打的竟然是這種主意。


    隨即,孫策為荊南的士族豪強們感到欽佩,這夥人膽子居然這麽大,算計到劉封頭上了,實在是有夠膽量的。


    提供之後,孫策又浮起一個新的疑惑:“世兄,既然如此,那現在為何荊南士家大族還不考慮倒向我主呢?”


    桓階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原來剛剛孫策勸說自己降劉,降的竟然是劉封。


    桓階還以為對方說的是劉表呢,心中還頗為不悅。


    可轉念一想,桓階頓時眼中一亮,但隨即又在心裏搖了搖頭。


    看見桓階搖頭,孫策頓時急了:“世兄,這又是為何?”


    桓階苦笑道:“巴掌不曾落在他們的臉上,他們如何會相信呢?”


    孫策聽懂了,雖然有些失望,但心裏卻又升起了另外一個想法。


    “世兄,既然如此,策於軍略一途頗有建樹,若是世兄不棄,弟願為您和荊南參讚一二。”


    聽到孫策的這個建議,桓階有些心動了。


    孫堅有多能打,桓階可是親眼所見的,而孫策在江東也頗有其父的風采。


    桓階自思整個荊南,怕是無人能有孫策這般的軍事天賦。而且孫策所效忠的左將軍劉封與劉表也已是麵和心不和,從劉封的利益出發,也顯然樂見荊州南北分裂。


    於是,桓階將長沙的一部分軍事情況托盤而出。


    “如今長沙已有大軍三萬餘眾,其中半數是荊南四郡的郡國兵,剩下的人裏又有半數是各地大家豪族的部曲,最後一部分則是新招募的青壯。”


    桓階說道:“後續或許還有萬餘人馬可以籌集,但具體還是得看荊北之軍何時南下了。”


    孫策沉默片刻,開口道:“世兄,可有荊南地圖?”


    “有!”


    桓階應了一聲,親自給孫策取來地圖。


    孫策趴在地圖上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突然伸手點了點地圖上的三處地點道:“世兄,此處當為重中之重。”


    桓階探頭去看,孫策所指的地方分別是長沙郡治臨湘城北麵的要衝——望城,以及湘水下遊的兩處支流水道上的要點羅縣和益陽縣。


    桓階有些不解的請教道:“伯符,這望城自然重中之重,遮蔽臨湘,遏製湘水,明府已經下令,將調派五千人駐防望城,以蔭蔽臨湘。隻是這益陽和羅城並不在湘水之上,守之何意?”


    孫策卻是莞爾一笑,給桓階分析道:“世兄,望城固然重要,可益陽與羅縣一樣不可小覷。若是我為荊北軍主帥,當先要拿下的便是這兩座縣邑。”


    “這是為何!?”


    桓階被孫策的話給震驚到了,他的確想不通這兩座城如何會被孫策如此看重。


    孫策繼續給他解惑道:“世兄請看,這益陽縣位於資水和浣水的匯聚點上,同時又距離湘水不過一百裏。若是守軍占據此處,不但能從武陵郡源源不斷的得到增援,同時還能隨時威脅荊北軍後路,切斷湘水後勤,你還覺得這益陽無足輕重嗎?”


    隻要益陽在荊南軍的手裏,武陵郡的援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向東增援,而且還有益陽這麽個可靠的據點進行集結。而且從益陽出發,隻需要走七八十裏的水路,即可抵達湘水,威脅荊北軍的後路和補給。


    同樣的道理,羅縣也在湘水支流泊羅淵之上,距離湘水更近,不過二三十裏地,這裏相比起益陽來還略有差異。


    這點距離走水路的話,順風一個時辰即可抵達,若是能在羅縣駐紮一支水軍,幾乎日日可以騷擾荊北大軍的湘水補給線。


    桓階恍然大悟,被孫策這麽一解釋,他總算是看懂了益陽和羅縣的重要性。


    孫策給出結論道:“羅縣可駐紮兩三千人的精銳,再輔以千餘水軍,配置走舸赤馬,來去如風,以騷擾往來補給船隻為重。而益陽則不斷匯聚武陵郡的力量,以求決戰時威脅荊北軍之腹背,如此一來,大勝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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