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璋臉色有些陰沉,他如今也算是久經戰陣了,仔細比較起來,除了當初在廣陵城內,和孫家部曲巷戰那次意外,就數這次的對手最為兇悍了。


    或許戰鬥技巧和旗羽號令不如孫家部曲嫻熟,可舍身忘死上卻尤有勝之。


    潘璋這邊臉色難看,黃邵和何巒這邊都已經是心頭滴血了。


    這兩千黃巾力士可是他們壓箱底的家底,從來都是視如珍寶的。


    這次直接壓上來,也是他們高度重視徐州軍的結果,想要打徐州軍一個立足未穩,哪怕損失了部分黃巾力士,也能讓主力逃進城去。


    可現在的局勢卻讓他們心疼的險些把牙齒都給咬碎了。


    就這短短的一刻鍾的時間,至少倒下了兩百多個黃巾力士,戰損都超過十分之一了。


    對麵的鐵甲戰士戰陣經驗相當豐富,很少會暴露給弓弩手機會,雖然也有損失,但比黃巾力士卻還要少上一半以上。


    至今倒下的鐵甲士才六七十人,而且大部分還都是傷而不死,被後麵的輔兵拚死拖了迴去。


    這還是有弩手拚死支援的結果,若是沒有弩手,恐怕黃巾力士已經被對方給逐出車陣了。


    隨著戰事進入白熱化,徐州軍有著鐵甲的優勢,他們往往能夠以傷換命。


    發現這一點後,這些本就是毫不遜色黃巾力士的老卒精銳們開始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而直接的後果就是黃巾力士倒下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想想也是了,這可是鐵甲,劉封所部都三四萬人了,也才能湊出一千多套,不給百裏挑一的精銳,這些精銳的戰鬥經驗和技巧,也都是徐州軍中頂尖的一檔。


    “不行,不能這麽耗下去了。”


    眼看著黃巾力士又倒下了近百人,何巒眼睛裏都充滿了血絲:“黃帥,再這麽打下去,就是黃巾力士全填進去了,咱們今天也過不去這道車陣。”


    黃邵猛的迴過頭來,神情猙獰,惡狠狠道:“那你有什麽辦法?”


    “拉開戰線!”


    何巒確實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指著保護自己側翼的大車車隊,喊道:“讓他們往外壓出去,然後再派人從側麵繞過車陣,去攻擊徐州軍的側翼。”


    “這樣做太危險了。”


    黃邵也是打了老了仗的人,如何看不出這裏麵隱藏的風險:“徐州軍那麽多騎兵到現在都不動,你以為他們在等什麽?”


    “不壓出去就是死。”


    何巒毫不畏懼的針鋒相對道:“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放手一搏!隻要我們的側翼能撐到我們破了徐州軍的側翼,那我們就能死裏求生,否則,全軍都得死在這裏。”


    黃邵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卻是一直看著正麵戰場。


    原本他還寄希望城裏麵能派兵夾擊徐州軍,可城裏兵是派了,而且是整整三千人,但怎麽也攻不動對方的陣地。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就連壓箱底的精銳黃巾力士都攻不動對方,城裏那些剩下的士卒如何能成功。


    當初下令也隻是希望他們能夠分一分徐州軍的注意力和兵力。


    “好!”


    在何巒急切的目光中,黃邵終於開口答應了下來:“何帥,剩下的八百騎卒也全部交給你來指揮,記住,你隻可能有一次機會。”


    “黃帥放心,我曉得!”


    何巒本就是急性子,要不然他在潁陰好好的待著便是,哪裏會陷到這種險地裏來。


    黃邵之所以答應何巒,也是看在對方不惜冒險來援的麵子上。同時,黃邵也擔心時間長了,對方直接突襲對麵的三千友軍,必定可以一戰而崩,甚至能驅趕敗兵趁機奪城。


    這讓黃邵知道確實不能繼續拖下去,隻能趁著現在日光還好,做殊死一搏了。


    很快,何巒動了起來,他親自指揮著步弓配合著向外推去。


    潘璋的車陣隻有五、六百米長,黃巾軍的行軍隊列的寬度是四百米,隻需要向外伸展兩、三百米,就能側擊到潘璋軍的側翼了。


    兩三百米的距離當真是不遠,但臨陣這麽調度,難度還真不小。


    尤其是車陣剛一動,徐州軍的騎兵就冒出來了,在遠處唿唿喝喝,恐嚇著黃巾軍。


    “賊軍也不是傻子,蠢到往咱們車上撞。若是他們離的遠了,就無須理會他們。若是他們膽敢靠近,就射死他們!”


    何巒安撫著士兵們的情緒,繼續朝前拓展。


    就像是應證了何巒的猜測那樣,徐州軍騎兵的騷擾顯得很是無力,


    這讓黃巾軍士氣有所重振,一口氣推進了幾十米。


    這時候,徐州騎兵突然發動了衝鋒,輕騎在他們的陣前奔馳而過,高空吊射。


    隻是目標並非是躲避在車後的弓箭手和黃巾軍步兵,而是前方拉扯的牲畜以及車夫。


    一時之間,不少牲畜和車夫中箭倒地,整個車陣變得淩亂了起來,不過總體傷亡並不大。


    於是,在何巒的招唿下,幸存的車馬繼續向往拓展,當他們又前出了數十米之後,徐州騎兵再度襲來,還是老樣子,隻掠陣而過,拋射出一陣箭雨。


    何巒咬牙堅持著,每次他們衝出幾十米後,就有一隊騎兵掠陣射箭。


    四次之後,何巒的車陣已經有許多車輛失去了牲畜或是車夫,拋在了半道之上,原本整齊的車陣在不知不覺中,也變得七零八落了起來。


    “差不多是時候了。”


    太史慈指著對麵的陣型對劉封道:“對麵已經是三麵受敵,隻需雷霆一擊,當可破陣。”


    劉封點點頭:“那就辛苦老師了,隻是還請記得,最好能生擒對方主將。”


    這一路黃巾的頑強和敢戰,證明了其中必定有葛陂黃巾軍的大人物。


    如果能夠生擒對方,就有了說降潁陰的可能,甚至連汝南那裏都多了一個辦法。


    因此,在戰前他就叮囑了太史慈、張遼、徐晃,請他們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盡量活捉對方將領。


    太史慈點點頭,準備出陣。


    劉封則衝著親兵做了個手勢,後者打馬通知後方點燃篝火。


    當劉封所在處狼煙升起時,三路騎兵同時出籠,數千匹戰馬踐踏著平原,大地都仿佛有了脈搏,正強勁有力的脈動著。


    何巒的臉上殘留著喜色,整個人卻呆立在當場。


    眼看著車陣好不容易推了出去,馬上就能攻擊到潘璋所部的側翼。


    可這時候,大地傳來了脈動。


    何巒不是新人,別看他才三十,早就已經是死人堆裏滾出來了的。


    十一年前,長社城外,三河騎兵踏雪而來的噩夢仿佛再度降臨。


    “敵襲!敵襲!!”


    何巒想要大喊敵襲,可他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那麽輕。


    不,不是自己的喊聲輕,而是奔湧而來的馬蹄聲太響了。


    無數騎兵從三麵合圍過來,何巒忘記了這裏是大平原,騎兵可以肆意奔行。


    前排的騎士們遠遠的拋射起來,連發三箭之後,換成了長兵。


    每兩百騎士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是留給前麵騎士更多的反應時間。


    眼下勝利在望,太史慈他們可舍不得拿騎士去撞對方的車陣。


    徐州軍騎士們在接近了車陣之後,如同水銀瀉地一般四散開來,尋找著那些縫隙衝了進去。


    在不知不覺中,大量的大車拋錨,停留在了路上,這也使得第一線的車陣再也銜接不起來了,彼此之間的漏洞足以讓幾個騎士並肩衝入其中。


    “不要慌,不要慌亂!長槍兵頂上去,封鎖缺口,把缺口堵住!”


    何巒拚命的大喊著:“不能跑,都不能跑啊!跑了大夥都得死!”


    徐晃暼見何巒,一夾馬腹,朝著對方衝了過去。


    何巒的親兵見了,趕忙想要阻擋。


    可徐晃仿佛隻是抖動了幾下槍尖,何巒的親兵就全倒在了地上。


    何巒見狀大怒,竟不退反進,伸手抓向長槍,大有奪槍的同時,拉徐晃下馬的架勢。


    不知為何,徐晃的動作變慢了起來,竟被何巒抓到了槍身。


    何巒頓時大喜,就要發力奪槍,同時將徐晃給拉下馬來。


    從徐晃身上的鐵甲裝飾來看,就能看出這是個高級將領,如果能夠擒獲對方,說不定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隻可惜何巒剛一發力,卻發現槍身上輕飄飄的,何巒頓時被自己的發力弄的人仰馬翻。


    徐晃鬆開長槍,胯下坐騎猛的一衝,讓他側身探臂,竟一把將何巒連人帶甲給拖上了馬背,這股力量實在是強的嚇人。


    何巒隻覺得本來快要摔倒了,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了起來,整個人像是飛了起來一樣。


    等他醒覺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來將給生擒了。


    何巒還想要反抗,被徐晃一拳砸暈,隨後扔到地上。


    “綁了。”


    “是,校尉!”


    親兵們下馬綁人,直接把何巒的盔甲剝了下來,然後用麻繩捆了個嚴嚴實實。


    何巒這邊土崩瓦解,黃邵這邊也陷入了絕望。


    何巒一崩潰,連正麵進攻的黃巾力士們也都撐不住了,開始出現潰敗的跡象。


    掃蕩完何巒之後,徐州騎兵開始向裏突擊。


    潘璋也順勢展開反擊。


    黃邵倒還想拚命,可局勢已經無法挽救了,最後為太史慈所擒獲。


    擊潰黃邵所部之後,潘璋倒卷著另一邊的潰兵往潁陽城裏衝,同時太史慈也派人過來大喊黃邵、何巒已降。


    潁陽城城內軍心渙散,又群龍無首,這會兒聽見城外徐州軍大喊黃邵、何巒已經投降,於是幹脆就獻城投降了。


    這一戰,潘璋心痛的不行,陣亡了五十多名甲士,還有六十多人重傷,輕傷者兩百餘人。


    堪稱鐵甲甲士建立以來,傷亡最大的一戰。


    不過黃巾力士也沒討到便宜,對方傷亡更為慘重,兩千黃巾力士全被打殘,陣亡高達三百餘,兩百多重傷,輕傷不計其數。


    徐州騎士傷亡倒是不大,可以是摧枯拉朽一般解決了戰鬥。


    黃巾軍的傷亡總數也不大,除了黃巾力士苦戰一番,傷亡慘重之外,其他地方被擊潰的相當快,傷亡反而很少。


    其中,太史慈、張遼和徐晃居功至偉,太史慈和徐晃分別生擒了對方的主將,而張遼則第一時間打穿了黃巾軍陣營,直接殺到了黃巾力士的背後。


    當天晚上,徐州軍進駐潁陽,劉封犒賞三軍。


    除了不能喝酒以外,肉食管夠。


    今天潁陽城外一戰,死傷了大量的拉車的牲畜,這些可都是上好的肉食。


    劉封還特地送了兩份肉食給城外大營中的關平所部,絲毫沒有忽略對方。


    關平所部得到肉食的時候,都快睡覺了。


    結果一看不但有加餐,竟然還是各種大肉,登時喜出望外。


    劉封也沒有虧待黃巾軍降卒,不但給了他們飯食,還給傷員施醫給藥,穩定住了黃巾軍俘虜的情緒。


    下麵的士卒吃肉吃的快活,劉封反倒是忙的腳不點地,連飯都顧不上吃。


    直到城防換防完畢,所有黃巾軍俘虜都已經安頓好,士卒們也吃上熱乎乎的粟米飯和燉肉之後,他才有空喘口氣,吃了口晚飯。


    填飽了肚子之後,一股困意上湧。


    不過劉封還有事情在身,幹脆洗了個冷水臉,隨後去了縣府後院。


    先前抓到的黃邵和何巒都安置在這裏,劉封先見的人是何巒。


    他隱約記得曆史上何儀就是個投降派,算是葛陂黃巾軍中的鴿派人物。


    黃邵戰死之後,何儀直接帶著七八萬人投降曹操了,後來也沒再造反,妥妥的老實人。


    從黃巾軍降兵裏得知,何巒是何儀的侄子。


    如果能夠說動何巒,讓何巒去勸勸何儀,那整個潁川就算是徹底平定了。


    何巒今年三十,長的挺斯文的,可脾氣卻和他叔叔截然不同,有些急躁剛強。


    劉封這次身邊沒有跟著潘璋,而是請了徐晃過來。


    何巒可是徐晃生擒的,這不就是熟人了嗎。


    劉封和徐晃一進屋,就看見何巒從床上翻身而起。


    此時的何巒除了雙手被反綁著外,其他倒是沒受過虐待,剛才還有專人給他喂了飯。


    何巒的目光在劉封和徐晃身上轉悠了一圈,隨後盯著徐晃道:“是你拿下的我?”


    徐晃神情淡定的看著對方,也不理會何巒的問話。


    何巒有些惱羞成怒的喊道:“我不服!你敢不敢再和我較量一番!”


    徐晃依舊沒有理他,雖然眼睛像是在看他,可頗有種目中無人的感覺。


    何巒頓時氣炸了,迴過頭就衝著劉封喊道:“士可殺,不可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劉封頓時樂了,喊著徐晃一起坐了下來,才對著何巒道:“你可以一死了之,可跟著你的那些黃巾道眾又該如何?伱難道想帶著他們一起死嗎?”


    劉封的話讓何巒冷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道:“你若是想要我投降,那你還是死了這心思吧。”


    劉封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並不會說什麽你要是死了,黃巾軍俘虜全給你殉葬之類的話。”


    何巒猛的抬起頭,本以為劉封是拿黃巾軍降兵的命來威脅他。


    可當他迴過味來之後,就又愣住了。


    劉封自顧自的說道:“因為你沒那麽重要,這些降兵,我會安排他們前往徐州,然後編戶齊民,給他們分配土地,讓他們安心耕種。”


    何巒神色複雜的看著劉封,等到劉封說完了之後,才輕聲問道:“你會給他們土地?你真的能辦到到?”


    劉封哈哈大笑了起來,在何巒有些惱羞成怒的神情中,認真的迴答道:“家父劉玄德,大漢驃騎大將軍,徐州牧,督徐、豫、揚三州,去年東南流民數十萬,我父以一己之力,安頓流民,分配田地,你們區區七八萬人,又憑什麽安頓不下來?”


    劉封的話不僅僅讓何巒震驚莫名,就連一旁的徐晃也震驚到了。


    徐晃是豪強出身,家族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地主。


    可是,在兵災和旱災的麵前,徐晃這樣的中小豪強地主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就連徐晃本人也不得不帶著宗族的年輕人加入到了白波軍中。


    雖然徐晃在白波軍中熬出了頭,可他一個良家子出身,又如何甘心做個賊?


    “某出身白波軍。”


    徐晃突然開口,別說何巒了,就是劉封也有些驚訝。


    “隨車騎將軍南征北戰,西入關中,又護送天子東歸,沿途血戰連場,所過之處,盡是殘垣斷壁,累累白骨。”


    徐晃的聲音很沉重,滿是濃鬱的疲倦:“你們在潁川耕種,而不是到處流竄洗劫,顯然也是想過安定日子的。可你們並不知道,隻要你們不夠強,就永遠安定不下來。”


    何巒有心反駁,可話卻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徐晃的話其實再正確不過了。


    否則為什麽每次西涼軍出關洗劫,他們隻能放棄城外的糧食村子,全部龜縮到幾個大城裏死守。


    還不是因為打不過對方嗎?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到處洗劫擄掠,甚至還糟蹋農田屋舍,搬不走的東西甚至一把火給你燒了。


    可即便再憤怒,他們也不敢出城,因為被西涼軍給打怕了。


    “你之所以還能坐在這裏被我勸降,隻是因為你叔叔那裏還有數萬人性命。”


    劉封適時候插話道:“我勸的是那幾萬人的命,而不是你一個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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