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九年,春意盎然的三月初,榮郡王府掌上明珠臨慧翁主出嫁。


    擱在大魏,臨慧翁主雙十年華方才出嫁,是有些晚了,但也並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臨慧翁主所嫁的,並非是此前唿聲很高的幾位世家才子,而是泰昌十七年時,跟隨南平王從海外到來的一位大公爵。


    這位公爵身量比大魏男子平均身量高半個頭,頭髮呈淺棕色,一雙眼睛幽藍,和臨慧翁主站在一起,不看旁的,就看兩人那對眼睛,就讓人覺得他倆真是天生一對兒。


    大公爵名喚科裏,與臨慧翁主相識在宮廷宴會上,兩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科裏對臨慧翁主一見鍾情。


    身為外海人,科裏並不像大魏人一樣,男女之間來往有所約束。他既對劉景陶生了好感,便隨之對她展開了奔放又浪漫的熱烈追求。


    科裏的追求行動從一開始就轟轟烈烈。


    起初他打聽到了臨慧翁主的身份和住所,每日清早都會從大使館出發,摘一束最新鮮的花卉,在榮郡王府門前等候。


    劉景陶自然不敢搭理他。


    但哪怕等不到佳人,科裏也並不泄氣,依舊每日定時出現,哪怕是颳風下雨,都沒辦法使他退卻。


    短短幾日,他這樣登徒子一般的行為,便成為了百姓們話中的談資。


    劉桐煩不勝煩,暗中攆了他幾次,但因為身邊沒有跟隨著翻譯人員,兩人雞同鴨講,壓根兒沒法溝通。


    劉桐礙於其是外國人士,又聽南平王說,科裏的身份在他的國家,就相當於帝王之子,十分尊貴,所以劉桐也不好直接把他趕走。


    科裏的追求行動轟轟烈烈,繼日日獻花之後,他開始在榮郡王府門前念詩。


    當然,他說的都是他們國家的語言,百姓們沒一個聽得懂的。


    但詩歌的魅力就在於,即便聽不懂,那種末尾押韻的美感、抑揚頓挫的激情,總能讓人有所感觸。


    劉景陶因此對科裏也產生了好奇。


    就在這個時候,劉景陶的二哥劉景陵迴來了。


    幾年未見,兄妹之間的感情並未生疏。劉景陵歸元先生之名已名滿天下,他如今迴來,求上榮郡王府懇求字畫的人便多了起來。榮郡王府每日裏門庭若市。


    劉景陵好玩,知道京中多了許多外海人,哪裏在府裏待得住?但因為他一離家便走了六年,爹娘都覺得應該給他一點兒教訓,遂把他拘在府裏,輕易不許他出門,打算約束一下他的性子。


    劉景陵便盯上了每日都會來給自己妹子送花念情詩的科裏。


    年輕人的友誼,總是結識得莫名其妙。劉景陵觀察了科裏兩天,在第三天的時候湊上去和他嘰裏咕嚕手腳比劃了半天,翌日便哥倆好的一塊兒到處閑逛了。


    劉景陶看得眼熱,好不容易等劉景陵迴來了,便問他為何能與科裏溝通。


    劉景陵奇怪道:「身體不也是一種語言嗎?麵部表情不也能體現自己的情緒嗎?」


    劉景陵多了個外國哥們兒,待兩人關係更好時,便帶了自己的作畫工具,邀請了科裏去京郊山上取景作畫。


    科裏欣然赴約。


    劉景陵的畫自成狂放一派,作完畫後送給了科裏。科裏欣賞之後表示,他也願意迴作一幅畫送給劉景陵。


    劉景陵很是訝異,也對外海人所作的畫產生了十足好奇。


    原本以為科裏也要到外麵取景,但翻譯告訴他,科裏打算為他畫一幅肖像畫。


    劉景陵半是期待半是好奇地坐了下來,維持同一個姿勢,滿打滿算一共坐了兩個時辰,方才得到了科裏的同意,可以起來活動了。


    劉景陵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科裏的身後,朝他的畫作上看。


    比起水墨之畫的工具,科裏的作畫工具顯得要硬很多,但是作出的畫,卻顯得精緻不少。雖然少了水墨畫的大氣磅礴的意境,但科裏的畫還原度極高,畫雖然還未完成,但從雛形上來,簡直就是把他的模樣複製了上去。


    劉景陵驚呆了。


    他擅長寫意,並不擅長工筆。可哪怕是工筆,他也沒見過似科裏所作的畫這般纖毫畢現的,這畫像……若是能流傳後世,他的模樣,完全可以讓後人知曉清楚啊!


    科裏作完畫,笑著對劉景陵表示,要待顏料幹透才行,現在還不能送給他。


    劉景陵連連點頭,已然將科裏當成了知己一般,打著想要讓科裏為家裏爹娘也畫一幅畫,賄賂他們別管自己太寬的主意,他眼珠子一轉,盛情邀請科裏去榮郡王府作客。


    科裏當然是欣然同意。


    知道那個行事大膽的外海人要來家中作客,劉景陶感到十分慌張。常潤之怕女兒害羞,便不讓她出來見客人。


    可科裏既然進了心上人的家中,哪裏有不見心上人就走的道理?


    找了一圈兒沒見到佳人,科裏很是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沮喪。


    「陵,你的妹妹呢?我很想她,我很想見她。」


    科裏雙手按在心口,深情地道:「她是我見過,最純美的姑娘,哦老天,我對她一見鍾情,她是一朵盛開的紅玫瑰,等待著我的攫取,我會永世嗬護滋潤她,讓她永不凋零。」


    劉景陵一邊聽著翻譯的話,一邊苦惱地撓頭:「科裏,舍妹不是外海人,我們大魏的女孩兒比較矜持,你這樣……會把她嚇到的。」


    科裏認真地道:「我想與她結為夫妻。」


    「那你就該正經提親。」劉景陵迴他道:「大魏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親事,該由父母做主。」


    「是嗎?」劉景陵本是敷衍,大伯科裏卻將此話聽了進去,右手成拳捶在左手手心:「我明白了!」


    科裏在榮郡王府用了一頓飯,答應了要為榮郡王和王妃作一副畫,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第二日,劉景陵搬迴來了那幅他的肖像畫,得意洋洋地展示給家裏人看。


    「瞧,這是我!多麽傳神!」畫像有劉景陵人那麽高,卻隻畫了他胸以上的位置,他那似笑非笑的痞樣,與現在他的笑容很是相像。


    常潤之在心裏感嘆,這就是油畫呀……


    劉桐原本對讓科裏給他們作畫還興致缺缺的,可一看到兒子這幅畫,倒很是期待了起來。


    劉景陶也十分眼熱,因為科裏這「一技之長」,讓她對科裏多了些好感。


    女孩兒嘛,總是喜歡有才之人的,而且這種畫作她從未見過,若是她能夠有這麽一幅肖像畫該有多好,劉景陶想。


    可聽二哥說,這是要一直坐著保持姿勢讓人畫才畫得出來的,而且作畫的人,是那浪蕩的外海人……


    劉景陶猶豫了。


    同時,她發現每日清早都會來例行報到,送花念詩的科裏,今日沒有來。


    第二日還是沒來。


    第三日仍舊沒來。


    劉景陶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失落,空空的。


    這滋味可真奇怪。她想。


    沒等她糾結完,第四日,科裏卻上門了。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外海人,每人拉著一匹馬車,馬車上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科裏走在最前麵,意氣風發,笑容燦爛。


    到了榮郡王府,他捧起手裏大把的花束,站在了門口,卻又不進去。


    門房鬧不明白,趕緊著通知了主人,劉桐和常潤之急忙忙地趕了來。


    科裏見人來了,頓時一笑。


    劉景陵訝異道:「科裏,你來做什麽?」


    「你的妹妹呢?」科裏問道:「我要見她。」


    常潤之見他那陣仗,心裏忽然明白了過來,拉了拉劉桐的手道:「這小子可能要求婚。」


    「求婚?!」劉桐頓時火冒三丈:「我借他倆膽兒!」


    常潤之心裏好笑,這時候,劉景陶聽到風聲,也好奇地趕了過來。


    「陶陶怎麽來了,這兒——」


    劉桐還沒把讓女兒迴去的話說完,就聽到門房倒吸一口涼氣。


    他打眼一看,那臭小子竟然對著他們單膝跪地了!


    科裏身後一位騎士打扮的人操著一口怪裏怪氣的大魏話,道:「劉小姐,請站到前方來。」


    這陣仗讓劉景陶進退兩難,就這麽一會兒,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達官顯貴了,連同他們家夫人兒女,都悄然過來看熱鬧。


    劉景陶紅了臉,劉桐要拉她,常潤之阻止道:「幹嘛呢!有人心悅我們閨女,這還不好嗎?也好讓周圍那些人瞧瞧,我們家陶陶可不愁嫁,喜歡她的人多著呢!」


    沒聽見父母吱聲,二哥也在悄悄起鬧讓她上前幾步,劉景陶隻能慢悠悠往前挪了些,距離科裏還是有那麽兩步遠。


    科裏倒也不奢求更多,他朝著劉景陶高捧著花,開始說話。


    翻譯盡職盡責地在科裏說一句後,翻譯一句。


    「親愛的劉景陶小姐,在見到你的第一麵起,我就深深迷戀上了你。我見過的姑娘很多,知性嫵媚的,性感妖嬈的,清純可愛的,可在見到你之後,那些姑娘的臉,我都記得不清楚了。」


    「你像那夜晚降臨時,暮色下灑下的銀色月光,神秘感讓我無法不癡迷。」


    「你與我之間,有愛神相幫,才讓我不遠萬裏,來到這裏,終於與你相見。」


    「我的心靈和我的身體,我的一切,我都願你拿去。在我的身上,沒有不曾被你征服的東西。」


    「我癡迷於你,我愛上了你。」


    「是的,我愛你。」


    「我是科裏·斯蒂亞夫,來自克羅帝國的大公爵。劉景陶小姐,今日我在此,向你鄭重求婚。」


    「我請求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生命中的伴侶和我唯一的愛人,我將珍惜我們的友誼、愛情,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亦或是永遠。我會信任你,尊敬你,我將和你一起歡笑,一起哭泣。我會忠誠於你,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健康或是疾病,無論將來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安樂的,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無論準備迎接什麽樣的生活,我都會一直守護在這裏。我會將我的生命交付於你,你愛的人將成為我愛的人,你在哪裏死去,我也將和你一起在那裏被埋葬,不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你願意嫁給我嗎?」


    科裏一番表白的話,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常潤之聽得熱淚盈眶,劉桐愣愣的,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別扭地道:「這小子,真會說甜言蜜語啊……」


    劉景陶則直接愣住了。


    「你願意嗎?」


    科裏眨眨眼睛,見心上人沒有反應,又問了一句,接著道:「陵告訴我的,大魏的風俗,要提親。我現在來提親了。」


    翻譯側身,向劉景陶展示科裏的「聘禮」。


    「這些都是大公帶來大魏的商品,賣價極高。」翻譯挺了挺胸脯,似是對外海人看上了大魏的姑娘,並以極重的聘禮求婚而與有榮焉似的:「翁主啊,就這些聘禮,怕是就值個十幾萬兩了。」


    劉景陶臉緋紅,眼珠子亂轉,就是不敢看科裏,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道:「我、我都還不認識你呢……怎麽能嫁給你呢?」


    這話說得也太奇怪了些,大魏女子嫁人,也有嫁人前沒見過未來夫君的。何況她怎麽就不認識科裏了?


    大家都知道劉景陶這是害羞了,周圍的人頓時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劉景陶情急之下跺了跺腳,掩麵跑迴府去了。


    劉桐重重哼了一聲,看向劉景陵道:「這不是你朋友嗎?這爛攤子你給我收拾了!」


    劉桐甩袖轉身,拉了拉常潤之,見她仍舊眼眶紅紅,心裏不得勁得很。


    想當年年輕的時候,他也不是沒說過類似的甜言蜜語,可現在想起來,還真不如那臭小子段數高,竟然把潤之都給說感動了,那小子還真敢說嘿……


    這麽一比對,倒顯得他對潤之的愛沒那麽深似的。


    可惡!


    劉桐拉著常潤之迴去憶往昔了,科裏的求婚沒能得到劉景陶的迴應,沮喪地垂下頭,連花兒都蔫了。


    劉景陵嘆息一聲,上前拍拍他的肩道:「哥們兒起來吧,追女孩子呢,還是要有點兒耐心。別著急,咱們慢慢來,反正我妹妹還沒嫁人不是?」


    科裏委屈地問道:「為什麽你妹妹不願意和我多說話?」


    「大概是因為……她聽不懂你的話,你也聽不懂她的話吧?中間隔著個翻譯,算怎麽迴事兒?」


    翻譯: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原來是這樣啊……」科裏沉悶了一會兒,忽地眼睛放光:「那我就努力學大魏話吧!我一定要能和劉景陶小姐在沒有人幫忙翻譯的情況下,順利交流。這樣,她就能感受到我的魅力,她就能如同我愛上她一樣,愛上我。」


    劉景陵:「……祝你好運。」


    至於科裏成功了嗎?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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