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藥鋪裏,離歡坐在廳堂後寫字,一杆毛筆我在手中,但卻少了往日的認真,一雙大眼睛,不時地向廳堂內望去。


    門外的葫蘆已經被取下,因為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做生意了。


    一名女子身穿藍色狐裘襖,端坐在廳堂之中。


    正是當朝公主,趙文璿。


    李演給趙文璿倒上一杯熱茶,然後坐了下來。


    李演道:“皇上請佛門絕塵大師宣講佛法,當在皇城之外起法壇,為何隻在宮內?”


    絕塵自然就是長發僧的法號了。


    趙文璿道:“宮外環境雜亂,不利於領悟佛法。”


    李演點了點頭道:“而且,還有利於行刺。”


    趙文璿臉上浮起一抹輕笑:“不愧是演大家,那本宮就必不再囉嗦了。”


    李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搖了搖頭,心道:女子就是女子,隻不過點破了她的意圖,她就開始擺架子了。


    趙文璿也猜到了李演所想,心中暗惱,然後放平了語氣。


    “殺手榜第一的長發僧要來京城見故人,我擔心他恐怕另有所圖,所以想請你進宮一同宴飲。”


    “恐怕請我是假,請吳常入宮才是真吧!”


    趙文璿一言不發的看著李演,紅潤的嘴唇雖然喝過茶水,但卻絲毫不顯得媚俗。


    李演一時竟有些失神。


    趙文璿道:“李先生這是答應了?”


    李演道:“公主誤會了,李演何德何能,能夠請得動無常劍。”


    趙文璿聽到李演沒有直接拒絕,嘴角略微翹起:“之前聽過李先生和沈大夫的恩怨,挾恩圖報這一手,李先生用的很熟練。”


    李演搖了搖頭,其實對沈林峰那件事情上,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他喜歡坦誠,但有很多不能坦誠的時候,每當想起,他便會有些心煩。


    似乎是察覺到了李演情緒的變化,趙文璿靜靜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等待著李演的迴答。


    思量一陣後,李演道:“我可以去請吳常,想必公主也知道,年後我是要到朝堂中走一遭的,這次是一個好機會,所以我可以幫你請吳常。但是,我要這次宴會的名單和布防圖。”


    趙文璿杏目一瞪語氣有些微怒:“你當皇宮是什麽地方?”


    李演麵色不變道:“我不清楚皇上的目的,倘若這次宴會,是為吳常設下的陷阱,公主認為,吳常會如何?”


    趙文璿心中一顫,是啊,從本質上來講,吳常和長發僧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他們都是江湖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都是皇家殺不了而又不能得罪的人。


    她提議請這兩人一同前去的目的也是為了相互製衡。


    李演繼續道:“千數精銳禦林軍,再有宮內的高手,即便是對吳常來說,也是險境。更何況還有殺手榜上第一位的長發僧”


    趙文璿知道,李演的顧慮主要是長發僧,吳常曾說過南徐的皇宮他可以來去自如,那麽華朝的皇宮也未嚐不可。


    趙文璿道:“演大家多慮了,那長發僧來京城是為了見一位故人的。隻不過......”


    李演毫不客氣打斷趙文璿的話,順著往下繼續道:“隻不過,公主覺得不能失了皇家威儀,要把危險因素放在眼皮底下,所以籌劃了這次宴會。”


    “不錯。”


    “那公主可知道,絕塵大師,來京城到底是為了見誰?”


    趙文璿低頭想了想,沒有想出答案,隨後搖了搖頭。


    李演冷笑一聲道:“絕塵大師口中的那個故人,正是李演!”


    趙文璿一愣,心中有些不安,李演為什麽會知道,絕塵要見的人是他?


    即便絕塵大師真的是要來見李演,那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按道理來講,絕塵要見誰,隻應該他自己知道。


    難不成,這與李演有關?


    趙文璿沒有細想,眼下還是請吳常進宮去才是,畢竟皇上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趙文璿道:“既然你知道絕塵大師,進京是為了見你,那你又為何怕絕塵大師出手對付吳常?難不成,李先生對自己設下的局沒有信心?”


    李演道:“絕塵大師來京一事,本是我布下的局,但擅長布局之人,更會在意自己是不是身處別人的局中。既然我可以通過絕塵大師找到一個進入朝中的時機,那麽別人為何不能借絕塵大師的手,殺掉吳常?”


    趙文璿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去反駁,主要是李演的話太過驚人,絕塵誦經三年,三年後來京城見故人,難道是李演一手謀劃的?


    李演沒有告訴趙文璿,他與絕塵約定,絕塵誦經三年超度盧庭,而三年後來京城,隻是順手為之。


    趙文璿本就極為聰慧,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我能感覺到,你似乎對我皇兄充滿敵意,皇宮的布防圖,我不能給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次請你進宮一事,我皇兄並不知曉。”


    李演眼睛直直的看著趙文璿,趙文璿開始還能忍受這道目光,但幾息時間過去,李演沒有絲毫要移開目光的征兆。


    “放肆”趙文璿杏目圓睜。


    李演認真的看著趙文璿說道:“但願你沒有騙我。”


    趙文璿愣住了,簡簡單單幾個字,包含了李演對她的信賴,尤其是這種信賴,來自於老謀深算的李演,這讓趙文璿有些高興。


    越是心機深沉之人,越是不容易相信別人的,即便是朋友。


    門外慢慢飄起了雪花,趙文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花晶瑩剔透,仔細看棱角分明,冰刺整齊。


    趙文璿玩心大起,告別李演,向外走去。


    今天小梨沒有跟在趙文璿身旁,李演猜得到,為了讓皇上安心,趙文璿一定是把小梨安排在皇上身邊。


    李演看著趙文璿離開的身影愣了許久,從門後拿出一把紙傘,迴頭對離歡道了聲看好家,走入了風雪中。


    趙文璿漫步在街道上,沒有乘坐馬車。


    雪下得不急,但雪花片越來越大。


    不一會,街道上就有了一寸厚的積雪。


    趙文璿踩在雪上,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很高興。


    皇家的規矩森嚴,她很少能像現在這樣自由。


    正想著,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在她的頭上。


    趙文璿轉身,隻見李演麵無表情的跟在她的身後,一把油紙傘,打在她的頭頂。


    趙文璿收斂住臉上的俏皮之意,露出端莊的微笑。


    “勞煩先生掛念,小小風雪,文璿受得住。”


    李演麵色不變搖了搖頭,自己站在油紙傘之外,將傘遞給了趙文璿。


    低沉的聲音自李演口中傳出:“女子月事期間,還是不要受涼為好。”


    雪花片片飄落,幹淨的街道上,一名女子打著紙傘走在前麵,身後一名男子慢慢跟著,兩道身影一藍一青,仿佛雪天裏的兩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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