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殘部猶如喪家之犬,一路惶惶的往迴撤。一路上倒是落下許多破刀或是負重太大的甲衣......

    齊天樂亦是十分的安靜——當年他與謝池春新婚,便是那接連的幾箭,射殺了他的父王,射傷了他,毀了他所有的一切,令他從此一無所有。而今,再見謝晚春拿起弓箭朝他射來,他竟有一種重臨當初、恍惚茫然之感。

    然而,這種感覺到了周軍駐紮的營地之後便已然慢慢的散去了。一路狼狽而逃的諸人心裏都暗自鬆了一口,而鎮守營地的公孫將軍則是匆忙出麵相迎。他也是個會看臉色的,見著宇文博那般陰沉沉的神色,一肚子的話也都給咽了迴去,隻是依禮上前見禮之後便令部下收整人馬,然後又親自上前牽了宇文博坐騎的韁繩,服侍著這位周國皇帝入內。

    說實在的,皇帝禦駕親征,當然是振奮人心的好事;皇帝事必躬親,每戰必身先士卒,那自然也是鼓舞士氣的好事。可在這樣的皇帝手下做事打仗,便有點叫人憋屈了。哪怕是公孫將軍這般打了半輩子戰的沙場老將,心裏頭也不免有些小嘀咕:皇帝都把最危險的事情給搶著做了,更是襯得他這做手下的無能懦弱;倘若他要請戰,皇帝說不得又要以為他是爭功;倘若他要是在戰事多說幾句或是反駁幾句,便又顯得對君上無禮......如此這般,當真是束手束腳,這戰都不知要如何打下去。

    要公孫將軍說,做皇帝的很不必這般“用力太過”。昔日楚霸王武功天下第一,每戰必當先,可最後還是輸給了文武皆平平的劉邦,為何?因為劉邦用的是帝王術,他知道如何用人,如何使得謀臣、將領各得其用,而非用一己之力壓製屬下,使得屬下無人顯能。

    隻是,再多的話,到了宇文博這位乾坤獨斷的皇帝麵前也說不出來了,公孫將軍也隻能安安靜靜的走在下頭給這位皇帝牽馬,好叫對方心裏舒坦一些。

    宇文博一張臉都是陰沉沉的,他此時一想死了的踏雪、為他斷後的副將還有那擦著他頭頂過去的玄箭便覺得梗在心頭那口氣怎麽也出不了,越憋越難受,生生憋出一肚子火來。故而,宇文博這時候也沒心情理會站在地上替他牽著馬的公孫將軍,反倒是艱難的咽下喉中那幹澀冰冷的空氣,轉頭去問齊天樂:“適才那個站在烽火台射箭的,天樂你可認得?”

    有這麽一瞬,齊天樂的麵色當真稱得上是難以形容——無數種複雜至極的神情猶如那轉瞬即逝的月華,在他那張英俊至極的麵龐上流過、凝固。他靜了一瞬,微微垂首,掩下麵

    上的種種神色,語調十分的恭敬:“如我未看錯,那應是嘉樂郡主。”他頓了頓,從容不迫的道,“去年在京中便見過幾迴。”

    宇文博想起當時抬頭迴看時那遙遙的一眼,想起台上女子窈窕的身形以及夜空中翻飛的鬥篷和好不留情的幾箭,忽而覺出幾分帶了刺激來。他一時間竟是覺得手心有點兒微微的癢,不由得伸手在馬頭上摸了摸,笑著道:“看她箭術,想來也是個難得的奇女子,來日有空或許能見一見。”

    齊天樂一聽就知道宇文博這是起了興致,他抿了抿唇,隻覺得唇間有些幹澀,忽而開口應聲道:“陛下大約還不知道,嘉樂郡主已出嫁多年。那位郡馬爺,便是王家王恆之。”

    “可惜,可惜啊!”宇文博蹙著眉琢磨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這般緩了緩,他的心緒已然沉了下去,這才翻身下了馬背,抬步徑直往營帳中去。順便,宇文博也招手把公孫將軍叫過去了,說起另一樁正事,“對了,溫徹那一邊可有消息了?”

    齊天樂並沒有跟過去,反倒是獨自一人,怔怔的坐在馬背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

    話分兩頭,被齊天樂與宇文博念叨了一路的謝晚春才下了烽火台就被王恆之給抓了個正著。

    謝晚春暗暗瞧了瞧王恆之那神色,嚇了一跳,連忙揚起笑容笑著奉承道:“對了,聽說今日相公英姿颯爽,一連三箭,逼得周帝棄馬而逃,狼狽至極。果真英勇無雙!”

    謝晚春今日梳了個百合髻,釵環甚少,身上穿了一身湖藍色鑲白邊繡纏枝玉蘭的襖子,就連扣子都是雕成玉蘭形狀的藍寶石,底下則是素白色葡萄紋的長裙,外頭披了一件銀白色的披風,領口處鑲了一點兒白色的狐狸毛,白絨絨的白毛隨著風在她麵上擦過,更襯得她一張臉龐清透白皙,在月光映照之下,看上去便猶如一朵悄然綻開的曇花,美得叫人心顫。

    她就這樣拉住王恆之的胳膊輕輕的搖了搖,仰頭去看人,頰邊梨渦盛著盈盈的月光,那一眨一眨的黑眸就像是她耳邊綴著的珍珠耳環,寶光爍爍,流光溢彩。

    王恆之看著她的笑顏便覺得心軟得很,隻是仍舊硬板起了臉,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一聲後方才道:“實在不行了,在軍中挑個弓箭手在上麵守著便是了,哪裏至於要你一個人爬到上麵去。夜裏風涼,這般爬上爬下有多危險且不提,最要緊的是......”

    謝晚春最煩這般長篇大論,以前謝池春就聽不慣薛老太傅那一通教訓

    ,情願罰跪也不想耳朵癢。所以,她連忙又搖了搖王恆之的胳膊,湊到他耳邊撒嬌道:“好了好啦,我知錯了。”

    “快鬆開,當著人這樣,成什麽樣子?!”王恆之耳尖微微有點紅,語氣仍舊是冷冷淡淡的,沉默片刻,方才故作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吹了一晚的風,身子可好?”

    謝晚春就知道王恆之是個“口不對心”的少女心,所以不僅不鬆手反倒將他的胳膊抱得更嚴了,笑盈盈的道:“放心,我去找過軍醫了,已快三月了,他都說我身子好得很,不必太過小心。”

    王恆之本還要再訓幾句,瞥了眼自家夫人那笑盈盈的芙蓉麵和周側悄悄抬眼偷看的士兵,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先把人給拉了迴去。

    謝晚春本還以為今日這一迴算是糊弄過去了,沒想到等晚上洗漱過後,兩人一同躺在床上。王恆之居然還記著這事,拉著她的手做了那事,不忘教訓她:“既然你能拿著那麽重的弓爬上烽火台,想來擦一擦‘劍’,也是無礙的吧?”

    謝晚春欲哭無淚,好在她上迴做過一次,倒也熟能生巧。而且,她一邊用手揉搓著,一邊抬頭打量著自個跟前的王恆之,看著他那張清俊冷淡的麵龐一點一點的漲紅,唿吸漸漸粗重急促,便也不由得生出一絲的自得來——就好像她“惡狠狠”的玷汙了那雪峰頂上那一抹不染塵埃的皚皚白雪,頗有成就感。

    等事情完了,謝晚春漫不經心的抽了帕子擦了擦手,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麽,眸光一轉,重又趴到唿吸尚且沉重的王恆之身上,笑著道:“相公是不是也覺得這樣挺有趣的?”她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睛,一雙明眸緊緊的盯著王恆之那張微微泛紅的麵龐,興致勃勃的提議道,“要不然,等滿三個月了,咱們再......”

    王恆之原本是打算給謝晚春留個印象深刻的教訓,實在沒想到謝晚春居然還興奮上了,連忙抬頭用吻堵住她的嘴,等到對方安靜些了,他方才笑著轉開話題,說起正事道:“對了,這迴還要多謝你及時趕來,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揪出那些內應奸細。隻可惜,此迴周帝那一頭有人接應......”

    “我看清了,接應的人就是齊天樂。”謝晚春打斷了他的話,用指尖在王恆之的心口處畫了一下,語調稍稍冷淡了一些,“看樣子,他倒是在周帝那頭混得不錯。”

    王恆之微微抿了抿唇,倒是沒說什麽,隻是看了謝晚春一眼,開口道:“睡吧......”他用了點勁力,床邊的燈火忽而便

    滅了,周側忽而暗了下來,隻餘下遠處一盞燈,燈火閃爍,猶如漫漫長夜一般的搖曳不定。

    謝晚春仍舊把頭貼在王恆之的胸口處,不知想些什麽,許久方才出聲道:“你說,我要不要把當年的事告訴齊天樂?”

    王恆之抱著她輕輕的轉了個身,兩人一同躺在一張軟枕上,在這一片微薄的黑暗裏,額頭貼著額頭,四目相對,竟是生出幾分難言的靜好來。

    他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長夜裏聽上去顯得格外的清晰沉靜,猶如清泉之水一般可以洗淨人心的嘈雜:“你想說,那便告訴他。”他說到這兒,伸出手在謝晚春的頭頂撫了撫,指尖穿過柔軟的發絲,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溫柔,輕輕的道,“當年的事,我並沒有經曆過,並沒有權利多言什麽。但是我覺得你並沒必要獨自一人背負著這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無論如何,你也該放過你自己、放過齊天樂......”

    謝晚春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歎氣,隻是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歎氣而已。她窩在王恆之的懷裏,覺得身體漸漸溫暖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齊天樂......”

    王恆之從她的頭頂往下撫,輕輕在她的脊背上撫過,耐心的等著她說下去。

    謝晚春這才接著道:“我本以為當年故意射偏那一箭,饒了他一命,已算是抵過了。可認真想想,這麽多年,折磨著他的、令他始終念念不忘,除了家仇或許還有所謂的真相吧......”

    王恆之聽到這裏,忽而低頭在她額上輕輕的吻了吻。

    謝晚春眨了眨眼睛,濃密纖長的眼睫跟著一揚,一雙猶如寶珠一般的眸子就這麽看著王恆之,怔怔的道:“......又怎麽了?”

    王恆之垂頭與她對視,從容不迫,輕輕道:“獎勵你的。”

    謝晚春滿心的惆悵一時煙消雲散,揚起下巴哼了一聲,暗暗的用自己的腳丫踢了一下王恆之的小腹,恨恨道:“你哄小孩呢?!”

    王恆之不覺笑得更加厲害了,收攏手臂,珍之重之的將他的心上人摟在懷裏。

    謝晚春把頭垂下一些,埋在他的心口,感覺到他胸膛緩緩的震動與那一下又一下的穩健的心跳聲,忽而醞釀出一絲的睡意來,慢慢的就這麽睡過去了。

    ******

    第二天早上,何將軍那一處便傳了個壞消息——正趕著來

    與他們匯合的嶽承鈞嶽將軍的那一隊人馬路上遇到了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恩,差不多處於收線階段,解決了齊天樂和周國,這文大概就能完結啦,應該是這個月月底左右~~~~

    另外,蟹蟹悲傷的魚的火箭炮,高興的抱住轉一圈~~~~~

    大家麽麽噠,晚安安(* ̄3)。對啦,明天有雙更(*^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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