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無情,不計愛恨。


    三界起點,浮塵盡頭。那綠野上的稻草人,半數以上都已飛散。唯有銀白的稻草人,還沒有覆滅。


    當年的封印,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那道原本蜿蜒的小溪,此時已經化成一道長河,依舊的水流湍急,大浪滔天。黑水、忘川、浮塵還在做最後的流淌。


    三界無始無終的大河!


    三界之內,卻幾乎沒有人知道它們的本相。其實,它們根本不是水流,而是時間。唯有時間,無始無終,穿行三界。


    隻不過,三界的時間,輪而成圓,從未流逝。


    當年阿木踏入溪水之中,其實就是踏進了無盡的光陰裏,否則怎麽能在黑白轉換間看見諸多輪迴過往?


    起點,就是盡頭。


    這裏,不再平和,不再寧靜。


    因為,三界僅剩最後的一日。天洲之上兩輪日已經交錯,然後相背而馳。所以,準確地說三界的時間僅僅剩下半日。


    日落時,這個世界便會輪迴或者永生。那要看輪盤的正與反,它們的誰是勝者,決定三界如何來去。


    萬萬年,一切的一切,終於來到了最後的時刻。


    黑水、忘川、浮塵,同時大浪滔天。


    海荒、修羅、無量三界卻是大部分均是寂然。


    因為,芸芸眾生,多數平凡。不是每個生靈,都知道自己曾經與死亡擦肩,也不是每個生靈都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毀滅或永生的邊緣。


    其實,有時那種不知道一切的感覺很好。


    海荒上,有白衣修童正為養成仙根發愁;修羅裏,還有一對水劫修士在爭搶一枚靈幣,大打出手;天洲內,亦有三魂者還在修仙與為凡間猶豫。


    多有意思!


    這個世界,可能就要生變。可是,很多人都被蒙在鼓裏。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不問三界生死。


    這樣真的不錯。一個生命在死亡的前一秒,或許還曾經幸福。


    那是幸事!


    因為,不曾有過痛苦的煎熬。有時候,三界的仙者真不如做一隻螻蟻,不知愛恨情仇、苦痛悲喜。


    了斷因果,了斷劫緣。


    那是仙者的使命!


    那是無數應劫之人,該承擔的一切。


    三界的諸多角落,都有修士仰望虛空。因為,他們能多多少少感到三界的異常。


    天南,青家的老祖默然無語。


    天牧草原上,幾尊永境的靈族大能唯有仰天歎息。天北,傾城山上一道還未完全複蘇的第二魂,飄飄蕩蕩。


    修羅界內的廝殺,似乎緩了緩。


    破玄天閣,諸仙還在。


    神龍甘天青,眉頭緊鎖。墨無恨、白無命立在修羅一處山頭。葉星白站在墨龜之上。修羅世界內,那輪半白半黑的太陽,正在完全變白。


    海荒神州,相對最為平靜。因為,海荒修士能感知的一切太少太少。


    此時,冥尊長發黑衣,神色冷然。他正一步步地走向無量聖山。而無量山巔,那道佛影早已消散。


    紅衣鬼尊高臥茅屋前,放蕩不羈。


    一個正去,一個在等。兩大尊者,就要在萬萬年後相遇。


    三界聖山。


    阿木一襲青衣,站在雲海之上。目光遼遠,不見悲喜。烏鳥在肩,不鳴不語。


    阿木的身邊,便是沈煙。紫衣漫卷,身姿高挑。這一日,沈煙沒有戴上至尊鬼神臉。傾世容顏,風華絕代。


    因為,她要以一個女子的姿態站在愛人的身邊。


    聖山之巔,還有諸修。這是最後的半日。


    魔郎、幻花、冷玉、慕容海清,當然還有青魔子、刑飛。


    此時,阿木遙望天洲,他的雙瞳中能夠倒映出冥尊一步步走向無量山的身影。


    阿木知道,最後的時刻已經開啟。他亦要啟程了。迴身,阿木衝著魔郎、幻花、冷玉三人雙膝跪倒在地。


    魔郎、幻花同時一挑眉。冷玉一聲長長地歎息。


    “師父、姑母、師叔,阿木拜別!今世之恩,阿木生生世世不忘!”


    這一拜,情緒複雜,感慨萬千。


    三個人唯有輕輕點頭。因為,三日裏該說的話早已說完。


    阿木執意,不用其它人。


    阿木隻帶著鴉兒、青白之光,然後與沈煙一人天洲一行。因為,最後時候已經不是人數的優勢能決定一切。


    “阿木……”


    “吾兒……”


    “保重!”


    幾個人,隻能湊成幾個字。


    阿木展顏一笑,然後起身拉住沈煙的手。沈煙看著阿木,淺笑嫣然。無論生死,她願與共。


    “青白之光,隨我走!”阿木道。青魔、刑飛點頭,緊隨其後。


    阿木看了一眼聖山,然後又向苦海的方向一望。


    那一刻,苦海怒濤,離夢有音。那是琴聲,為君送行。離夢島上,雲散神色憔悴,抬手撫琴。


    “阿木,願三界永生,願你歸來!”雲散強笑,默默低語。


    “保重!”


    阿木遙對苦海緩緩二字。他知道,雲散定然聽到。然後,阿木轉身不再迴頭,拉著沈煙的手直奔天洲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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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量聖境,灰白群山。


    冥尊這一次沒有從天山直下,而是穿過無量山脈,一步步走向無量之巔。


    此時,雙日漸行,各在東西。中天之上,卻是已經有一道淡淡的玄光。三日淩空,便是末日。


    冥尊的神色,冷靜而肅然。


    遙遙地,他已經看見茅屋前高臥的鬼尊,不由微微地眉毛一挑。


    “冥尊,在下恭候多時!”鬼尊一笑。


    “寧要美人,不要江山!”冥尊冷眼看著鬼尊,“三界所傳,鬼尊縱酒風流,瀟灑自由。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哈哈哈——”鬼尊長笑,身子已然立起,“三界一世不風流,不快活,活著有什麽意義?”


    “你把地棺之靈,給了阿木?”冥尊道。


    “我說過,那是我留給滄海傳人的!”鬼尊語氣微沉。


    “鬼尊,無量山阻擋不了我!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助我輪迴。否則,你不會再生!”冥尊的聲音平靜而冰冷。


    “哈哈哈——”鬼尊看著冥尊突然長袖一展,一盞紅色的酒杯現在手中,“冥尊,本尊快活一生,唯有一憾。還再生做什麽?”


    “你有什麽遺憾?”冥尊問。


    “萬萬年前,未能與你一戰!哈哈哈——”鬼尊的笑聲迴蕩。


    冥尊麵色驟然一冷,他知道唯有一戰。


    瞬間,鬼尊已然動了。鬼尊的手如同冥尊的手一樣,修長而慘白。那握著酒盞的手,猛然一抖。


    一道紅光,萬千酒意,瞬間揮灑。


    可,那不是酒,而是萬千紅色的血魂,如似血雨。那是鬼尊的術。


    無量山間,無盡仙意。


    可是,鬼尊的術一出。血魂漫天,整個無量山虛空如似血染。掙紮地,似乎都是靈魂。衝天的血意,幾乎讓人忘記這是無量聖山。


    桀桀桀——桀桀——


    再看鬼尊踏天而下,直奔冥尊而來。那大紅袍袖,便似一朵紅雲。鬼尊為鬼,乃是因為術法奇異,鬼意無敵。


    唿——


    鬼尊手中的酒杯,直接飛出。


    血魂,酒盞,看似簡單。但是,鬼尊這樣術,足以滅永境九重。要知道,萬萬年前的鬼尊完全無損。


    無量山間,化佛為形,修為更進。


    此刻,縱使鬼尊手中無棺,但是威力亦不可小覷。冥尊身在其中,自然明了。


    那些血魂,不知鬼尊收自三界何處。每道血魂之上,都附著吞噬之力。血魂飛來,如似長河從高天散落。


    那一刻,冥尊感覺周身的冥氣都在外泄。那些血魂,便似嗜血的惡獸。


    瞬間,冥尊身上蕩起了黑霧。幽冥護身,那是地棺所化。


    噗噗——噗——嗤——


    血魂碰到冥尊的護體黑霧,隻不過略微一頓,掙紮消散。地棺級的防禦,三界之內能破者,絕對寥寥無幾。


    可是,鬼尊的那盞酒杯,卻是猛地透過了黑霧,如箭穿來。


    “嗯?”冥尊不由一皺眉。


    隨即心念一動,眉心處一道紫芒射出。


    轟——啪——


    那紫芒乃是一道天棺之光,鬼尊的酒杯應聲而碎。那酒杯,畢竟不是九棺級的法寶。冥尊嘴角一彎,天棺之威豈同一般?


    瞬間,再看冥尊手中印訣一變。


    他的腳下,直接出現因果輪盤。黑白之光,輪輪擴散,如似潮水蔓延整個無量山。同時,冥尊修長而慘白的手,直接探出。


    那招式和當初對戰赤子時完全相同。冥尊,亦要吞噬了鬼尊的一切。


    可是,鬼尊不是赤子。冥尊的手上,其實凝聚了萬千尊者之力,否則怎麽能一下洞穿赤子的頭顱?


    鬼尊的身子向後急退,便如當初赤子一般。隻不過,鬼尊的身後乃是無量聖山。


    “鬼尊,不要負隅頑抗!你本就該聽我召喚!”冥尊沉聲低喝。


    輪盤不停,冥尊的身子急速。


    可是,鬼尊嘴角一彎,手中結印。


    轟——唿——


    瞬間,一座高山起,直鎮冥尊。


    那可不是一般的山峰,乃是無量山脈中的山。那山,若是落在修羅海荒,一座山便可化萬千大嶽。


    而且鬼尊的術法之下,不僅僅是一座無量山起,而是群山齊動,萬峰如林。


    鬼尊借機後退,隱在其後。


    術動無量,那絕對是逆天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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