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冷霧,夜深寒重。可是,阿木他絕對不會覺得冷。


    永之九重巔峰!


    哪有一個這樣的大能修士,還會畏懼寒冷?而更主要的是,阿木心事重重,根本無心冷暖。


    師父魔郎,已經迴了洞府。可是,阿木依舊一人站在索橋盡頭。


    他的目光遼遠深邃,方向卻是遙遙苦海。烏鳥鴉兒很困倦的樣子,卷曲在阿木肩窩。有時候,鴉兒真的算是自由自在。


    它雖然變成了一隻鳥,但是卻擁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此時,苦海之上大浪奔湧。無憂島的硝煙早已隨著海風消散,就像所有的一切從未發生。


    離夢島上,竹林、精舍、小樓、綠影。


    飄飄渺渺,似有琴聲。


    阿木的神識如果散開,那麽可以一切皆明。可是,他此時寧願什麽也看不見。


    “仙尊,滄海男子多負情,是不是由你而起的?”阿木看著遠方苦笑一問,可是空山寂寂,沒有應答。


    而此時,一襲紫衣走到阿木身邊輕輕站住。


    “王寒,夜深了!”沈煙幽幽道。


    “嗯!”阿木玩笑道,“沈煙,這可能是三界為數不多的夜色了。咱們得好好看一看!”


    “是麽?”沈煙嫣然一笑,然後輕輕地靠在阿木身旁,“王寒,三界真的就剩最後的三天了嗎?”


    “是的!”阿木點點頭。


    冥尊破印,三界的時間就已經開始真正地流逝。準確地說,已經不到三天。


    此時,如果有人能看見那浮塵的盡頭,便會發現那小溪中的水流早已暴漲。水流湍急無比,恰似大江奔湧。


    綠野上,那四色的稻草人,已經開始不住地搖晃。


    其中,那翠綠色的稻草人,有的竟然開始潰散。一個個地倒下,綠色的草一根根地化為白煙。


    曾經安寧祥和的世界,充滿了奇異古鳥的哀鳴。


    三界的起點,正在發生變化。


    “如真是那樣,那我還有心願未了。我有一樣東西,還藏在修羅界。”沈煙道,“我要去取迴來。”


    “什麽東西?”阿木道,“幽冥覺醒,如今的修羅界怕是已經不得安寧。”


    “我一直欠你的一樣東西!”沈煙狡黠的一笑,“現在,我可以解開沈冥身上的忘川之淚,救出羽兒了。”


    “哦?”阿木一愣,隨即微微一笑,“羽兒被冥尊封印,還未救出。即使能救出,那沈冥呢?破了忘川之淚,她會不會魂散?還有,你可知道羽兒的真實身份麽?”


    “我已經有兩全之法!”沈煙道,“羽兒,還有什麽身份?”


    “羽兒,其實乃是鬼尊的女兒!”阿木道,“那是三界內最純碎的鬼體傳承,否則幽冥怎麽能借她和上邪之力托起了鬼山,開啟封印!”


    “鬼尊的女兒?”沈煙不由一愣,“鬼尊和誰的女兒!”


    “嗬嗬!”阿木突然感覺好笑,“鬼尊和誰的女兒?


    “怎麽?我問的不對嗎?”沈煙不解地看著阿木。


    “鬼尊擁有的女人如過江之鯽,但是他絕對不會與他們生下子女。寧要美人,不要江山!”阿木苦笑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以為鬼尊是個癡情之人?”


    “難道不是嗎?”沈煙道。


    “不!”阿木歎息一聲,“你們所有人都領悟錯了。所有尊者當中,鬼尊乃是唯一忘情之人。”


    “忘情之人?”


    “沒錯!情之一字,鬼尊早已堪破。鬼尊可縱酒,可尋歡,可踏萬水千山,但是絕不動情。所謂,寧要美人,不要江山,隻不過是鬼尊的自嘲罷了!”


    “他說,三界最毒,非情莫屬!怎樣的愛,可能都會成恨。他修得,乃是忘情大道。他說唯有一情不能忘,但絕不是男女之情。”


    “哦?”沈煙笑道,“鬼尊莫不是被情所傷?所悟極深。可又是何情不能忘?”


    “那就都不知道了!”阿木笑道。


    “那羽兒怎麽是他的女兒?”


    “鬼兒,乃生自鬼尊的頭顱。當年,鬼尊自封於無量山時,一道精魂從其天靈飛出,化為女身。浪跡三界卻總不長大,便是鬼兒。後來,被師父遇到又帶著她輪迴道海荒,便成了羽兒。”


    “鬼尊,為什麽要自封於無量山?”


    “因為,冥尊掌控整個因果輪盤的背麵。隻要他願意,鬼、魔、冥三尊便可合體,轉動輪盤。三界內的一切會毀滅,重新輪迴。”阿木道,“我曾經在光陰之中,看見過無數次三界的毀滅與重生。”


    “王寒,難道輪迴不好麽?”沈煙有些不解。


    “可以永生,為什麽還要輪迴?”阿木目視蒼穹,肅然道,“很多人,都以為輪迴便不會有遺憾。其實,無論輪迴多少次,遺憾都會伴隨。浩宇之內,沒有真正的完美。我們唯有永生,用更多的美去填補曾經的缺失!”


    “三界之外還有世界。沈煙,我們會看見無量渡口的一葉輕舟,通往無盡的世界。”


    “嗯!”沈煙聽著阿木的話,笑著重重地點頭,然後靠在阿木胸口,“其實,輪迴、永生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嗯?”


    “重要的是,你能陪著我!”沈煙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一定!”阿木輕輕地摟住沈煙,微微點頭。那一刻,阿木的心弦卻是被輕輕撥動。


    其實,這是萬萬年前滄海隕落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的選擇。一切,阿木或許都不能改變,沒有選擇。


    “王寒!”沈煙突然柔聲喚道。


    “我在!”


    “你……是滄海嗎?”沈煙沒有抬頭,沒有睜眼。她隻是緊緊地抱住阿木,等著他的迴答。


    那一刻,阿木似乎能聽見沈煙的心跳,能感覺到沈煙的身子有些僵硬。


    “我,不是滄海!”阿木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笑一笑篤定地道。


    “嗯!”沈煙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放鬆了,然後瞬間就脫離了阿木的懷抱,至尊鬼神臉直接罩在臉上。


    “我去修羅界,不日便歸!”


    “修羅界,可是一片殺機!”阿木道,“取什麽,我可以陪你!”


    “無妨!修羅界內,誰也奈何不了我!”沈煙不待阿木迴答,紫影一閃,已然消失。


    阿木搖了搖頭,沒有阻攔。他明白,羽兒的事一直是沈煙的心結。


    的確,三日之內紫幽城、魔主、冥尊都不會親自有所動作。身為鬼尊一脈的傳人,修羅公主沈煙的確可以橫掃魔洲。


    冷風微卷,沈煙的紫衣無蹤。可是,在聖山對麵的冰峰上,其實還有一襲紫衣。她隻願站在遠方看一看阿木。


    “阿木!”寒冰依在戰魂馬上,不曾離鞍,亦不曾上山。她立馬的地方,便是她當年長跪百年的地方。


    歲月,讓一切都沒有痕跡。


    “他與北寒前因已了,不必再留在這裏了。你和他道不同,緣已盡,不看也罷。好好修行,它日也許人已非人,但還有相見之日。將來非魂境者,怕是難近其身!”


    當年苦心子的話,還在寒冰依耳畔迴蕩。


    “非魂境者,怕是難近其身?苦心祖師,你為何騙我?”寒冰依搖頭苦笑自嘲。


    因為,如今寒冰依已經是天仙九重大圓滿,可是阿木卻已經高不可攀,而且越來越遠。她曾經隻是想驕傲地站在他的身邊,可是如今卻不能。


    寒冰依早已看見方才那襲紫衣依偎在阿木的懷裏。她甚至羨慕鴉兒,可以停留在阿木肩頭。


    曾經,阿木昏迷在聖山上的二百年是寒冰依最快樂的日子。


    可是,前塵如夢,不敢多想。否則,定然淚眼婆娑。


    “冰依師姐!”而此時,阿木已經一步踏來,其實他早看見了寒冰依。


    “阿木!”寒冰依一直是驕傲的,但是此時卻有些局促。可是,寒冰依並沒有下馬。


    “北寒可好?”阿木溫和地一笑。


    “很好!”寒冰依鎮定了一些,“我一直在天藏峰下修行!”


    其實,寒冰依一直在等待阿木。


    “迴聖山吧!”阿木邀請。因為,寒冰依本就是冷玉仙仆滄海一脈。三界聖山上,甚至還有屬於寒冰依的洞府。


    “不!”寒冰依搖頭,“我隻是來看看……”


    沒有阿木的聖山,對於寒冰依來說和別處沒有什麽不同。寒冰依隻愛可以擁有阿木的地方。


    寒冰依頓了頓語氣,然後終於從容地正視著阿木,柔聲緩緩道:“阿木,其實我隻是來看看你!”


    阿木一笑。


    “謝謝沈煙師姐!”


    “嗯!”寒冰依露出久違的笑容,“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謝謝你送我的馬。它會一直陪著我。”


    淺笑嫣然,寒冰依摸了摸戰魂馬王的紅鬃。其實,寒冰依是絕美的,隻不過癡愛讓她很少顯出笑顏。


    阿木緩緩地點頭。


    “阿木,保重!”寒冰依最後深深地看了阿木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因為什麽也不必說。


    “保重!冰依師姐!”阿木沒有挽留。因為,也不能挽留。很多人,從你的世界走過,但那也真的隻是走過。


    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光陰抹去。沒有不能,隻有長短。


    紅雲升騰,魂馬長鳴!


    寒冰依縱馬飛奔,直入蒼穹。


    紫衣有淚,可是隨風而幹。


    千百年來,寒冰依苦苦修行,隻為有朝一日,有資格再看一眼她心中癡戀的人。


    那種執念,從未改變。


    那種執念,已算如願。


    縱使你是一道光,我也不會停下追逐的腳步。那曾是沈煙心中的誓言。可是,這一刻,寒冰依心中太痛太苦。


    因為,很多時候,不是你沒有能力和信念去追逐那道光,而是你早已被放棄,不在那道光的心裏。


    阿木的心裏,不可能裝下另一抹紫衣。


    寒冰依活得太累太苦。


    忘情!那是鬼尊大道。


    寒冰依那一刻,丹海翻滾,竟然瞬間突破。隻不過,從此三界內,再無人見過這北寒的第一美人。


    但是,據說在一藏世界裏卻有忘情紫衣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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