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之上,大浪倒卷。


    海底深處,一個黑衣紅發的修士盤坐在一口血紅棺材之上。濃血一樣的氣息隨著海浪散開,苦海幾乎硬生生地被分為兩半。


    那一刻,整個苦海動搖。千丈巨浪,更勝萬年不遇的海嘯。


    當年,雲散與冥尊曾達成協議,封印龍涎千年,互不侵犯。其實,這千年光陰未過,苦海之下有無數金蓮封印龍涎。


    可是,正如當年雲散所料,若沒有冥尊的命令。那些金蓮根本封不住坐擁鬼棺的龍涎。五百多年的苦海修行,如今的龍涎似乎更勝當年。


    冥尊傳令——殺上樂土,要取樂土一道佛光。


    五百多年,其實對於龍涎這樣可以輪迴忍辱萬萬年堪比尊者級的人物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是龍涎其實一刻都不想等。


    要知道,被妖尊封印對於龍涎來說是一種侮辱。當年,他可是一尊之下,萬萬仙之上的存在。


    龍涎最不願臣服的便是尊者,盡管能讓其臣服隻能是尊者。那是一種奇妙的心理。


    當年,龍涎的追隨者,曾直接稱其為“聖尊”。尊者對於龍涎來說,其實隻不過一步之遙。


    可是,宿命捉弄,就是這一步他便永遠也邁不過去。


    萬萬年輪迴之苦,用整個修羅界修複鬼棺,那樣的手筆可謂驚天。


    龍涎是個不甘者,同時也是可悲者。龍涎大概從未想過,他會成為冥尊與妖尊談判的砝碼。


    這一日,他終於可以不用忍耐。


    血光衝天,金蓮盡散。整個苦海,似乎都浸染了龍涎的怒氣與不甘。


    紅發龍涎在鬼棺之上,緩緩地站起身形。他的目光深邃、空洞而又血腥、冰冷。那是一種複雜而矛盾的眼神。


    龍涎之心,三界幾乎無人能懂。


    單手一探,長柄戰刀,倒握在手。


    龍涎神斬,其下不知死過多少三界大能。黑黝黝的光,透著尊者般的威壓。可是,龍涎不是尊者。


    但,如今腳踏鬼棺,苦海之上,欲與尊者爭霸。這不是龍涎當年的所願嗎?那一刻,龍涎有些恍惚。


    萬萬年,自己到底為了什麽?


    “綠魂,今日你若來,咱們就決一死戰!”龍涎的身上,散著無盡的殺意。他目視苦海無憂島,心中默言。


    如血如火的長發,迎風怒卷。


    龍涎衝出了封印。


    無憂島上的人物,自然早已知道。半圓形的石殿內,無憂島主樂正雲羽眉頭緊鎖。瀟灑仙姿,已然不在。


    石壁上,苦海地圖可現苦海上的一切。他知道,這恐怕是樂土一脈真正的末日。因為,雲散已經說了不問三界世事。


    雲散的性子,他再熟悉不過。


    龍涎出海,血氣衝天。


    那一切,樂正雲羽都看在眼裏。


    冥尊毀約,其實早在無憂島主的意料之中。因為,約定隻是弱者的安慰;強者,永遠不會真正地遵守約定。


    無憂島主眼中仙光閃爍。無奈中,多了一些悲然。


    樂正雲羽單手一揮,石壁上的海圖消失。那幅綠魂古畫,則緩緩顯出。


    仙霧之中,綠裙飛揚,白玉仙葫晶瑩閃亮。綠魂古仙,姿容貌美,神色溫柔,眼底卻有太多的桀驁。


    綠魂,那是樂正雲羽的心魔!


    那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無憂島主的秘密。因為,他戀上了一幅畫,或者說戀上了一個在三界內不存在也不該他去愛戀的人。


    那種苦與掙紮,唯有無憂島主懂得。


    最後一次,樂正雲羽輕輕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那畫像上拂過。從前,他的手指尖絕對不觸碰那幅畫麵。


    因為,他認為那是一種褻瀆。但是,這一次樂正雲羽的指尖輕輕滑過那畫麵上的每一個角落。


    輕柔著、顫抖著。


    思慕、愛戀、渴望、敬畏、甚至恐懼……


    “祖師,你是我的求不得!”樂正雲羽聲音顫抖。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平常的男子,哪有半點無憂島主的威嚴與仙意?


    “不過,祖師放心,我會為樂土流盡最後一滴血!”無憂島主嘴角泛起一抹詭異而決然的笑容。


    然後,他單手一點,那幅古畫被樂正雲羽收進懷中。


    白影一閃,無憂島主已經出了密室。而此時,無憂島外,萬千幻象生成,足足覆蓋萬裏海域。


    苦海之上,唯有無憂島才是聖地。


    日月星辰,青山大河。神鳥瑞獸,殿宇樓閣。諸多金光佛像,萬千奇異蓮花。諸多異象,諸多世界,層層護住無憂仙島。


    無憂島的正上空,一道虛影站立。


    隻不過,綠影搖搖並不真切。而一個金色的“佛”字,如似驕陽光照一切。


    那便是綠魂佛尊留下的一道魂,那是樂土的守護者。


    聖尊佛女陣,又曰無量佛女陣。這是無憂仙島,最後一道防禦,也是除了修士外最終的一道防禦。


    原本,要上樂土,得過菩提島、青山陣,還有一道大河。


    可是,菩提居士早就死在阿木手中。


    當年,冥修苦海一戰,青山一脈被滅,漁童被雲散一句話趕迴無憂島。沒有雲散的命令,漁童絕對不敢再出無憂島。


    所以,如今龍涎與無憂島之間,僅僅是無盡的苦海之水,沒有任何的遮擋。


    苦海之上,無憂仙島。


    滄海、樂土、玄天三大古流,各有不同。但是,若論仙意自在,非樂土一脈莫屬。海外仙島,樂而忘憂。


    相比玄天、滄海,樂土沒有任何守護的任務。


    仙島之上唯有樂,不知苦。萬萬年,樂土仙凡,盡享福樂。


    但,一切終有盡時!


    冥尊的一句話,或許說得對——萬萬年了,它們的大自在該結束了!


    隻不過,當年雲散現身,讓這一切推遲了一點光陰。


    但是,這一次,也許不會了。


    因為,當龍涎攜鬼棺衝破封印出現在苦海之上的一刻。離夢島上的雲散,隻是輕輕地睜開了一下眼。


    苦海一切,當然盡收眼底。


    “無憂樂土,都是一場夢幻!”說罷,雲散便緩緩閉上了雙目。她已經說過——從此,雲散不再問三界世事。


    心已死,除非那個人,再來!


    可是,那個人還在天洲柳鎮。柳鎮午後,秋日微暖,阿木在陰陽棺上正刷上最後一道亮油。


    整個人帶著淡淡地笑,似乎處於醒與未醒間。


    唿——吼——


    苦海咆哮,電閃雷鳴。


    龍涎紅發飛舞,腳踏鬼棺,攜海雨天風,帶無盡血色閃電。


    那一刻,苦海之上,不見天空。那是末日再來。


    無憂島雖然還有佛陣護佑,但是整個無憂島上已然不見虛空中的太陽。一層層地黑與紅的濃雲,遮住一切,整個天盡是墨浸血染一般。


    唯有,那佛陣的異象散出佛光。


    那是末日前的最後一道光明。


    無憂島上,仙凡盡有。此時,所有修士都是麵如土色。樂土之上,幾乎不聞戰伐。萬萬年,從未在本島上有任何的戰鬥。


    那些凡者,甚至惶惶不安。無憂樂土便似溫室中的桃源。許多孩子,撲在母親的懷裏,大哭不已。


    而那些母親機械地拍著孩子,甚至說不出安慰的話語。她們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麽。


    仙的世界,凡怎麽會明白?


    “佛女保佑!佛女保佑——”不知是誰,第一個想起了跪拜佛女。他們仰望虛空中那道綠影,虔誠地不住地叩頭。


    無憂島上,跪了無數人,甚至很多仙境以下的修士都感覺自己要真魂出竅,均跪地祈禱。


    那是臨死前的安慰與掙紮。


    唿唿——唿唿——吼——


    怒風唿嘯,龍涎已臨無憂虛空,如神一般。


    此時,還能勉力升空而起的至少是原仙。可是,無憂島上的原仙亦不過二十幾人而已。無憂仙島,隻為無憂,不問大道。


    所以,除了那真正得佛尊真傳著者,永境竟然一個都沒有。這一點甚至不如天洲的幾大家族。


    護佑他們的,唯有那無量佛女陣。


    當然,無憂島上,還有兩位絕對永境高階修士。那便是無憂島主樂正雲羽,還有便是在洞府中剛剛睜開眼睛的漁童。


    他們是佛尊的真傳之人。


    洞府內,漁童坐在一道蓮花之上。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烏黑的長發,散落肩頭。齊整的劉海,閃亮眉間。


    火紅的無袖短褂,金絲刺繡蓮花。火紅的過膝布褲,腳踝處兩串金鈴閃閃,腳丫白嫩似蓮藕。


    人畜無害的小屠夫。


    可惜,這一道雲散賜給他的蓮花,漁童還沒有來得及修成一道真身。


    永之九重!漁童的境界,比無憂島主還要高上一籌。樂正雲羽不過是永之七重巔峰。


    “可惡!”漁童眉頭一挑。


    他看得真真切切,聖尊佛女陣外,虛空中,龍涎手提龍涎斬,腳踏鬼棺。無盡的尊者般的威壓,讓整個無憂仙島如似地獄。


    “樂土,大自在結束了!”此時,龍涎在無量佛女陣外,輕輕自語。


    轟——哢——


    龍涎手中的長刀,直劈而下。


    那是一件尊者神兵,無量佛女陣頓生感應。無數金蓮,如泉噴湧,直接封住了龍涎斬的出路。


    轟——哢——


    龍涎斬如似砍在金剛之上,竟然金光四射,絲毫不能進入。


    “無量佛女陣,果然非同一般!”龍涎慨歎一聲,“可惜,佛女若不是真身在此,豈能護住樂土?”


    鎮!


    龍涎沒有猶豫,直接動用鬼棺。一道法訣在手,腳下的鬼棺光芒大作,如似一道血河懸在高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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