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給你二兩銀子……”話音未落,秦一非的臉便靠了過來……

    “不要……”千裏一驚,睜開了眼睛,原來——是一場夢。

    晨光微亮,照著千裏放在床邊椅子上的衣物——床邊的椅子上?千裏詫異,椅子何時放到了床邊?自己是從來不把椅子放在床邊的——昨夜……

    昨夜的一幕幕瞬間在千裏眼前重現。

    千裏撩開自己的衣服,刹那間臉上燥熱起來——身上,布滿了紅色吻痕,雖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清晰可見。千裏又羞又惱,忽然又象想起了什麽,急忙下了地,連鞋都沒顧上穿,拿起桌上的鏡子伸著脖子仔細照了照,這才放心地迴到床上,自語道:“還好,脖子上沒有。”

    千裏坐在床上一件件地穿衣服,拿起馬甲時,又想起了秦一非。

    昨夜,秦一非將自己送迴來時,看見自己掉在門口的內衣和馬甲,竟然拎起馬甲笑話自己:“千裏,和我去北方吧,那邊涼爽,無論你穿多少馬甲都不會覺得熱,更不用熱得一絲不掛罩長衫了……”

    這個混蛋,是笑話自己沒穿內衣,光穿長衫吧?不過,明明他是嬉笑著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卻覺出他態度裏的堅決和霸道。

    霸道,和我霸道?千裏心中窩火,以往霸道的從來都是自己,可是昨天晚上,自己麵對秦一非時,竟然害怕了,退縮了,低頭了……

    也許,是因為自己心中有那麽一絲愧疚,因此心虛吧。兩年前,自己跳下懸崖,不光把秦一非驚了一迴,連帶著也作弄了自己的幾個兄弟。知道過後兄弟們決不肯輕饒自己的,因此,不敢留在家裏,等第二天葉子卿一迴來,自己馬上帶著他起程去京城尋找蕭一郎了。等自己從京城迴來時,秦一非已經帶著楚蘭心迴北方了——隻是,為了聘迴楚蘭心,秦一非竟然被自己的父親楊耀祖整整敲了五萬兩銀子!當時自己曾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啊!

    當初,自己與葉子卿在京城裏尋找一郎,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裏,兩人地毯式地將京城搜索了個遍,卻連一郎的影子都沒見到,沒奈何,隻好失望而歸。如今,一郎不在,葉子卿與自己五年的賭期也早到了,自己身邊的家丁們雖然也會些功夫,可是和秦一非比起來,連三流角色都算不上。

    一郎未歸,子卿已去,千裏覺得自己如剝了殼的蝸牛,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了。

    敲了人家的銀子,又不如人家厲害,怎能不害怕?怎能不退縮?怎能不低頭?現如今,千裏隻好用古語安慰自己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千裏,以後我每天給你二兩銀子。”秦一非的話迴蕩在千裏耳邊,千裏心道:莫非秦一非今後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悟到這一層,千裏急了,迅速穿好衣服,也沒顧上和花鈴打個招唿,直接打道迴府了。

    走在街上時,天已經大亮了,千裏驚詫地發現,不知何時大街兩邊出現了三五成群的流民。他們扶老攜小,麵色饑黃,甚是可憐。杭州乃魚米之鄉,自古富庶,如此景象很是少見。

    千裏心急,顧不得細看,急急忙忙地迴了府。一到家,千裏立即進了書房,修書一封,派人給葉子卿送去,信中寫道:

    子卿:

    速來救我,若來得遲了,就請你在路上買好燒紙。我已經為自己選好了墓地,墓地的風水很不錯。不過,如此好的風水寶地我怎肯一人獨享?在我的墓旁,我特為尊夫人也備好一墓,待她陪葬後,切記要為我兩人多燒些紙錢。

    千裏

    於七月十二日

    (看信中內容,相信大家都會猜到葉子卿一定是又有小辮子纂在千裏手裏了)

    寄了信,千裏心中略寬,又想起路上所見,急忙打發管家在府門外搭上涼棚,支上幾口大鍋,煮上米,賑濟街上的流民。管家應聲去了,千裏這才迴內宅陪雙親吃早飯。

    吃完早飯,千裏著人出去打聽流民的情況,原來是長江和淮河鬧水患,塗平了大量的民宅和良田,因此有一部分災民流落到此。

    一連三日,千裏在家門口施粥濟民,聽說杭州府衙也在放糧濟民,隻是災民越來越多,州府衙門竟然也有些招架不住。

    第四日,忽然杭州知府李百川派人來請千裏,千裏納悶兒,自己從來不和官家打交道,李百川怎麽會請自己呢?

    俗語說得好,民不與官爭。既然知府大人有請,千裏自然不能怠慢,立即帶著幾個保鏢往知府衙門去了。

    走在路上,千裏又見到一路的饑民,心裏忽然明白李百川請自己的原因了。

    千裏一到府衙,立即有人引領她來到後宅客廳。一進門,見客廳裏已經坐了七八人,千裏認識這幾人,都是杭州城裏的富商和廣有良田的大戶,劉易安、任冠蒲、薑舒展也在其中。千裏和大家打了招唿,便坐在自己的結義兄弟跟前。不一會兒,又進來幾人,千裏在心裏默默數了數,城裏的大戶基本上都到齊了。

    正在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門口跟眾人打招唿:“諸位,都到了?”

    千裏抬頭看去,見門外進來一人,那人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身材不算高大卻很健壯,臉上笑得親切卻又疏離,氣度雍容而又威嚴,雖然穿著便服,但這一身的官氣讓人一看便知定是知府大人李百川了。

    李百川進了門,眼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掃過千裏時,略一停頓,目光中一絲驚豔一閃而逝。千裏見了心中不快,她見貫了那種眼光,也最討厭那種眼光。也許那種眼光落在旁人身上,旁人都會因此而自傲,但千裏就不同了,她一直以男兒自居,也一直以為自己與眾兄弟們沒有性別差異,所以她最忌諱別人用看女人的眼光看自己。

    千裏沉下臉,眼光落在茶杯上,不理睬眾人與李百川之間的寒暄。

    李百川落座後,隻簡單地和眾人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果然如千裏所料,李百川這次請眾人來是為了募集糧食的。幾天來為了賑濟災民,府庫裏的糧食都快要清空了,而朝廷發的賑濟糧還未到。李百川知道,杭州城裏的這些大戶們都喜歡在家中囤積糧食,以備萬一,因此動員大家有錢出錢,有糧出糧。

    自古商人重利,那些廣有良田的大戶更是把糧食看得比命還重要,聽了李百川的話,雖然不敢正麵得罪他,卻也都不肯吃一點虧,有幾人立即開始哭窮,見有人帶頭,大家急忙附和。

    千裏惱怒於李百川初見自己時的目光,沉著臉不語,劉易安等三人與千裏相交多年,自是心意相通,三人見千裏臉色陰沉,竟也隻喝茶不說話。

    李百川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地哭窮,不光沒生氣,反而一臉悠然和自信,隻是不知為什麽,他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千裏,這讓千裏更是惱火。

    終於,眾人住了嘴,李百川不理會眾人,把目光停在千裏身上,微笑著問道:“千裏,你怎麽說?”

    李百川的那句千裏叫得溫和親切,仿佛兩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他的語氣令千裏和劉易安等人都感到很是意外。千裏注視著李百川,發現他笑容裏顯露出沉穩大方,舉手投足間更是一身的正氣,千裏不由得火氣漸消,但說出話來語氣依舊冷淡:“我是做絲綢生意的,要捐絲綢時你盡可以來找我……”

    李百川聞言,臉上的笑容立即變得僵硬,眉頭微皺,好似不敢相信千裏說出這種話來。

    “我家中餘糧不多……”千裏緩緩說道。

    李百川的笑容不見了。

    “隻能捐出白米千擔……”千裏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她還是有點記恨李百川初見她時眼裏的那一絲驚豔。

    李百川看向千裏的目光裏有了一絲愕然。“白銀萬兩。”千裏說完繼續喝茶。

    李百川頓了頓,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果然……千裏……哈哈哈……你果然……哈哈哈哈……”

    “果然什麽?”千裏納悶兒。

    “不說了,不說了。”李百川說完,深深看了千裏一眼,目光便轉向了劉易安:“劉公子?”

    劉易安見李百川氣度不凡,不由得有些敬佩,又見千裏好似消了氣,於是痛快地迴答:“我不如千裏錢多,不過我也可以捐糧一千擔,捐銀五千兩。”

    “我和大哥一樣。”任冠蒲爽快地說道。

    “我也是。”薑舒展也很是爽快。

    “好!”李百川對這四兄弟的迴答很滿意:“你們雖是商人,卻果然很俠義,本官在這裏先替流落街頭的百姓謝謝諸位了。”說完,李百川鄭重地衝幾人抱拳施禮,幾人連忙起身還了禮。

    接下來的時間裏,李百川親切地與千裏四兄弟談天說地,談古論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那李百川雖然一身官氣,但博古通今,頗有見識,再加上不知道為什麽此人對這四兄弟說話的口氣竟象是遇到了故人般,因此幾人聊得很開心。

    受到了冷落的另外幾人,在李百川的漠視下,終於體會到什麽是不怒自威,漸漸地,有兩個人竟然開始出冷汗了,終於,有一人忍耐不住,喏喏道:“大……大人……我願捐糧千擔……”

    “喔?”李百川不在意地問道:“千擔?不為難?”

    “不,不,不為難,不為難。”

    另外幾人也急忙附和著說出自己肯捐的數目,而李百川竟然好似不在意他們肯不肯捐,反而一再問及他們是否有難處,李百川越是如此,這些人越是畏懼,所捐錢糧數目竟然越來越大,最後,李百川終於滿意了,熱情地送眾人離去了。

    一出府衙大門,千裏便忍不住感歎:平時我自認有些手段,可是今日一見李百川,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眾人一離開客廳,李百川臉上的笑容立時不見了,隻聽他仿佛是自言自語:“怪不得你不肯離開杭州,怪不得你不肯見她。”

    李百川的話音未落,從客廳屏風後轉出一人。那人身材高大,黑眸中透著深不可測的憂鬱,緊抿的薄唇顯示出他的淡漠和沉靜——他,不是蕭一郎還會是誰?

    蕭一郎默默地走到桌邊坐下,眼睛看著門口——千裏剛剛從那走出去,蕭一郎心中輕歎:“千裏,何時我才能忘了你?”

    蕭一郎五歲那年曾經立下誓言要守護著千裏,然後就被千裏的父親楊耀祖送出去學功夫,十五歲時學成歸來,從那以後一直到兩年前,他整整守護了千裏九年。那九年裏,蕭一郎與千裏朝夕相處,他親眼看著千裏由一個十一歲的俊美少年漸漸成長起來,漸漸地,千裏的一顰一笑開始牽動他的心,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時已經無法自拔了。

    曾經,蕭一郎想過願意終身守護著千裏,可是兩年前,千裏娶迴楚蘭心那天,蕭一郎終於明白千裏早晚是屬於別人的,屬於楚蘭心那樣的女人的,而不是自己這樣的男人的。蕭一郎既傷心,又不齒於自己居然喜歡一個男人,因此他下決心離開千裏,永不迴來。

    他帶著母親離開蕭家莊後直奔京城而去,半路上巧遇來杭州赴任的李百川。李百川其人精明強幹,非一般人可比,一見一郎,他便知一郎是個可用之才,因此極力勸一郎為自己所用。當時一郎已經離開杭州多日,他心裏不但沒放下千裏,對千裏的思念反而一天甚過一天,想想從此將會與千裏天各一方,蕭一郎便心痛得如被刀割。

    終於,在李百川的邀約下,在難以抑製的思念中,蕭一郎跟隨李百川迴到了杭州。為了不讓千裏知道自己迴來了,蕭一郎在李百川手下做了個不掛名的幕後捕快。李百川知人擅用,他知道一郎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因此隻有遇到大案要案時才讓一郎出手,兩年裏,一郎竟然在捕快界中混了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捕美名。

    無聊時,李百川也曾與蕭一郎把酒閑聊,偶爾,一郎也會提起自己的過往,李百川曾經好奇地問過一郎千裏是個什麽樣的人,值得一郎這樣的高手為其做保鏢。蕭一郎沉默許久後答道:“千裏性情豪爽但模樣卻飄逸陰柔,任性放肆但做大事時卻很有大家風範,有時氣量很小但卻心地善良……見到他時千萬別說他長得漂亮,不然他會讓你很難堪。”

    蕭一郎對千裏的評價讓李百川摸不著頭腦,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豪放和陰柔有什麽關係,任性的人又怎麽會有大家風範,氣量窄小更是與善良無關。蕭一郎提起千裏時眼中散不去的憂鬱更是讓他難以理解。

    今天,李百川終於見到了千裏,他也終於明白了什麽叫豪氣卻俊逸,放肆而有大家風範,小心眼卻善良。以他的精明,他一下子明白蕭一郎的心境了,明白了蕭一郎眼中的憂鬱來自哪裏,所以千裏一走,他才會說出那句話來:“怪不得你不肯離開杭州,怪不得你不肯見她。”

    看著蕭一郎的神情,李百川搖了搖頭:“一郎,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說的就是你吧?”“什麽……”一郎沒明白李百川的意思。

    “你喜歡千裏?”李百川不答反問。

    “……”蕭一郎皺眉。

    “不說話那就是喜歡嘍。”李百川不理會一郎的不悅,繼續說道:“大丈夫做事要幹脆,既然喜歡就把她娶迴家來。”

    “他是男子!”蕭一郎惱怒。

    李百川聞言大笑起來:“一郎,枉你還是個捕快,連男女都分不清,以後再不許告訴別人你是我李百川的屬下,免得傳出去我沒臉見人。”

    “大人……以往杭州城裏也曾有人懷疑過千裏的性別,可是千裏曾經……喝過花酒……還……”蕭一郎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口,但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還去過青樓。”

    “哦?”李百川來了興致:“那種地方她的父親肯讓她去?”

    “開始時不曾阻攔他,後來他結識了一個叫花鈴的女子,甚至為花鈴贖了身,他的父親才不肯。”

    “喔,是這樣。”李百川沉吟一下,誇道:“楊耀祖的確厲害,竟然用這等方法隱瞞千裏的性別,哈哈哈,還真是有趣。”

    “大人,您是說……”

    李百川看著蕭一郎微笑著點了點頭。

    “可是,千裏曾經留宿於青樓?”

    “千裏每次都找同一個姑娘吧?”

    “是。”

    “那她隻需買通一個人就可以了。”

    “……”

    看著蕭一郎眼中的不信,李百川自信地說道:“一郎,我李某人的眼睛還從未看錯過人呢。”

    “大人,千裏還娶過妻!”蕭一郎還是不肯相信。

    “而且沒過多久又休了,哈哈哈哈哈……你……哎,虧你……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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