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宮中,寢殿層層華麗紗簾之下,美人身著舞衣慢慢走出。


    樂聲悠揚響起,不同於尋常的舞樂,這樂聲仿佛從遠處而來,清越隱約。


    如同仙樂,聞之忘俗。


    那身著舞衣的美人,飛仙髻高高挽起,一身深深淺淺的白紗,腰肢纖細,步態輕盈。


    應和著悠揚樂聲,宛如九天仙女衣袖飄舉,乘雲下凡。


    她腳上穿著纖薄精緻的絲履,每一腳踩在絲絨地毯上,都無比輕巧。


    旋轉之間,寬大的裙擺轉成一個圓滿的弧度,像是春日飽滿綻放的花朵。


    而後她高高伸出纖細的手臂,柔若無骨,卻像是要採到天上的星星。


    隨後整個身子像是條水流一樣,慢慢朝下蜿蜒流轉。


    她一抬眸,精緻的桃花眼,魅惑眾生。


    待那樂聲由慢轉快,由輕轉重,正到了扣人心弦的時刻,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正在作舞的蕭貴妃眉心微蹙,目光不悅地朝外看去。


    隻見一個小太監行色匆匆,趕進寢殿之中。


    「貴妃娘娘,皇後娘娘請您往興慶宮去一趟。」


    蕭貴妃整了整裙擺,頭也不抬道:「可說了是什麽事嗎?」


    「未曾說,隻知道賢妃娘娘也在那裏。」


    賢妃?


    蕭貴妃敏銳地感覺到,賢妃和皇後湊到一處,必然沒什麽好事。


    請她去興慶宮,怕是下個套子給她鑽。


    她慢悠悠道:「就說本宮換身衣裳,即刻過去,請皇後娘娘稍待。」


    這麽一稍待,足足就遲了小半個時辰。


    以至於衛皇後在興慶宮等得不耐煩了,越發覺得蕭貴妃不把她放在眼裏。


    一聽宮人進來稟報,她立刻摔了一隻茶盞。


    「蕭氏那個賤人來了沒有?!」


    那隻茶盞就摔在門檻邊上,差點砸到正邁步進來的蕭貴妃。


    她在殿外就聽見了,衛皇後辱罵她的聲音。


    再被這茶盞一嚇,瞬間火上心來。


    「皇後罵誰是賤人?!」


    男子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殿中眾人皆驚。


    聖上怎麽會過來?


    他拉著蕭貴妃的手,慢慢走進殿中,目光不悅地掃向病床上的衛皇後。


    衛皇後慌了神,想要爬起來請罪,被賢妃一個眼神製止住了。


    她當著聖上的麵辱罵蕭貴妃,現在隻能裝著病重不下床,免得聖上為蕭貴妃出氣責罰於她。


    想到這裏,她坐起身來,決定先下手為強。


    「聖上,蕭貴妃竟買通宮人,在臣妾的飲食中下毒!若非今日太醫發現,臣妾就要死在她手上了!」


    蕭貴妃冷冷地盯著皇後,既不為自己辯駁,也不同衛皇後爭吵。


    那眼神,就像在看跳樑小醜一般。


    她早就知道,衛皇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派人去華清宮請她沒安好心。


    幸好她當時正在為聖上表演古舞,被衛皇後攪亂了興致,聖上索性與她同來興慶宮。


    這一來正巧,聽見了衛皇後惡毒的辱罵。


    一旁的太醫連忙拱手道:「皇後娘娘是中了馬兜鈴之毒。有人將此藥每日添加在娘娘的玉鬥中,隨著茶水服下,時間久了娘娘的身體就呈現了衰敗之象。」


    「馬兜鈴?」


    聖上狐疑道:「朕記得,這馬兜鈴是清肺止咳的藥物,朕也曾服用過,怎會是毒藥?」


    「馬兜鈴小劑量加在藥方之中,自然是能夠清肺止咳。但是大劑量長期服用,就會造成腎髒衰竭,身體孱弱。皇後娘娘又有了春秋,加上鬱結於心身子原就不好……」


    聖上一擺手,示意他別說了。


    有關衛皇後為什麽鬱結於心的話題,他不想提起。


    他沉聲道:「皇後為何說是貴妃所為,證據在哪裏?」


    「這包馬兜鈴就是證據!是在兩個宮女的屋子裏搜查出來的,其中一個從前就在華清宮服飾蕭貴妃,叫做,叫做……」


    衛皇後一時忘了名字。


    霜冷連忙補充道:「叫做清詩,來了興慶宮後改名鴛詩。這包馬兜鈴,就是在鴛詩和鴛婉的屋子裏搜到的。」


    聖上凝神細想,他時常去華清宮,但凡有些臉麵的宮人他都認得。


    華清宮的宮人不比別處,都是長長久久待著的,蕭貴妃輕易不罵奴才,更別談攆人了。


    這個什麽清詩,他還真沒聽說過。


    他看向蕭貴妃,後者略搖了搖頭,「臣妾也不識得,若真是在華清宮服侍過,想來也就是粗使的宮女罷了。」


    聖上點了點頭,問霜冷道:「那這兩個人現在何處?」


    「這……」


    霜冷欲言又止地看向衛皇後,衛皇後幹燥的嘴唇抿成一條白線。


    「臣妾一時氣急,已經命人將她們兩杖斃了。」


    「荒唐!」


    聖上一直隱忍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


    「你口口聲聲說是貴妃要害你,就因為一個在華清宮服侍過的宮女?還沒對質又急著把人殺了,你這個中宮皇後,就是這樣草菅人命的嗎?」


    衛皇後看著聖上,一臉不可思議。


    是她被害中毒,聖上竟然還口口聲聲指責於她?


    「今日幸好是朕來了,要是朕不在,你是不是也要一時氣急,把貴妃也杖斃了?!」


    衛皇後在床上跪起,一個頭磕在床邊。


    「聖上明鑑,臣妾不敢!」


    她怨毒地盯著蕭貴妃,「隻是線索直指蕭貴妃,臣妾想找她來問一問罷了。蕭貴妃若非心虛,何必把聖上請來?臣妾就覺得她怎麽來得那麽晚,原來是去請聖上!」


    「你不要冤枉貴妃!」


    聖上氣得用手指著她,那手微微發顫。


    「你派人去華清宮的時候,朕正在欣賞貴妃的舞姿。她來得遲是要換舞衣舞鞋,還要換髮髻。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聖上越說越生氣,蕭貴妃站在身旁,連忙替他撫著背順氣。


    她輕聲道:「臣妾謝聖上說清真相,否則就算死了,也是一個冤死鬼。皇後娘娘辱罵臣妾不要緊,臣妾是卑賤之軀不敢反抗。但是臣妾沒做過的事,便是死了也不能認!」


    她說著,幽幽地瞥了一眼賢妃。


    「臣妾要怪,隻管賢妃。」


    賢妃聞言一驚,正要開口解釋,蕭貴妃全然不給她說話的餘地。


    「皇後娘娘是病糊塗了,隨意找個人出氣情有可原。賢妃一向行事謹慎,眼見皇後娘娘辦糊塗事,就站在這裏看著,也不知道勸一句?」


    在聖上麵前,對於衛皇後,蕭貴妃保持著嬪妃對皇後的禮節。


    對於位分不及自己的賢妃,她可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她的語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賢妃早不來看望皇後娘娘,偏偏今日一來,就惹出皇後娘娘這麽大的氣性。本宮不得不疑心,你到底是來探病還是來找事?」


    她說的句句有理在理,就連聖上都聽進去了,狐疑地看向賢妃。


    賢妃滿麵堆笑,「貴妃娘娘冤枉臣妾了,臣妾見識淺薄,見皇後娘娘中毒隻知著急,哪裏知道是何人所為?又怎敢攔著皇後娘娘查清真相呢?」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可能是蕭貴妃所為。


    哪怕當著衛皇後的麵,她也否認了衛皇後的這個想法。


    當然,她的否認衛皇後聽不聽得進去,那又是另一迴事了。


    聖上一向敬重賢妃,又拿不到她挑唆的證據,自然不好說什麽。


    他隻是不悅地瞥了賢妃一眼,「瓜田李下,賢妃日後,還是避避嫌的好。」


    賢妃聞言一怔。


    聖上從未對她說過重話,這樣一句似有若無的警告,已經算得上嚴重了。


    她自問自己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就為了蕭貴妃一句話,聖上便對她改了態度。


    原來所謂敬重,也就隻是敬重罷了。


    哪裏比得上,他多年所愛呢。


    她慢慢垂下臉來,麵上一片陰影,叫人看不真切。


    「是,臣妾遵旨。」


    衛皇後心中淒楚,她中毒之事蕭貴妃嫌疑最大,聖上竟然不聞不問。


    反倒把她和賢妃訓斥了一頓,令人心寒至極。


    她不禁問聖上,「那臣妾中毒之事,難道就不了了之了嗎?」


    聖上冷哼一聲。


    「你把疑犯都殺了,不就是想把罪名推到貴妃頭上嗎?現在還跟朕裝蒜,你當朕是傻子還是瞎子?你要是對太子之事心有怨恨,就沖朕來啊。」


    「臣妾怎敢怨恨聖上,臣妾隻是……」


    聖上一擺手,打斷了衛皇後尖利的聲音。


    「皇後這病看來不輕,需要好好調養才是。日後無事便在興慶宮安分守己,別再招惹是非了。至於後宮內務……」


    他話音一滯,轉過頭來,看向蕭貴妃和賢妃。


    要論品級尊卑,自然蕭貴妃為尊。


    要論在後宮得人心,那還是賢妃更合適。


    聖上的目光頗有些搖擺不定,心中暗自思忖著。


    賢妃低垂的麵容上,露出一絲陰森的笑意。


    衛皇後見聖上變相禁足自己,慌忙要從床上爬下來,被霜冷一把扶住。


    「聖上,臣妾舉薦賢妃代掌後宮!」


    眼看自己大權不保,她寧可把權力交到自己人手上,總好過——


    她目光投向蕭貴妃,蕭貴妃看也不看她,隻對聖上開口。


    「聖上,臣妾以為不妥。」


    聖上聽了衛皇後的話,心中幾乎已有決斷,卻被蕭貴妃打了個岔。


    「愛妃覺得有何不妥?」


    蕭貴妃挽著他的胳膊,委屈道:「後宮之中尊卑上下,聖上早有定奪。皇後之下便是臣妾,越過臣妾將後宮大權交給賢妃,那臣妾還有何顏麵立足?」


    她說著說著,麵露可憐之色。


    「臣妾今日被皇後羞辱一番,此事一出,日後還不知道旁人怎樣羞辱臣妾……」


    她一雙含情美目抬起,楚楚動人地看了聖上一眼,又萬分無助地垂了下去。


    聖上有些動容,麵色猶疑起來。


    「交給你,你能管得了嗎?這些瑣碎事情交給旁人,你就安心伺候朕不好嗎?」


    蕭貴妃一聽這話,更加執拗了起來。


    「聖上的意思是,臣妾空有美貌,隻能做個寵妃,做不好後宮的表率,是嗎?」


    一句話說得聖上無言以對。


    這二十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蕭貴妃,作為一個寵妃的存在。


    她嬌俏如少女,美艷動人,活潑開朗,還喜歡使些小性子。


    唯獨沒有看到過,她在當家立事上有什麽才能。


    「罷了,就依愛妃的意思,交給你試試吧。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朕隻不過把區區後宮給你戲耍,也不算什麽。」


    「呸,聖上胡說!您是明君,才不是周幽王那等昏君呢!臣妾也不是褒姒,必定能好好治理後宮,絕不叫聖上心煩。」


    一番話把聖上逗樂了,兩人相視一笑,全然忘了衛皇後和賢妃還在場。


    賢妃的手攏在廣袖之中,握緊成拳。


    眼看聖上就要把掌管後宮的權力交給她,卻被蕭貴妃截胡,她如何甘心?


    看著聖上和蕭貴妃旁若無人的模樣,她將目光投向了衛皇後。


    那是一道,極其無奈又幽怨的目光。


    像是在說著,皇後娘娘我也很想幫你可是我鬥不過蕭貴妃。


    「聖上,不可啊!」


    衛皇後性子比賢妃浮躁,急得差點沒直接滾下床來。


    幸好霜冷及時扶住,還是在床邊磕了一下,頭上留下了一個印子。


    聖上聽見動靜,目光投過去。


    隻見衛皇後臉麵發黃,鬢髮散亂,雙目圓睜,猶如永巷裏頭的瘋癲婦人。


    再看看蕭貴妃麵容如花,柔情似水似少女模樣,心裏格外不耐煩。


    「朕已經決定了,皇後連朕的旨意都敢不尊嗎?即刻傳旨,從今日起,後宮一應事務,以貴妃金印為尊!」


    說罷看也不看蕭貴妃,衣袖一甩,大步走出寢殿。


    蕭貴妃落後一步,一雙柔情的眉目,換上了冷若寒冰之色。


    她盯住了賢妃,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隨後,她伸出手平舉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一向波瀾不驚的賢妃,神情忽然僵住了。


    須臾,麵如死灰。


    待晉王府得到消息,軒轅玦進宮探看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蕭貴妃半倚在榻上,姿態慵懶閑暇。


    她手中捏著一枚小小的金印,舉在眼前,對著窗外細細欣賞。


    軒轅玦上前一看,那是一枚貴妃金印,上邊有雙頭金龍的盤鈕。


    「母妃好端端的,怎麽想起拿這個來玩了?」


    蕭貴妃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從前這玩意無處可用,如今終於有用處了。本宮便讓椒香拿出來,省得積灰。」


    看來他進宮聽到的流言是真的。


    「宮人來報說是母妃出事了,兒臣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一步,索性母妃無礙。」


    何止是無礙,還有意外收穫。


    「不過……」軒轅玦道:「母妃從未掌管過宮務,真的能做好嗎?」


    這話說得蕭貴妃不樂意了。


    「你是跟誰學的以貌取人這一套?以為你母妃年輕美貌,溫柔多情,就一定沒有掌管後宮的才能了嗎?一定要賢妃那樣姿色平凡的,才有能力?」


    軒轅玦:「……」


    他隻好把話題轉到衛皇後身上,這才得知了事情確切的經過。


    「母妃的意思是,這件事是賢妃指使的,她有意挑唆衛皇後?」


    「必定是她。」


    蕭貴妃道:「要是真想取衛皇後性命,直接下毒便是,下什麽馬兜鈴?賢妃明知憑這莫須有的罪名傷不到本宮,還是這樣做了。那便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了。」


    看起來是在栽贓陷害蕭貴妃,實際上,是想讓聖上更加厭棄衛皇後。


    她的計謀還是得逞了,隻是錯在了最後一步。


    最關鍵的後宮大權,沒有如她所料的落到她手上,而是被蕭貴妃截胡。


    「幸好母妃說服了父皇,以賢妃經營人望的情況,後宮大權落在她手上,勢必對咱們不利。」


    賢妃在後宮出手,這一點和軒轅玦所料無二。


    他早就知道,太子一倒,寧王勢必鋒芒畢露。


    尤其是,在黃顯榮被他設計打殘之後。


    蕭貴妃忽然撇了撇嘴,搖頭輕嘆。


    「還不能高興地太早,如果本宮所料不錯,賢妃一定會在本宮掌管後宮期間,百般出難題。既要管理後宮瑣事,還要防著賢妃……」


    她從桌上拿起一塊靶鏡,攬鏡自照,瞪大了眼睛。


    「本宮就怕心力交瘁,到時候這額頭上,還有眼角處,又要爬出皺紋來。」


    軒轅玦點頭道:「南邊產的極好的珍珠膏,兒臣命人採買去了。等一到就給母妃送進宮來,說是對護膚祛皺極有好處的。」


    蕭貴妃暗暗吃驚。


    從前她若在軒轅玦麵前說起這話,他必定要說,女子真是麻煩之類的話。


    她都聽習慣了,完全沒指望自家兒子能安慰她一番。


    沒想到這一次,她隨口一說,軒轅玦竟然沒有嫌棄她,還說給她買了極好的珍珠膏……


    這種心情,比她從衛皇後和賢妃手中搶到大權,更加歡喜。


    她眼中泛起了微微淚光,正要說些什麽來誇誇自己的兒子,忽然聽到軒轅玦開口。


    「兒臣原是想給沈風斕的,她說自己沒有皺紋不需要用這個,兒臣想著正好可以給母妃用。」


    蕭貴妃:「……」


    她先前還擔心這小兩口感情不好,現在才發現,她擔心錯了。


    小兩口感情好到,她這個母妃的位置都排在沈風斕後頭了。


    是可能,孰不可忍?


    而後一個月裏,沈風斕發現,蕭貴妃頻頻讓自己進宮。


    先前還和她一派婆媳情深的樣子,現在就換了一副神情,叫她立規矩。


    「本宮就是因為喜歡你,才不能不讓你學學規矩。這是為你好,你以後就知道了。」


    蕭貴妃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著內務府送來的帳冊,看也沒看站在一旁的沈風斕。


    沈風斕直挺挺地站了足有一個時辰,忽然看到蕭貴妃眉頭輕輕一蹙。


    她抓準時機,狗腿道:「母妃看了一日帳冊也累了,不如風斕替你看看,可好?」


    蕭貴妃這才想起,沈風斕是鼎鼎有名的才女。


    她還是謹慎地問了問,「你看得來嗎?內務府的帳冊,和王府的可不一樣。」


    沈風斕笑道:「風斕未出閣的時候,也是學過如何管理庶務的。想來能為母妃分憂,若是不成再請母妃過目便是。」


    蕭貴妃聞言點了點頭,她正好看累了,也想歇息一會兒。


    「那你看罷,看到什麽問題和本宮說。」


    沈風斕站在那裏沒有動,一臉為難地看著蕭貴妃。


    蕭貴妃這才道:「得了,坐著看吧。」


    說罷又朝椒香道:「去把本宮的玫瑰露拿來。」


    椒香一邊擺手示意宮女去備熱水,一邊問道:「玫瑰露?前幾日晉王殿下送來的珍珠膏,娘娘不是說極好嗎?」


    蕭貴妃嗔怪地看向椒香。


    當著沈風斕的麵,說什麽珍珠膏啊?


    她朝桌子那邊瞥了一眼,沈風斕正在認真地看帳冊,好像沒有聽到椒香的話。


    她這才舒服了些,道:「囉嗦什麽?就拿玫瑰露!」


    宮女跪捧熱水,蕭貴妃將手輕輕伸進去一探,覺得水溫適宜,略一點頭。


    宮女服侍她淨了臉,又換上一盆滾燙的熱水來,白氣濃濃散開。


    這一盆水不是用來淨麵的,蕭貴妃將臉靠在銅盆上方,讓熱氣熏蒸麵部。


    待熏得差不多了,椒香將一個瑪瑙瓶子的蓋子揭開,裏頭紅艷的凝膠狀玫瑰露流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玫瑰露抹在蕭貴妃麵上,細細勻開,直到整張臉都覆蓋到。


    隨後閉上了眼睛,平躺在榻上小憩。


    沈風斕偶然朝她這處瞧了一眼,隻覺得這套流程,像極了在敷麵膜。


    還是睡眠麵膜。


    蕭貴妃憩了一刻鍾多,又起來淨麵,塗塗抹抹。


    這一切都做完後,她才慢悠悠地走到沈風斕身旁。


    「看得怎麽樣了?」


    沈風斕拿起帳冊,對照著她在一張紙頭上做的注,一頁頁指給蕭貴妃看。


    「母妃請看,這一處,禦膳房採買的帳,足足算錯了四十九兩。」


    「這一處,各宮月例的帳,加起來的數和上一個月對不上,想來是哪個宮預支了沒有還上。」


    「還有這一處,聖上的長生殿整修了個屋簷角,一塊明瓦計到了三兩銀子,是鍍金的明瓦不成?」


    「還有……」


    蕭貴妃連忙打住,「等一下,椒香,你快把沈側妃說的都記下來。」


    她一頁一頁翻得飛快,蕭貴妃看得眼睛都花了,哪裏記得住?


    沈風斕笑道:「不必麻煩了,我這邊都記下來了,哪一頁哪一行是什麽問題,統統在這上頭。」


    她把那張紙頭遞給蕭貴妃,上頭的字龍飛鳳舞,看起來寫得極其隨意。


    字體半點閨閣秀氣也無,反而像是山中隱世,飄逸散漫。


    說不上多好看,卻讓人莫名覺得舒服。


    她忽然覺得,沈風斕跟一般的大家閨秀,還真是不一樣。


    「你怎麽看得這麽快?本宮才走開片刻,你都看完大半本了?」


    她看了半日,還沒沈風斕的一半多。


    沈風斕隻能拿在太師府學過為由,將她敷衍過去。


    其實這些帳冊的內容,都十分簡單,不過加減乘除罷了。


    蕭貴妃之所以覺得難,是因為大周重農輕商,女子隻要會琴棋書畫便可,不需要學習算術。


    而沈風斕從一個幼童都要學習數學的地方來,當然比蕭貴妃要熟練得多。


    這些帳冊在她眼中,就跟小學水平差不多。


    蕭貴妃點了點頭,「不愧是太師府的嫡女,既然如此,日後你便常常進宮幫本宮看帳冊吧。」


    有沈風斕幫忙,她才能多些工夫陪伴聖駕,還能多保養保養皮膚。


    沈風斕藉機談籌碼,「風斕看的雖快,不過看多了,還是覺得有些眼酸脖子疼……」


    蕭貴妃哪裏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立馬拍板,「以後你不必立規矩了,本宮實在心疼你,有人敢說閑話,就讓他來找本宮便是!」


    蕭貴妃從前不掌管後宮,尚且無人敢惹她。


    何況是現在?


    沈風斕心裏清楚,麵上還要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


    「多謝母妃關愛。」


    等一迴到晉王府,她的本來麵目就露出來了。


    辛辛苦苦從宮裏迴來,看到他們父子三個坐在草蓆上,玩得不亦樂乎。


    一旁貓打盹,兔子吃草,一派和諧。


    再想到她在華清宮做苦力,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她惡狠狠道:「軒轅玦,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那個珍珠膏的事情別提我名字!」


    椒香當時提到珍珠膏的時候,蕭貴妃的反常她明顯感覺到了,隻是裝作在認真看帳冊而已。


    一想便知,一定是軒轅玦沒有聽她的話。


    被直唿其名的軒轅玦一臉不解。


    難道他母妃近日頻頻傳召沈風斕,和那個珍珠膏還有關係?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麽,麵露尷尬之色。


    「可是……你叮囑之前,我已經和母妃提過了。」


    沈風斕提醒他的時候,是珍珠膏送到京中,正要往華清宮送的那個時候。


    而他向蕭貴妃提及此事,是在此之前。


    沈風斕一聽,隻得作罷。


    「你是怎麽和母妃說的?」


    軒轅玦忽然發現,自己還是不夠了解女子的心思。


    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解沈風斕上,忘記了蕭貴妃也是個女子。


    「我說,你沒有皺紋用不到珍珠膏,正好可以給她用。」


    軒轅玦老實迴答,心中暗暗咋舌。


    原來他母妃這些日子反常,就是因為他這句無心之言。


    不就是說她有皺紋嗎?


    他母妃果然還是小心眼,隻有沈風斕與眾不同。


    想及此處,他不禁微笑。


    沈風斕:「……」


    「殿下可真是會說話,專挑母妃不愛聽的說。」


    「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進宮告訴母妃,她臉上其實一條皺紋都沒有?」


    他可不希望沈風斕三天兩天往宮裏跑,連陪他的時間都少了。


    沈風斕道:「雖然母妃麵上的確沒有皺紋,不過我敢保證,殿下這樣說誰聽都覺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蕭貴妃那顆少女心,才不會願意聽他的解釋。


    「放心吧,今日我替母妃看帳冊找出了許多問題,她已經不再讓我立規矩了。」


    這是她一貫的風格,用自己的能力解決問題。


    軒轅玦道:「什麽帳冊?」


    「內務府的帳冊,有多處疏漏,不過看樣子都不是近日的。好比長生殿整修屋簷之事,至少隔了一個月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蕭貴妃初掌後宮事務,這是要拿衛皇後開刀了。


    矛頭指向衛皇後管理不周,使得內務府帳目混亂,才能將自己的威權樹立起來。


    蕭貴妃這一招用的不錯。


    她知道自己在收買人心上比不過賢妃,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軒轅玦道:「賢妃心機深沉,絕不會就此罷休的。你下迴再入宮要小心些,遇見賢妃離她遠一點。」


    真正可怕的,並不是衛皇後這種,張牙舞爪之流。


    反而是賢妃這種笑麵虎,口蜜腹劍,才最最可怕。


    沈風斕點頭道:「我明白。」


    後宮之中,衛皇後被皇上變相禁足,賢妃與蕭貴妃形成對立之勢。


    朝堂之上,太子徹底失勢之後,便成了晉王和寧王平分秋色。


    寧王像是忽然拔地而起似的,一下子走進眾人的視野之中,聲名鵲起。


    從前的他,永遠是站在太子的身後,那個不溫不火的角色。


    太子擋在他身前,就像是一座高山,擋住了身後的河流。


    現在山倒了,人們才發現,那條河原來也寬廣得很。


    他頭一迴堂堂正正走進眾人的眼中,並且擁有許多的大臣擁護他,支持他。


    今時不同往日,才發覺寧王不僅是個賢王,也是個有王者風範的皇子。


    他具備和晉王一爭的資格。


    對於此事,晉王顯得很是淡然。


    他對此早有準備,並不懼怕寧王。


    指使國子監學生打殘黃顯榮,是他先發製人,給寧王的一個警告。


    寧王給沈風斕送了一座宅院,那同樣也是在告訴晉王——


    沈風斕,他要搶。


    那把龍椅,他同樣要搶。


    而對此怨氣最大的,卻是恆王。


    他多年來不得聖寵,母妃不過個小小婕妤,屈居於太子和晉王之下,他不惱。


    現在好不容易太子倒了,總該他揚眉吐氣了吧?


    沒想到朝臣們還是不把他看在眼裏,那些原先依附太子的官員,都奔著寧王去了。


    這叫他氣個半死。


    寧王是個什麽東西?


    生母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還曾經出過大醜事,失了聖寵。


    寄養在賢妃膝下,就跟一條喪家犬似的。


    這樣的一個人,憑什麽踩在他頭上?!


    恆王在府中暴跳如雷,恆王妃便忙著勸解。


    「殿下到底是看晉王不高興,還是看寧王不高興?」


    恆王道:「當然是寧王!晉王的母妃是蕭貴妃,本王如何與他相提並論?蕭貴妃一把年紀,看起來比你還年輕美貌許多,如何比得?」


    恆王妃撇了撇嘴,老大不樂意。


    說蕭貴妃就說蕭貴妃,拿她來比較什麽。


    她要有蕭貴妃那般美貌,當初也不必嫁給恆王這個不得寵的了。


    「這有何難?」


    恆王妃道:「殿下想想,寧王得勢,不悅的必定不止你一個。殿下不如與晉王交好,借他的手來對付寧王。」


    「晉王?」


    恆王麵露猶豫之色。


    晉王名義上雖是他的弟弟,出身卻比他高貴,從小就被聖上寵愛到大。


    他的性子也驕傲,連太子都不放在眼中,何曾看得上恆王這個二哥?


    兩人同是皇子,實則是雲泥之別。


    見到他一臉猶豫,恆王妃慫恿道:「晉王的性子和從前不同了,你肯主動示好,他不會不給你麵子的。再說了,你看我同沈側妃多要好!」


    她微微低下頭,示意恆王看自己頭上的黑珠步搖。


    這支步搖是聖上壽宴的時候,沈風斕主動送給恆王妃的。


    作為迴禮,恆王妃還把自己的白玉釵給她戴上了,兩人直接妯娌相稱。


    再之後沈風斕過壽,恆王妃也特特備了壽禮送去……


    這樣說起來,還真是關係親厚。


    「晉王那麽寵愛沈側妃,就是看在她的麵子上,也不會拒絕的。殿下若是擔心,不如妾身先去同沈側妃通個氣?」


    ------題外話------


    伊人求評價票!《妖王邪寵,毒後歸來》竹隱修卿。


    雙強,虐渣,狗糧不斷,小可愛們搜「妖王邪寵」就可以搜到。


    江家小姐與段王爺,錦繡良緣,郎才女貌。


    一場奪命局,不可一世的段王爺,一抔黃土隨風逝。


    毀江小姐好姻緣,收兵權,誅江府,廢皇子。這仇,報不報?


    再活一世:「你們要好過,那我就不讓你們好過,我要做個亂臣賊子!分這半壁江山!」她眼神鋒利


    「本王要叫這天下易主,誰攔我,我殺誰!」他哞若寒星


    小劇場:


    「嘖,一進來就是活色生香」


    「你脫衣服做什麽?」


    「吃你——」段殊玦輕吐出兩字,腔調醉人,無盡風流。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妾身由己不由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人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人歸並收藏妾身由己不由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