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師古的密使剛剛策馬上路時,長安大明宮金鑾殿,高嶽果然正和皇帝,及諸位翰林學士、樞密使密畫鏟平淮西事。


    今天的議題便是,若魏博、淄青介入進來,該如何對付。


    高嶽的建議是,挑唆成德王武俊,與田緒、李師古先鬥。


    具體來說,就是利用三汊城這個地方為誘餌,讓王武俊這頭老狐狸去撕咬李師古。


    原來,朝廷昔日在河朔戰爭裏,也曾對淄青平盧軍用兵,那時李納的叔父李洧聽取白居易父親白季庚的勸告,獻徐州反正朝廷;而北麵,另外位平盧軍大將李長卿,則獻德州、棣州反正朝廷。


    (注:棣州,即如今山東省北部的濱州市,和河北南麵交界,臨海。)


    其後,德州、棣州最終被朝廷劃給了王武俊。


    然而棣州是黃河入海的地方,彼處有座叫蛤,蛤,蛤朵的大鹽池,年產鹽數十萬石,所獲極其豐厚,李納不甘心丟棄,所以雖把德、棣兩州給了王武俊,但依舊築造一座軍城來守衛蛤朵池,這城便是三汊城。


    同時三汊城臨靠魏博鎮,還是李納和田緒互相交通勾連的據點所在。


    對王武俊來說,三汊城則是他的眼中釘,隻要能拔除這裏,蛤朵池的鹽利便能歸他所有。


    “讓王士平知會成德鎮的進奏院,若朝廷對關東用兵,棣州三汊城和蛤朵池,任憑他去取。”皇帝答應高嶽的策劃。


    隻要成德軍出馬,那麽李師古、田緒便能被牽製住,朝廷官軍即能專力削平淮西。


    “高郎,這段時間你專力發堂牒,催促鎮海軍的韓洄,和鄂嶽觀察團練使李兼,大力製造戰船,未來平定淮西必有用途。”皇帝不虧是微操的高手,這點細節他也考慮到了。


    高嶽表示馬上便遵照執行,然後他頓了頓,就對皇帝說:“昔日李兼因進奉陛下銀瓶事,被竇參抓住把柄生事陷害,導致鄂嶽判官楊憑和支度官柳鎮殃及池魚,被貶去嶺南,此兩人素有才幹,請陛下將其量移起複。”


    皇帝這時卻一臉不太情願的模樣。


    高嶽知道這皇帝素來心胸不廣,隻要被他貶謫過的,連量移都很難,別說官複原職了,不過高嶽這時很堅決地請求皇帝說:“如未來對淮西開戰,鄂嶽為最緊要的兵運處,請陛下將團練使升為鄂嶽沔蘄節度使,並專門設一軍鎮守。所以才需要楊憑、柳鎮這樣的人才重新迴歸,發揮光熱。此兩人原本可能會死在瘴癘裏,現在能得此重用,也必將誓死迴報陛下的恩德。”


    皇帝考慮下,答應高嶽,“於鄂嶽設武昌軍,以李兼為節度使,同時召楊憑和柳鎮迴鄂州來。”


    商量妥當後,高嶽便滿意地退去金鑾殿西堂,勾當裁判各種文案去了。


    不久,大盈庫使霍忠唐匆匆趕來,告訴皇帝說:“大家,先前派去米脂的中官迴報來啦。”


    皇帝一想起這事,然後用種害怕的眼光望望西堂,才低聲問霍忠唐說,到底如何了?


    霍忠唐就說,尚書左丞趙憬已和去的人談妥,不再發密詔調集天德、天兵和振武軍騎兵前去劫德陽公主,而是等陛下派冊封泮官特勤的使節到朔方地,然後再提議迴鶻,專設一處拂廬供主居住,而主也不用再嫁給泮官特勤了。


    “好,如此最好。”皇帝不由得欣慰地抹了額頭上的汗,心想總算趕得上,沒讓事態爆炸。


    要是這事情砸了,不但迴鶻那邊棘手,這邊高嶽肯定要指責他。


    心中放下事的皇帝,在吃晚餐時不由得多喝一份菜蔬湯羹,然後就坦然地去和宋家三位女學士一起,描畫設計新的大唐軍服征衣去了。


    但皇帝始料未及,且控製不住的是,迴鶻的事態還是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漠北,烏德鞬山(於都斤山)下,緩緩而過的昆河(鄂爾渾河)邊,迴鶻的王庭便在此。


    原本迴鶻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住的全是穹廬帳篷,不過自從在安史之亂後,幫助唐王朝平定叛軍,得到大批唐朝饋贈的金錢和布帛,再加上胡商的經營,很快王庭便出現不少定居的城池,其中尤其以可汗所居住的王庭城,和其妻子所居住的可敦城規模最大,裝飾也最為華麗,可謂“瑤祠雲構,甲第棋布”。


    現在的德陽公主就居住在可敦城中,周圍三裏,都有高高的城牆衛護。


    自從武義可汗死後,德陽公主忽然又覺得自己那“智慧端正長壽孝順可敦”的身份又喪失,在這片大漠草原上,她成了個外來者,惴惴不安地在城中,不曉得自己馬上會麵臨什麽樣的暴風驟雨。


    因為對麵的王庭城裏,似乎整日都有勾心鬥角,你死我活。


    不安的消息,隱隱約約傳入德陽公主的耳中,什麽兄弟鬩牆,什麽黠戛斯、葛邏祿的外侵,像團團的迷霧般,混沌又可怕。


    坐在錦繡的席上,德陽公主隻能輕輕撥動數下琵琶弦,彈奏一曲《鳳歸雲》,聊以舒緩不安的心境。


    唉,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為國謀。


    哀婉鏗鏘的琵琶聲傳入到夜空中,此刻王庭城的金宮內,剛剛準備接受唐朝“忠貞可汗”封號的泮官特勤,也即是多邏斯,臉色發青,口吐黑血,手中喝了一半的馬酪酒,灑了一地。


    他掙紮著抬起眼,宮殿門外,人影和火光竄動,喊殺聲和馬蹄聲四起。


    他迴頭,自己的少可敦,葉公主立在自己麵前,臉色如冰霜般。


    葉公主,乃是仆固懷恩的外孫女,其母親崇徽公主為唐代宗的養女,後嫁給牟羽可汗。


    而牟羽可汗,正是死在多邏斯父親武義可汗的手中。


    葉公主和多邏斯的婚姻,並未真正消弭這血仇。


    “你的弟弟毗伽就在門外,我是和他串謀的。”這時葉公主告訴了多邏斯真相。


    這一日,她已經暗中謀劃了很久。


    直到多邏斯放鬆警惕,飲下她所給的那杯有毒的馬酪酒。


    “你這樣做,迴鶻會滅亡的......”多邏斯掙紮著,用最後的力氣說到。


    “什麽迴鶻,什麽大唐?用女人的犧牲換來的和平、社稷,這樣惡劣無恥的國家,那還是讓它統統滅亡了好。”葉公主冷冷地迴答,彩繒纏頭上綴著的寶珠,隨著她的語速,搖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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