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陽初升後,緩緩流淌的葫蘆河兩岸,不管在東側的蕭關塞,還是西側的白草峪,都籠罩在片肅殺靜寂的氣氛當中。


    唐軍的士兵全都按照部署,於各處埋伏妥當,馬嘴上都套在了事前就準備好的木銜,伏在長可及腰的山坡深草當中。


    而蕭關的障塞、烽燧和館驛區內,也暗藏著八百名騾子兵,和他們的坐騎。


    從表麵上看,蕭關、白草滿是平靜,重山和河穀間飛鳥愜意盤旋,一切如舊,可暗地裏卻匿藏著濃烈的殺機。


    “等到摧沙堡的隊伍來後,便照樣施放平安煙。”烽堠的台牆後,高嶽低聲對身旁的人說到。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過去......


    高嶽和整個伏擊區域的唐兵都在堅忍而靜靜地等待著,希望摧沙堡蕃兵的補給行軍路線和木簡上相同。


    終於,高嶽伏在烽堠垛口上的手猛地抖動下!


    白草峪直通南方的河穀裏,傳來了雜亂而龐大的腳步聲、蹄聲,還有牲畜們的叫喚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清晰。


    “廉使,來了!”白草軍兵馬使高固低聲而肯定說到。


    迅速地,映入高嶽眼簾當中,是川流不息的隊伍,中間為馬或犏牛,都背負著沉重的布囊,裏麵想必是糧秣——馬重英也夠能耐的,他六萬蕃兵能從河西長驅千裏,不攜帶輜重,越過黃河直攻鹽州,煽動周遭黨項十餘萬為仆從,不過人馬畢竟還是要吃糧食的,現在馬重英在慶州方渠前線,光靠就地劫掠,或黨項蕃落來提供補給已然不足,所以也隻能長途自隴右、會州運來給養,以補闕口。


    最重要的中轉站,便是原州摧沙堡。


    運輸隊伍的兩邊,是稀稀拉拉的西蕃邊防兵在護持,各個都騎在馬上,佩戴的碩大的箭囊、投石袋清晰可見,手裏持著馬槊,高固伏在垛口上非常仔細地數了數目,很肯定地告訴高嶽說,大約有一百五十上下。


    “這些應該都是桂。”高嶽心想道。


    而運輸隊伍群中,也夾雜著許多步行的蕃兵,這想必就是庸,或者是受雇來護持的河隴羌胡們,因他們和牛馬輜重混在一起,實在難以點出數目來。


    這支隊伍沿著六盤山山腳下的河穀地迤邐而行,漸漸地來到白草峪下,這裏是通往北麵的必經之處,也正是在這裏,摧沙堡的運輸隊伍停下了腳步,身為桂的騎兵們都伏在馬鞍上休息,步行的庸們則坐在道邊,有的在給牛馬嚼食穀子和鹽巴,又甩著啪啪啪響的鞭子,驅趕它們成群成群去葫蘆河畔飲水。


    忽然,高嶽遠遠望到,這支摧沙堡來的隊伍中間,用長杆豎起一麵布帛做的旗幟,對著河對岸自己所處的蕭關障塞搖動。


    “沒錯,沒錯,來人,給他們施放平安煙,讓他們放心過白草峪。”高嶽急忙大喊道。


    按照尚結讚木簡規定,每次過白草峪,摧沙堡的護持隊伍都要舉幟,而這時蕭關障塞便應該按照規定燃不同的煙火,來報告前路安全與否。


    這群蕃子,對漢唐以來中土的烽燧線,利用得倒是很好!


    可這次高嶽卻將計就計:


    蕭關烽堠台下的闊地上,列著一囤囤捆紮好的幹燥長草,用不同的草來施放信號——白天裏燒的叫“烽”,燒得是芨芨草,也叫苣;夜晚燒的叫“燧”,燒得是葦草,也叫積薪;不同數目的烽燧,代表不同的軍情,另外在烽燧裏混入牛糞馬糞羊糞,燃起的那叫狼煙,這就表示敵人正在入侵,戰爭即將爆發,是最緊急的報警訊號。


    “報平安,白日燃三堆芨芨草,不入糞矢。”白草軍士兵上前,將三捆芨芨草擺入到烽堠台下。


    接著高固揮手,台上的士兵用火繩點著垛口桔槔上的火盆,而後將其叩下,點著牆下芨芨草的草捆,瞬間三道芨芨草專有顏色的煙火自蕭關障塞上升起,格外醒目。


    果然,河對岸的摧沙堡運輸隊伍見到芨芨草的火光,認為四麵無警,便重新集結起來,大搖大擺地穿入了白草峪當中。


    當這隊伍的“尾巴”,隱沒在白草峪後,高嶽便急速地揮動了拳頭!


    旁邊的高固立刻站起,宣布升我白草軍五色旗!


    很快,青色的牙旗順著高杆被拉起,接著在風中招展起來。


    這時白草軍城的舊台地上,密密麻麻地立起許多人馬來,為馬有麟的神策騎兵和劉國光的涇原騎兵,各個黑衣黑甲,轉忽森然出現在摧沙堡運輸隊的麵前——稍微彎曲的河穀通道,就在這闊大的台地下穿過。


    領頭的一名西蕃的“桂”舉高馬槊上拴著的旗幟,大聲喊著,似乎是在傳達著“有敵襲”的訊號——牛羊和人馬都在驚駭裏胡亂奔走,然則他們的活動區域,被六盤山的峭壁和葫蘆河夾住,無法騰挪開來,更不要說展開抵禦的隊形了。


    涇原騎兵們一馬當先,許多唐兵將弓舉起,弦拉到了耳邊,於奔騰當中將旋轉的箭矢唿嘯著射出,緊隨其後的是神策騎兵,他們分道,自台地各處疾馳而下,就像是撲麵而來的黑色驟雨般!


    哇哇慘叫裏,摧沙堡運輸隊首當其中的人和牲口,瞬即就有人中箭伏地倒斃,“阿卜,阿卜!”幾名披著鎧甲的桂們,擺動手裏的武器,調轉馬頭,指示著大夥兒往白草峪的隘道處退去,接著煙塵大作,運輸隊的人馬擁堵著,向來時的白草峪狂奔。


    就在這當子,二十名左右西蕃騎兵,自覺結成道防線,橫斷在道路當中,充當撤退的殿後兵馬,阻擋狂潮般席卷而下的劉國光、馬有麟部。


    就這些人還想阻擋我們?


    風般的涇原騎兵和神策騎兵,跑動衝下,緊接著就遭到了烏朵投石的問候。


    一名最前麵的唐軍騎兵,哇的聲慘叫,手裏舉著的劍倒飛出去,額頭上中了記投石,本人翻落墜馬,接著伏在地上,被無數馬蹄騰躍而過,不知死活。


    這投石,是西蕃騎兵在馬背上拋出的,須知戴著烏朵可不止是西蕃的庸們,許多正規的武士也喜用烏朵甚於弓箭。


    衝鋒下來的唐軍騎兵大怒,成群結隊地劈入到西蕃騎兵殿後的防線上,可西蕃騎兵毫無畏懼,抽出各自的刀劍武器,雙方衝撞起來,舍命廝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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