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還親自提筆撰寫文章,迴憶起代宗皇帝李豫對自己的諸多關愛提攜,是邊寫邊哭,請他多多顯靈,庇佑全涇原的軍民。


    當然這哭有七成是發自肺腑的,因為李豫確實對他很好,現在他發達了,當然不能忘卻前代的皇恩。


    “逸崧要去興元府為少尹?”王母宮旁側山坳裏的草堂處,吳彩鸞十分驚訝。


    “煉師可繼續在迴中山清修,我贈你宅一所,田莊一處,可靜待我的音訊。”


    這讓吳彩鸞十分開心,有了這個可就旱澇保收。


    這時想起薛煉師的話語,高嶽忍不住,便問彩鸞的夙願到底是什麽,自己可以幫忙的。


    “數年前在勝業坊鳴珂曲裏,高嶽微末,不敢說此大言,可而今小有所得,願以阿師所托為念。”


    “哎,逸崧,這些年本師也積攢了點錢財,我覺得距離實現願望也不遠了,隻是不知那人願意還是不願意。”


    這會兒高嶽才明白,當初自己錯怪煉師,還以為她到處借錢是因為沉溺博戲所致,可沒想到彩鸞阿師也是為了實現心中的理想的。


    “攢了多少貫?”


    彩鸞得意地豎起三根指頭,低聲切切,說三百貫啦!


    也不錯,夠在長安城購買間寬綽宅第了。


    不過高嶽想了想,便急忙又問:“阿師,你的錢怎麽從未見你攜帶過?”


    “我都隨了南省禮部司的食本錢了!”彩鸞得意洋洋。


    “呃!!!”高嶽聽到這話,眼睛瞪住,頭皮都要炸了。


    原來,朝廷各司“食本錢”拿給吏員或商賈去放貸,這幫人就會又在民間集資,混到食本錢當中去收取利息,從中賺取差額,算是個灰色收入。


    可長安兵亂後,這各司都隨著落難的皇帝播遷到奉天城裏,那些流在民間的食本錢,早就蕩然無存、不知所蹤了!


    高嶽急忙對彩鸞煉師說了這番道理。


    煉師的笑容漸漸僵直,可一時間還不能接受這噩耗,“不,不是,朝廷的食本錢,怎麽可能會虧掉,更不能不認賬啊?朝廷的嘛,朝廷的......”


    她見到高嶽仰麵扶額的表情,便知道逸崧是不會欺騙她的。


    “我的錢哇!”很快,彩鸞煉師幾乎崩潰,聲淚俱下,癱坐在杌子上,捫心頓足。


    高嶽便勸慰彩鸞煉師不要傷心,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去興元府後,必定幫你彌補迴來,並且你的心願我明了,包在我的身上。


    唉,這點上這吳煉師懂的東西,可比薛煉師差得遠了。


    好說歹說,彩鸞才抽泣著對自己說,以後隻能繼續仰仗逸崧了。


    高嶽下山後,彩鸞蹲坐在竹榻上,自己煮了盤蕎麥麵,熄了芸薹油燈,接著默默地吃起來,邊吃邊落淚,心疼這麽多年的積蓄化為烏有。


    興元元年,公元七百八十四年二月,原隴州刺史韋皋領奉義軍蕃漢兵共五千五百,戰馬一千七百匹,自陳倉道入鳳興二州;原吏部吏部司郎中、原州刺史高嶽領白草軍蕃漢兵共六千,戰馬一千一百匹,入褒斜道,向梁州興元府而去。


    這時,興元府的衙署當中,原山南西道節度使賈耽正在準備移鎮的事宜,讓胥吏和兵卒忙來忙去,馬上高嶽來此赴任,他就得辦好交割手續。


    大將吳獻甫怒氣衝衝地走入進來,接著甲片抖動,對著賈耽抱怨道:“節下,這高嶽孺子何德何能,陛下鐵定心思讓他來占咱們經營多年的梁州,卻讓我們去剛剛被淮西叛賊攻陷洗劫的襄陽。”


    “因為山南東西二道,都要保護自漢水入上津道的財賦啊。”賈耽很和氣地答複。


    吳獻甫可沒那麽好說話,狠狠砸了下拳頭,接著走出軍府,對麾下甲士說道,“聖主最早給孺子高嶽的幕職,是節下的行軍司馬,可轉眼間他為漢中都團練使,將節下排擠到襄州去,這算什麽?算行軍司馬奪權,是可忍孰不可忍,等到交割宴會時,我等定要給那高嶽點顏色瞧瞧。”


    沒過數日,消息傳來,高嶽的部伍已經抵達褒城城關處,賈耽派幕府內的諸多僚佐熱情相迎。高嶽急忙下馬垂鞭,和諸位互相行禮。


    原山南西道幕府裏以文士居多,頓時熱烈的場麵控製不住,大家都紛紛開始吟詩起來,大部分人都清楚這位高逸崧,現在是聖主身旁的紅人,可馬虎不得,於是《迎高少尹於褒關道中》之類的酬唱四起,又有營妓幫襯調侃,一時間褒城青山綠水間,鶯歌燕舞和歡聲笑語不絕。


    高嶽不善詩歌,隻能靜靜微笑著看他們,並拿出布帛來,不斷賞賜給佐酒伴行的營妓。


    營妓們都想湊著他,可見到高少尹馬後的車內,正妻雲韶正在那裏坐著呢,雖然少尹的夫人滿臉稚氣,白白嫩嫩的,可營妓們又猶豫紛紛,心想這位不會是暗藏殺氣吧,悍婦不能隻看外表的。


    另外白草軍浩浩蕩蕩的儀容,和那麵招展的黑白貔貅戰旗,也讓營妓感到害怕,隊伍裏不但有軍卒,還有隨行的家屬,及不少工匠——原本營修奉天城時,皇帝將作監裏派來的工匠,年近六十的全由高嶽拍板繼續返聘錄用,這群人霎是高興,因為到了六十歲後,將作監肯定要辭退他們,而今兵荒馬亂的,謀生不易啊,便都心甘情願地追隨著高少尹,前去興元府紮根。


    漢中理所南鄭城,即在漢水北岸,又分為新城和舊城,新城乃在舊城西南處,是隋朝時期新築,鄰靠漢水有個集散碼頭,更有韓信的拜將壇為名勝,而賈耽正好於此搭起錦繡彩棚,歡迎高少尹的到來。


    高嶽登拜將壇,疾趨而上,見到坐席上的賈耽,便行晚輩之禮,絲毫沒有倨傲的表情。


    賈耽也趕緊將高嶽扶起,並朗聲笑道:“高少尹,在這個拜將壇宴請您,不會讓您受屈吧!”


    “賈相公(此時賈耽為檢校散騎常侍)入襄州荷朝廷重任,又將漢中旌節轉於在下,轉輸財賦,共助國艱,怎會讓嶽有受屈?況賈相公又為李少源摯友,嶽即為小字輩,當侍賈公如父,此後但凡有所差遣,嶽及白草軍萬死不辭。”


    賈耽大笑,連說小友言重,說著引著高嶽的臂彎,請他伴自己同座。


    跟著高嶽而上的,隻有中虞侯郭再貞和長史韋平。


    這時彩棚下坐著的大將吳獻甫冷冷哼了聲,對障子後的武士打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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