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亞,早年在杜鴻漸的幕府裏為從事,後杜鴻漸以宰相身份領劍南副元帥,入西川想要平定崔寧時,杜亞和楊炎同為其判官一道入川,二人算是好朋友關係。然而迴朝後,杜亞卻隻被授予諫議大夫之職,怏怏不快,後來更是和楊炎友情決裂:因李棲筠被代宗命為禦史大夫後,杜亞將李棲筠目為未來宰執的不二人選,迅速巴結李去了,而李又是和元載交惡的,故而杜亞自此和元載一黨分道揚鑣。


    但杜亞命不好,李棲筠當上禦史大夫沒多久,雖然很是彈劾了幾位元載黨羽,可優柔寡斷的代宗卻始終下不來決心除去元載本人,李棲筠又是個急性子,不久真的“急死”了。


    李棲筠一死,杜亞失去靠山,就在諫議大夫的位子上被晾著,後來元載垮台時,杜亞也是審訊元載隊伍裏的一員,又巴望著能借此升到宰執:可命運又給杜亞開了個玩笑,常袞當上了宰相而不是他,並且常袞因厭惡他,為相後不久就把他外放去當了江西觀察使。


    而皇帝如今又請杜亞迴朝,似乎要委以重任。


    所以令狐峘很容易就想到杜亞。


    這次,一定要幫杜亞當上禦史大夫,進而讓他能平章事。


    當即精通文學的柳登、柳冕兄弟就揮毫潑墨,寫就封書信,要送到正在往京城而來的杜亞手中。


    內容很直白:你與楊炎關係這麽差,迴朝後應該和我們攜手對付楊炎。


    很快機會到來,散騎侍郎蕭昕在宣陽坊南園裏舉辦場齋會,雖然蕭昕平日裏為官低調,懷抱“則哲之知”,從不主動參合事情,但此次還是頗為邀請幾位故知,但朝官便隻有劉晏。


    於是令狐峘、崔造、柳氏兄弟也來參會,實則是想向劉晏申請機宜,隻要劉晏點頭,他們就要動手。


    而蕭昕齋會的前二日下午,在崇文館當校書郎的獨孤良器、衛次公迅速私下找到升平坊,告訴高嶽個看似尋常的消息:


    “前宰相杜鴻漸之子杜封,想要入崇文館為生徒,杜封找的舉薦人便是宰相楊炎,而楊炎先前也找過禮部侍郎令狐峘,令狐禮侍就讓楊炎寫封親筆署名信,以示舉薦。”


    高嶽眉頭一皺,便低聲問二位,“杜封合不合入崇文館?”


    這事明顯獨孤良器非常熟悉,他便對高嶽說:“弘文、崇文二館都有定員,弘文生徒十六,崇文生徒十五,向來是貴胄子弟爭趨之地,簡擇標準十分嚴格......”


    聽獨孤良器所言,高嶽算是明白了,弘文、崇文兩座學館,雖然一個是門下省所管,一個是太子東宮所管,可擇生的權力卻在禮部手裏。而這二館又因及第容易,是為官捷徑,所以入學競爭非常激烈殘酷(國子監卻備受冷落),皇親、高官、宦官無不想把自家子弟往裏送,故而入學標準十分嚴苛,必須是皇帝本人緦麻以上親戚,皇太後、皇後大功以上親戚,一家可以選兩人入學;大臣,職事官二品,散官一品,中書門下正三品同三品,其一家可以選兩人入學;京官裏職事官三品,中書門下同平章事三品,供奉官三品,一家可選一人入學。


    光是第三個等級,基本上都是宰相級別的,也即是說就算當上宰相,其子侄當中也隻能有一位憑靠門蔭才可入弘文、崇文二館就學。


    你問公主的兒子行不行?不行,因這個“親”,隻是看父係而非母係,除非公主的駙馬丈夫做到二品高官才行,否則連公主兒子都沒法送入弘崇二館,隻能幹瞪眼。


    所以這時候就輪到禮部侍郎吃香了,之前常袞在這個職務上,霍忠翼、馬璘都曾希望把自家子弟塞進去,但常袞雖然為政苛細,但原則性還是有的,斷然拒絕!


    而杜鴻漸雖然當過宰相,但他的大兒子杜收已入過崇文館,也即是說這份門蔭已花光,現在小兒子杜封也想入,那可就......隻能找楊炎走後門了。


    “也就是說杜封找到了楊炎?”


    “沒錯,畢竟楊炎算是杜鴻漸的故吏。”衛次公迴答說。


    “那楊炎寫了這封舉薦信沒有?”


    “寫了,並且令狐禮侍也收下來,今日杜封已入館就學。”


    “不好......令狐峘肯定要用這封信,去向皇帝告楊炎的狀,這樣的話反倒......”高嶽此刻額頭上冒出汗珠來,他意識到劉晏的這群門生故吏,就像是後世某些明星的粉絲般,不把自己偶像徹底作死是不會罷休的。


    現在我這位穿越到大唐來的小小殿中侍禦史,要出手了。


    南園當中,主人蕭昕微笑著,對入席的劉晏說,今日老夫聊備粗酒野蔬款待仆射,另外還請來位同朝小友。


    劉晏望去,果然在蕭昕所指的席位,身著白麻便衫的高嶽自屏風後走出,隨後跪坐下來,正對著自己作揖。


    果然如此,怪不得我入南園後,居然連半個僧侶都見不到,還奇怪這蕭中明齋會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卻是讓逸崧來見我,可是該說的我已在逸崧入蜀前說明白了。


    劉晏怫然不悅,當即指責高嶽說:“逸崧既然是憲司禦史,這私人宴席就不該來參加!”


    其實別說私人齋會,許多禦史大夫就算是皇帝禦賜百官宴席,為了避嫌也不會來參加。


    “高三昔日尚書省西子亭覆試,曾蒙蕭散騎拔擢及第,故而也算是高三座主。座主齋會,門生來參與,此乃人之常情。況且,高三有話要對使相說。”高嶽解釋說。


    劉晏更加憤怒,“你是憲司禦史,我是尚書仆射,哪來什麽話可說?還是在蕭散騎的私宅裏!”便起席借故身體不適,直接告辭,往南園廊下走,令狐峘、崔造二位也起身跟著他。


    而噔噔噔的腳步響起,高嶽根本不顧禮儀,斜刺裏追來,攔在劉晏的麵前。


    “逸崧!......讓開!”劉晏滿是又急又痛心的表情,伸出袖子來,要把高嶽給推搡開。


    他不希望高嶽卷入進來,就和他從來都不希望女婿潘炎摻和進來的心情是一樣的。


    可隨即劉晏的胳膊一沉:


    高嶽雙手抓住自己的衣袖,接著這位年輕人噗通直接跪在自己的麵前,語出更是驚人,“令狐禮侍懷中的那封信,請千萬千萬不可呈交給聖主,千萬千萬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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