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高嶽剛剛走到城門處,就看見幾名馬凹原的驛卒氣急敗壞地跑來,連喊沒有王法了。


    高嶽便把他們攔住,說怎麽了。


    “長武,長武城軍突然占據了馬凹原驛和河對岸的烏氏驛,扣留所有的書信和驛馬,還把我們給逐出來了。”


    “什麽!”高嶽大驚失色。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城外百姓大亂:李懷光、孟涉、石演芬、達奚小俊等朔方將,統率著數百騎兵,向城門這裏一步步靠近。


    馬背上的李懷光看到高嶽,便遠遠地用馬鞭指著他,溫言喊到:“高孔目,我知你與我判官高公楚同是渤海高,咱們昔日在汾陽郡王府也有過一麵之交,現在不幹你事,有幾位擾亂軍紀的逃將,跑到你們涇原軍府來搖唇鼓舌,請交給我帶迴長武城處斷。”


    高嶽笑了下,而後便急速退到城門內,揚手對城堞上的戍卒高唿:“落城門!”


    “你!”李懷光大怒......


    這下,西蕃的秋月入侵軍剛剛敗走,來解圍的長武城軍又鬧起內訌:李懷光現在占據了馬凹原和烏氏兩座驛站,隔斷了涇原行營和靈州朔方幕府間的音信,要威逼涇原軍府交出藏匿其中的溫儒雅等將來,實則是想先斬後奏。


    可段秀實自城中,要高嶽代筆寫信給李懷光,將其叱責番,並要求他及時迴頭是岸懸崖勒馬,不然自己要統率涇原行營平定“亂軍”。


    得到書信的李懷光又怒又怕,知道給自己周轉的時間不多,可又不甘心殺不了溫儒雅,因為“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先前說了要殺溫儒雅,那就得殺,留下總是個後患。


    於是李懷光首先嚴令全軍駐屯在馬凹原、薛舉城和烏氏城間,不得騷擾劫奪涇州城下的坊市,但卻又在驛道當路排下拒馬,並不斷派人前往涇原軍府,軟磨硬泡,要段秀實將人給交出來。


    而涇原行營方麵,數個堡壘和軍屯也如臨大敵,密切監視著李懷光的人馬,雙方的長候騎兵經常發生小規模摩擦。


    兩日後,高嶽前往馬凹原驛站,代表段秀實給李懷光送來和解的方案:“溫儒雅等指涇水發誓,隻要李大夫退軍,不再追究他們,此事便冰釋,雙方各不再提,李大夫返歸長武城,溫儒雅的部眾也歸大夫所有。而後由段使君再次設宴,款待諸位。”


    驛站正廳內,李懷光握著劍,麵目嚴肅地迴答高嶽說:“溫儒雅的罪行有三,數年前黃菩原之戰飲酒亂陣,導致我軍十喪七八,此其一也;而就在先前青石嶺之戰時,逡巡不前,沮我軍士氣,此其二也;涇原軍府之宴,毫無體統,飲酒縱性,與安西軍將爭風聲婦人,此其三也。此等蠹蟲若不嚴懲,此後必將亂我涇原方鎮。”


    “黃菩原之戰,上至領軍主將渾瑊,下到普通軍卒,其覆敗之責汾陽王無一過問,現在豈可追溯?青石嶺之戰,溫儒雅的建言也是出於持重考慮,無可厚非;而先前宴會小小的誤會遺憾,涇原都將焦伯諶已和溫儒雅冰釋前嫌,還望大夫海涵。”高嶽一一作出迴答。


    “懷光身為都虞侯,受汾陽郡王之令繩墨軍紀,絕不可能姑息養奸,此事,溫儒雅死便不追治,我李懷光死也不再追治,否則必將窮治到底!”李懷光自胡床上站起,毛發皆豎,蠻性發作起來。


    高嶽還待抗辯,這時自驛站東廊走入個人來,直接詰問李懷光說:“都虞侯你擅殺軍將,到底所為何事?”


    結果李懷光和在場的朔方眾將一見此人走入,頓時氣焰全無,各個躬身行禮,“見過杜從事!”


    這位正是朔方從事杜黃裳,這時雖無涇原方麵的書信,卻預先得到汾陽王的授意,兼程自靈州趕到烏氏城來,長武城軍卒見是杜黃裳,根本不敢加以阻攔,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到這馬凹原驛站來。


    一切似乎都在郭子儀掌控當中。


    見杜黃裳來了,李懷光瞬間蔫了,坐迴到胡床上,高嶽見這位額頭已冒出冷汗,便起身向杜黃裳行禮,替李懷光解釋了番,大意是都虞侯還是出於整飭軍紀才這麽做的,出發點是好的。


    杜黃裳看看四周,似乎也不想把事情給鬧大,便低聲對李懷光說:“你和監軍中貴人做的事,汾陽王早已知曉,這可是要殺頭的勾當,如今還不快快伏罪?”


    嗯......高嶽聽杜黃裳這話中有話,莫非這李懷光要殺溫儒雅等人,不單單是要吞並他們部眾,實現獨掌邠、寧、慶三州軍力的野心,還有更深的水在裏麵?


    “懷光知罪!”還沒等高嶽思考完畢,李懷光就自胡床上起身,咕咚跪在杜黃裳的麵前,冷汗淋漓。


    他麾下的諸位軍將也麵無人色,連連叩首,希望杜黃裳能代表汾陽王,寬恕他們的罪責。


    杜黃裳便將李懷光扶起,安慰他說,這三州都將和長武城軍使的位子還是你的,汾陽王年齡已高,無法長久呆在靈州,不日就要迴朝去,他預先就寬宥你,並讓我囑咐你,你現在位高權重,事事都得謹慎小心,以後不可再參與到這種滅族的事情裏來。


    李懷光也沒了之前的驕橫,隻能唯唯諾諾罷了......


    很快,長武城的朔方兵們撤走,離開了涇原方鎮,迴屯自己的駐地去了。


    而溫儒雅等將,則對救了他們命的段秀實千恩萬謝,而後隨著杜黃裳迴靈州去——郭子儀下令,要求此後把他們的駐地,與李懷光的分割開來,免得再生事端。


    百泉堡前,陣陣旋風刮過,籠子裏依舊還在那裏立著的營田軍卒史富,已蓬頭垢麵,籠子外幾名來照看他的軍卒,提著葫蘆舀著米粥,給他咕嚕咕嚕灌下。


    “入他娘,這姓高的孔目還真的是狠,說枷我十日,就真的是十日......蕃子來了不脫枷,長武城軍來了也不脫枷,現在我妻兒差不多得凍餒死了,他還是不脫枷,要是我妻兒有什麽不測,我早晚不得放過他。”


    “唉,你可別說了,不然枷你百日到死!”其他軍卒都求道。


    這時,兩名軍府裏的別奏來到,問了是史富嗎?得到肯定的迴答後,便說“十日期到了,遵孔目官的令,給你脫枷。”說完,就哢擦哢擦地開了鎖,脫了枷。


    史富出了木籠,便跌跌撞撞地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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