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一頓飯,吃的各有滋味。

    許家雖非貴門也是大戶,用膳講究食不言,是以今兒晚上即便沒有長輩入座,可寬敞的膳堂裏依舊是安安靜靜的,偶有湯匙碰著碗壁的脆瓷聲,那也已經算是刺耳的了。

    姚氏趁著下人布菜的時候見縫插針問的那個問題三娘子一直記在心裏,但此刻兩人雖挨著坐在一塊兒,可卻默契的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雙方都隻顧著自己碗碟裏的飯菜,抓緊填肚子。

    一刻鍾以後,大家陸陸續續擱了筷,三娘子這才問對麵的五娘子,“你姨娘今兒還在趙姨娘的屋裏吃嗎?”

    五娘子點頭,“十娘子這兩日好像有些咳嗽,趙姨娘不放心,一定讓我姨娘陪著。”趙姨娘生的女兒在許家行十,按著許家規矩,女兒家的名字是要過了三周歲再正經取的,是以現在大家就按著姐妹齒幼順序喊著。

    “你姨娘也不是大夫,若十娘子真的有什麽不舒服,找你姨娘有什麽用。”三娘子平心而論,“迴頭和你姨娘說,若十娘子再有什麽不舒服的。就讓你姨娘幫著去找母親要對牌請大夫,生病的事兒不能耽擱。”

    “我知道……”

    可這邊,五娘子應答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四娘子就淡淡的笑了起來,“到底是馬上要嫁進侯府的人了。說話做事現在都有派頭了。”

    三娘子冷眉一掃,看了四娘子一眼,頓時聞到了彌漫在周遭的火藥味,笑不至眼的說道,“原來我要嫁人了啊。那感情好,我這邊是不是可以同四妹妹討禮物了。或者,四妹妹是不是已經想好要送我什麽了?”

    她不知道四娘子說這句話的真假,也不知道四娘子這會兒在同她嗆什麽,可是論嘴仗,三娘子真要起心,也不是壓不過四娘子的。

    “許孝熙,你別太得意。”四娘子說著“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力道之大,直接撞翻了她身下的梨花椅,厚重的椅子“哐當”一下砸翻在玄磚地上,驚得正在桌邊收拾碗筷的兩個小丫鬟端著托盤就愣在了原地。

    “好了好了,這又是怎麽了?”姚氏見狀連忙站起來打圓場,“解語,外頭起風了,早些帶四妹妹迴去,上個月她才貪涼咳嗽過,這變天的當下,可不能再馬虎了。”

    想姚氏沒有進門以前,偶爾遇著四娘子和三娘子起爭執的時候。兩人身邊的丫鬟誰都不敢上去勸。這要遇著三娘子心情好,大多時候鬧兩句也就過去了,這要是三娘子也杠了起來,那通常都是要翻天了收場的。

    可姚氏過門以後,她雖不是長輩。卻是嫂嫂,平日裏許世嘉對姚氏也是多有敬讓的。下人們看在眼中記在心裏,姚氏在人前說話自然就有了分量,是以眼下她這一開口,解語一個機靈就上前笑著將四娘子拉開了。

    “你胳膊肘兒往哪兒拐!”四娘子的氣勁也不知是從哪兒竄上來的,一見解語在當下竟聽了姚氏的話,厲聲就罵開了。

    解語趕緊賠著笑意道,“我的祖宗,姑奶奶,您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外頭那麽多來來往往的媽媽婆子,這迴頭讓太太知道了,還不是您吃虧嘛……”

    見解語費神的一邊說一邊拽著四娘子往後門去了,三娘子方才收迴了目光,同五娘子和一旁沉默不語的遠哥兒交代了兩句話以後便並了姚氏出了正門。

    十月夜沉。秋高氣爽。

    三娘子苦夏,卻對寒意不大敏感。這會兒帶著涼意的秋風迎麵吹來,一旁的姚氏是趕緊攏住了身上的薄羽披風,而三娘子的披風卻還好端端的被她搭在臂上,都不曾上過身。

    遙遙看了看南邊屋群通明的火光,三娘子笑道,“父親他們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散不了,不如嫂嫂去我屋裏坐坐吧。”

    姚氏從剛才起就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三娘子細對,聞言就點了點頭。

    隨著腳下微快的步子,三娘子順勢就將手中的披風披在了姚氏的肩上。

    姚氏一愣。側頭看去。

    “我不怕冷,嫂嫂卻受不住涼。”三娘子笑顯暖意,眉目柔悅,瞳仁裏閃耀著的微光在夜色下看上去尤為晶亮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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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海棠軒,進了屋。子佩已經備好了消食茶和蜜桔。見三娘子後麵還跟著姚氏,子佩轉手就又添了一隻甜瓷深口盞。

    屋裏盈著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清甜醒人,又格外的安神。

    三娘子帶著姚氏脫了鞋坐上了羅漢床,張口先問。“今日四娘子在母親屋裏聽了什麽,這麽大的火氣?”

    姚氏苦笑了一下,“你走以後你哥哥就去了明月居,巧的是四妹妹也在,母親呢沒有要避諱的樣子。你哥哥說話也直,許是讓四妹妹心裏不是滋味了吧。”

    “她覺得我嫁的好?”姚氏說的隱晦,可三娘子聽的明白。

    姚氏抿了抿嘴,有些不言而喻,可忽然

    的。她靈機一動轉口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知道屋子裏有別人的,你猜到是父親了?”

    “我沒猜到是父親。”三娘子也不隱瞞,“我隻是猜到了屋裏有人。”

    “很明顯嗎?”姚氏也是一愣,“你哥哥還特意讓人挑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去喊的你,就是怕屋子裏有光照出了父親的影子會穿幫。”

    “也不是很明顯,就是覺得有些奇怪。更何況……嫂嫂不也暗中一個勁兒的在給我使眼色嗎?”三娘子笑姚氏這會兒是真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進屋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以前每迴我來,嫂嫂即便沒有出門來迎,可卻鮮少見著你是端端正正坐在羅漢床邊等我的,這是其一。其二,屋角的那麵屏風既不占雅又非貴物。無端端的被人擺在那兒,若我平日鮮少去找嫂嫂也就罷了,偏最近我又常去文墨樓,哥哥那屋子也不知道坐過多少迴了,也不曾聽嫂嫂你提及要在屋裏擺個屏風啊。”

    “你哥哥也說這法子不成。父親卻說你定是看不出來的。”姚氏一聽就樂了,可因為提及了三老爺,神色多少還是繃住了。

    “多虧父親篤定,我才能說的那麽義正言辭。”三娘子知道逢場作戲的姿態在姚氏麵前是多此一舉的,而且現在再來迴味剛才在文墨樓的那一幕,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扭捏作態。

    “好在,你是機靈的,說的也是滴水不漏。你走以後,我是跟著父親和你哥哥去的明月居,在那兒坐了一會兒。父親母親留了你哥哥用膳,我知趣就先出來了。不過我出來的時候,母親那邊已經鬆了口,這事兒,想來也就這麽定了。”見三娘子剝好了桔子放在了自己的手邊。姚氏便取過掰開又給了三娘子一半。

    “我的婚事,勞煩一家子上下折騰,難怪四娘子的火氣會這麽大。”不知道為何,聽到姚氏如此肯定,三娘子卻沒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本來這事兒就是應該這麽水到渠成的。

    “其實主要還是母親那邊,本來母親是一心想讓你嫁去沈……”自覺說漏了嘴,姚氏的話戛然而止。

    三娘子眨了眨眼笑道,“沈家的事我知道,那心思母親也沒有刻意瞞過我,不過前兩年我還小,這事都不曾擺上台麵的。”

    姚氏鬆了一口氣,“原來妹妹知道啊……不過母親的顧慮也不完全有錯,別人都當靖安侯府是金山銀山,女兒家嫁過去就是坐享清福富貴此生了。可是人若沒有大富大貴的命,又怎能受的住高宅大院的榮華?估計家裏像四妹妹這樣一心以

    為你是嫁過去享福的人不多,大家心裏都有數,靖安侯府雖是富家之地,可二爺那屋子……孝熙,你真的想好了?”

    人往往就是那麽奇怪。姚氏在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覺得這絕對是三娘子翻身的一個好時機,遠的不說,就說陸家和他們姚家還是沾親帶故的呢,三娘子若是能嫁過去,那肯定是惠己惠人的好事。

    但是。當這件事真的被長輩一錘定音了之後,姚氏又惶恐了起來。許家素來平平,侯府之門於三娘子雖不是高不可攀,但也並非輕易可占,若三娘子以後嫁過去能平平安安自然是好。可若是……

    想到這兒,姚氏心裏越發的沒底了,忽然就拉住了三娘子擱在桌沿邊的手蹙眉道,“你想好了?沈家和陸家,你真的願意選陸家?”

    “是。”三娘子不見猶豫,徑直點頭。

    “為什麽?”姚氏突然好奇了三娘子如此篤定的緣由,“就因為那是侯府?”

    “因為那是侯府,也因為我見過二爺幾麵,淺知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更因為……”三娘子頓了頓,突然盯著姚氏正色說道,“我想活得更自在些,所以,我必須要站的更高一些,我從不敢奢望能如嫂嫂你這般得到夫君一心一意的嗬護和愛慕,那麽為什麽我就不能抓住眼前這難得的機會,替自己牟一次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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