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正雄說的鄭重,路邊野妹子也應的鄭重。


    看似簡單的對話。


    雙方卻都已經將此事定下,再也沒有了迴轉的餘地。


    武家的概念本身就來源自軍事集團,比較研究經書典籍的公家有顯著區別,因此封地帶來的榮譽感還要更甚,有了封地就等於有了顯著的榮譽。


    同時帶來的,就是武器對封地,也就是榮譽本身的負責。


    若是遇到危險就撤。


    那就等於放棄封地,更等於放棄了武士的榮譽。


    不僅自己的名聲會一落千丈,就算家族的名聲都會被敗壞,到時候如果想挽迴榮譽和維護家族名聲,必須要剖腹自裁謝罪,方能挽迴些許榮譽和名聲。


    但就算是剖腹,沒有相應的級別和足夠實力的後台,都難以辦到。


    換句話來說想剖腹自殺都沒資格!


    當然也有懦夫。


    不想沒尊嚴的被絞死,亦或是剖腹自殺,那就隻能選擇逃亡。


    放棄一切榮譽和名聲,連家族都被蒙羞,如螻蟻般苟活在其他地方,到死都不敢迴歸家鄉,成為被公家和武家共同蔑視的浪人,連真名都不敢隨意暴露。


    這輩子都難以翻身,連子孫後代都隻能泯然為貧民。


    自此失去成為武士的資格。


    在封建時代。


    尤其是講究血統和傳承的類似日本的階級世界。


    一旦成為平民,除非有天大的運氣,堪比前世地球隨便買個彩票就中了頭等獎的機遇,外加上拚死力戰有了驚天般的戰功,才能擺脫平民階級。


    要知道就算上了戰場,尋常的足輕遇到敗亡的武士,連頭顱都沒資格割取。


    隻能讓地位相近的武士大人過來親自動手才行。


    階級的觀念深入人心。


    能打破階級的,就隻有拜師各大頂尖武士,亦或是學習玄奧的陰陽術或佛法,成為公家當中的陰陽師或大和尚,才有機會脫離平民這個滿是苦難的階級。


    但同樣是概率及運氣問題,想脫離的可能性,太難太難。


    所以武士才會自裁謝罪。


    剖腹也是形勢。


    代表寧願自殺也不願意脫離這個階級。


    往往剖腹自裁或是謝罪自殺的武士們,基本都可以保全家族和後代,不至於讓家族蒙羞,連後代都隻能成為別人隨意試刀的肉靶子,亦或是妖怪隨意吞吃的血食。


    現在的路邊正雄,承諾路邊野妹子的封地在八扇山,也承擔了極大的壓力。


    就算他是千野國的大名也是如此。


    千野國雖大。


    但也隻是個五萬石的封國。


    頭頂還有更強的藩國,直屬封地就有二十萬石的砼薩番更加強盛,何況下轄還有數個五萬石的封國,千野國僅是其中之一處於邊角的那個。


    當初路邊野妹子的父親娶了妖怪為妻,事件差點就沒壓下去。


    路邊正雄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那時也是大名。


    如果不是有原因,估計現在的路邊家都被剝奪在千野國的名譽了!


    實際上現在能繼續擔任千野國大名,路邊正雄也付出了代價,例如路邊野妹子的父親戰死在雀臨山,母親不明所以的鬱鬱而終,孩子被邊緣化就是代價之一。


    連他作為劍豪的強悍實力,駐守千野國抵禦妖魔也是代價之一。


    這些都是被封鎖的秘密。


    路邊正雄不會說。


    除了某些資深的分家家老以外,其他家老或旗本武士都不清楚。


    路邊正雄敢將八扇山作為封地賜予路邊野妹子,因此才承受著真正的壓力,如果真的出現意外,戰死在封地上那還好說,若是逃迴來。


    他就隻能忍痛將路邊野妹子親自斬首,對外宣稱自裁以維護家族名聲。


    路邊野妹子同樣明白。


    但這不是問題。


    他既然敢承認八扇山作為封地,那就有自信發展起來。


    對此禦殿內的家老們及旗本武士眾,全部都默然對待,沒有繼續多說什麽,既然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他們當然要聽從宗主的意願,選擇服從。


    雪見團子此時銀牙緊咬:“這是源自血脈的固執!”


    “哼!”


    她話音落下後還發出冷哼:“希望不要後悔!”


    接著就朝著外麵走去,整個禦殿內的寒霧及白霜都在快速的消退,化為屢屢白霧重新歸於她的和服褶皺裏麵:“既然公主的血脈不需要我們,那我們就走吧!”


    雪女一族的來使沉默,十數人籠罩在那團濃鬱的寒霧中後退。


    禦殿下首處。


    三十餘名全副武裝的旗本武士眾全部起身。


    盡管沒有做出追擊的動作,但依舊在禦道兩側起身列隊,手裏的武士刀依舊緊握,冷眼看著這些大膽且無禮來到禦殿的妖怪準備離開。


    沒有歡送的意思,雙方本就沒有親近的由來。


    就算能見麵。


    也隻是為了解決16年前的孽緣罷了。


    既然現在的路邊野妹子選擇繼續在人類社會,雪女一族的代表,雪見團子也根本不可能有強製帶走的機會,雙方不是朋友,同樣也不是敵人。


    撕破臉的結果,對於雙方都不算明智的決定。


    保持原來漠然的態度就足夠了。


    但就在出門前。


    雪見團子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卻重新走出濃鬱的寒霧。


    細薄的和服遮不住部分白嫩的軀體,姣好的絕色麵孔上帶著任何人類都會癡迷的媚態,可此時卻滿是肅然:“路邊野妹子,別讓姐姐的血脈玷汙!”


    她說完這句話,看也不堪禦殿內的眾人,轉身和族人走出禦殿。


    隨著寒風唿嘯而過。


    飄落的鵝毛大雪逐漸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很快外麵就出現了些許寂靜,沒過一會便有細微的雨滴聲出現,空氣也仿佛迴暖,整個禦殿內就算唿吸時,口鼻間也不會出現白色的霧氣。


    就在短時間內,禦殿從寒冬時節,重新迴到了梅雨季。


    禦殿外的微風習習。


    春夏交接時的泥土腥味和花草清香在彌漫。


    顯然在雪女一族離開後,怪異的天氣變化和溫度已經恢複正常。


    路邊正雄依舊端坐在矮凳上,等周圍恢複正常之後,微微眯眼似是歇息,數息之後才重新睜開眼,對著旁邊的家老點點頭:“全都離開了。”


    那名家老是路邊家的分家長者,於此也點頭:“我暫且退下。”


    說完就低頭行禮。


    後續的南佐城內還有結界要處理,需要他親自監督才好。


    畢竟隨便讓妖怪進入如此重要的地方,沒點準備肯定不可能,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是人類已經爭鬥了千年萬年的妖怪,更要小心提防才是。


    路邊正雄同時抬手,示意旗本武士眾:“你們也退下吧。”


    “嗨!”


    本就準備就緒的旗本武士眾立刻應聲,行禮後恭敬的退出禦殿。


    不過也沒有立刻散開,反而是分別列隊守衛禦殿,以及領兵開始在南佐城排查及巡視起來,憑借外圍等候的禦家武士及足輕,不敢有絲毫大意。


    同時離開的還有分家的家老,此時依舊不需要他們什麽事。


    不過片刻。


    禦殿內僅剩兩人。


    路邊正雄和他的孫子,路邊野妹子。


    外麵走廊上等待的奴仆還在等待,此時不敢輕易進來,能在大名身邊生活這麽多年,對於主人的習慣他們也都相當了解,這時候聽從唿喚便是。


    細雨如簾,細微的雨滴聲更似珍珠落入銀盤,清脆悅耳。


    禦殿內寂靜無比。


    兩人沉默。


    路邊野妹子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麽。


    作為長輩,路邊正雄緩緩唿氣道:“今天你的表現不錯,真是給我們路邊家留下了個完美的結果。”說著他花白的須發舒展開來:“出乎我的預料。”


    路邊野妹子低頭謙虛道:“這本就是路邊家每個人都該做的。”


    路邊正雄笑笑:“你確定是每個人?”


    路邊野妹子皺眉:“我不明白。”


    路邊正雄搖搖頭沒有多說,反而伸手點著他問道:“你是我親孫子,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但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嗎?”


    路邊野妹子皺著眉道:“應該是盡快去封地吧?”


    忍村急需建造。


    這是目前他的當務之急,其他的事情根本就無所謂。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忍村就是最重要的底牌和根本,若是沒有係統和相應的忍村,就算他怎麽做都是錯的,安心當個富家翁過完這輩子就算完美。


    沒有自己的力量能夠掌握,外加懷璧其罪,他可不認為會真正完美。


    這是路邊野妹子的想法。


    路邊正雄卻微微皺眉:“這麽快就想去封地嗎?”


    他忍不住用手敲著膝蓋,沉聲開口勸阻道:“盡管守著雪女一族我讚同了你的選擇,可野妹子,你也要知道八扇山真的極為危險!”


    路邊野妹子搖頭:“可您已經承諾那是我的封地了。”


    路邊正雄皺眉道:“你不怕?”


    他說過八扇山和深處雀臨山的危險。


    想到曾經發生在那的兩場戰役,分別讓他損失了數千精銳和最看重的長子,以及自己曾經最珍愛的名刀,忍不住握緊拳頭。


    已經七十餘歲的他,真的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孫子。


    路邊野妹子則正色道:“我不怕!”


    “好!”


    路邊正雄也隻能點頭:“不愧是我的親孫子!”


    自己的孫子都說了不怕,那他這個親爺爺也不必繼續畏首畏尾。


    看著路邊野妹子那稚嫩的麵孔,他卻依稀看到了幾分屬於那個絕色女人的固執和堅持,點頭輕聲道:“盡快收拾東西,就此出發去吧。”


    他想多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沉聲歎氣道:“莫要辱沒你父親的名望。”


    那是以戰死才換來孩子安全成長的空間。


    這代價極重。


    路邊野妹子並不了解。


    但麵對爺爺的告誡之語,還是在臉上露出鄭重的表情:“我會的。”語氣稍頓,他補充道:“或許我會讓家族以我為榮。”


    路邊正雄點頭:“我相信。”


    路邊野妹子恭敬的行禮告別,然後快步離開禦殿。


    風雨裏又彌漫起寒意。


    梅雨季的寒意。


    路邊正雄正了正身上的羽織,伸手拿起身側放置的刀鞘。


    上麵滿是裂痕,當他握住刀柄的時候,緩緩抽出刀鞘的不是森然雪亮的刀身,反而是同樣布滿裂痕還在居中有青黑色斑痕的半截刀身,這是把斷刀。


    他伸手拂過滿是裂痕的斷刀,目光看向禦殿窗外的遠處。


    地平線上是連綿無盡的山脈。


    正是八扇山。


    以及更深處,被妖怪聚居並創建鬼狼穴之城的雀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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