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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運的一紙宴請,不僅攪亂了象州的局勢,甚至讓景國京城為之動蕩。


    白天的時候,一切照舊,到了夜裏,一輛輛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在京城之中穿行。


    景國五大世家、文相薑河川的薑府、新任景國大將軍李文鷹的李府、大元帥陳知虛的陳府、右相曹德安的曹府等許多地方的門前停著數不清的馬車。


    自從左相柳山辭官,景國的左相之位便一直擱置。


    一開始,眾人本以為是右相曹德安頂替,或者方運直上左相之位,但在方運辭官之後,左相之位一直懸而未決。


    從去年開始,一個傳言在京城中散布,原來太後想要廢除左相之位,讓已經成長為少年的景君統管原本屬於左相的職責。


    這個傳言出現後,即便是號稱保皇黨的一些官員也突然上書,請景君快速任命新左相,以免對國家不利。


    但至今左相之位一直未定。


    許多官員懷疑那個傳言就是皇宮故意散布,好讓百官有所準備,景國皇室是鐵了心想廢除左相之位,避免新的左相像柳山一樣權傾朝野,壓製皇權。


    景國皇室的這番舉動,引發了百官的不滿,以至於皇室遲遲無法正式宣布廢除左相,而隻要景君一天未滿十六,百官就可以阻止景君親政。


    隻要景君無法親政,無論太後有何等手段,都無法真正統攝百官。


    在讀書人看來,任何一個國家都允許出現一個左相,但絕對不允許出現一個權傾朝野的呂後,也絕不允許出現一個能將百官玩弄於鼓掌之中的秦皇漢武。


    聖元大陸,是讀書人的世界,朝廷,也當是讀書人的朝廷。


    這已經是讀書人的共識。


    讀書人不會廢除皇權,但也容不得皇權奴役讀書人。


    在這種時候,方運宣布宴請象州官員,釋放出強烈又明確的信號,幾乎等於火上澆油,點燃隨時可能爆發的景國朝堂之爭。


    景國官員派係眾多,在左相黨倒下後,不算軍方力量,京城最大的政治力量分別是皇室、陳聖世家、其餘四大半聖世家、文相薑河川一係、右相曹德安一係、方運一係,最後便是李文鷹一係,其餘各勢力實力有限。至於左相黨官員,大都被連根拔除,隻有少數潛伏起來。


    在象州與密州,方黨有著絕對的控製力,甚至在江州,也有部分方黨。


    但是,在京城,方黨的力量極弱,因為大多數方黨之人都是在近些年發跡,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從地方升入京城,而方運也並沒有在京城長時從政的經曆,無法培養自己的力量。


    京城之中就算有方黨,也是這些年從地方被提拔,大都是四品之下的官員。


    在各州,五品甚至六品都有一定的話語權,但在京城,除卻少數要害部門,五品官員真正的權力極為有限。


    京城官員經常揶揄自嘲,什麽三品滿地走翰林多如狗,什麽一棟房子倒塌砸暈五個人,四個五品官,最後那個是從五品。


    京城最重要的部門,幾乎都被皇室和各世家的人把持,即便是薑河川一係,也隻能在景國學宮和禮部安插自己的人。至於右相曹德安,隻能控製半個戶部,這還是因為他繼承了其師的政治遺產。


    李文鷹雖然不善黨爭,但因為實力超絕,有同鄉、同學與同僚,這麽多年過來,已經自成一派,與各方關係都不錯。


    方運與各派係關係極佳,但是,方黨不一樣。


    在京城,方黨一直被排擠。


    這不是由哪個人的意誌決定,而是黨派利益使然。


    因為,若不隻看京城,縱觀全國,方黨的勢力已經不再皇室之下。


    景國有京城、象州、江州、東雲州、密州和燕州,方黨獨占象州與密州,再加上方運收複北地,不出數年,北地新州必然成形,那裏必然是第二個密州。


    這意味著,數年後,方黨當掌三州之地。


    方黨半景國!


    正是因為方黨力量太過強大,所以京城的傳統勢力用盡一切手段排擠方黨,讓方黨官員無法占據中樞要職。


    甚至於,一些明明是其他派係但與方運交往過密的官員,也被排擠。


    比如禮部侍郎賽誌學,比如文相薑河川的學生蔡禾蔡縣令,比如張破嶽,比如江州前任大都督於興舒和陳溪筆,比如北芒將軍丁豪盛。


    像蔡禾,因為他有雙重身份,文相薑河川的學生與方運的友人,可謂平步青雲,以四品之身擔任禮部右侍郎,原本最多一年,便會晉升從三品,而一般的禮部右侍郎都由正三品或從三品擔任。


    但就在方運進入葬聖穀後,他便被平調入漕運司擔任右司正。


    漕運衙門地位遠不如禮部,卻是一個油水權力較大的部門,漕運司的右司正是四品官職,這表麵是平調,實則是貶謫。


    就在三個月前,蔡禾再度被平調,進入翰林院。


    聖院的翰林院與各國的翰林院有較大的不同,隨著時代變遷,景國翰林院的權力逐漸被內閣奪走,現在的翰林院主要負責經筵、撰寫文史等,毫無實權。


    所以,翰林院內隻有兩種官員,一種是借由翰林院鍍金,隨時準備升遷,另一種便是養老,不知熬多久才能升遷,一些官聲不錯而且跟世家有關係的左相黨官員,現如今就在翰林院任職。


    不僅是蔡禾,除了張破嶽,其餘人都麵臨相同的窘境,位高而無重權,名廣而無實惠。


    其餘人麵對排擠,都被迫後退,唯有張破嶽不一樣。


    因為想要排擠張破嶽的官員,總會出點意外,要麽在如廁的時候廁所倒塌整個人跌入糞坑,要麽剛迴家就被幾十個花樓女子衝進門要賬,要麽不小心誤食毒物上吐下瀉,要麽在聖廟力量籠罩之外被套上麻袋一頓毒打找不到兇手。


    景國第一滾刀肉,朝堂第一淨街虎,這便是張破嶽這一年的新外號。


    所以,從北地迴到京城後,張破嶽的小日子過得越發滋潤,還連娶兩個小妾,似是很喜歡在京城中逍遙度日。


    原本,京城多方角力,處於相對的平衡狀態,但方運一紙宴請,打破這份平靜。


    前往薑府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因為薑河川並未在薑府。


    薑河川被一封急詔連夜召入皇宮。


    直到過了子夜,許多薑河川的門生故舊等得乏了,薑河川才從正門進入,麵露疲憊之色。


    眾官員起身,一人低聲問:“相爺,深夜入宮,所為何事?”


    “太後……欲擢升老夫為左相。”


    眾官員大驚,皇室這是在借薑河川之手對付方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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