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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連連點頭。


    有人覺得那句“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十分有道理,大多數人都覺得方運最後說的那個需求有道理。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大儒與大學士把目光轉向方運所在,動用全身的力量仔細聆聽,而其餘翰林進士或其他讀書人,都不由自主向方運那裏前行。


    “您說的是。在隨時可能被殺死的地方吃飽穿暖,莫不如在一個安穩的地方,即便衣食住行都差一些,至少可以活下去。”方行炎道。


    “安穩平靜,才是正常百姓最基本的需求。所以,那個時期先後出現兩位真正得到百姓擁護的偉人,前為孔子,後為墨子。你們有沒有發現,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墨家所追求的‘兼愛’‘非攻’‘尚賢’等聖道,與儒家的仁義禮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即便是與儒家對立的‘節葬’,墨子也隻提倡在積弱貧苦之地施行,甚至直言,若是厚葬能讓百姓感到心安,能讓一些貧窮者從事相關的行當獲得錢財,那厚葬也是仁義之事。兩人唯一的不同是,孔聖是自上而下行仁義,而墨子則是要自下而上行仁義。”


    眾人輕輕點頭,儒家與墨家一直對立,很少有人敢說這種話。


    “孔聖的‘仁’,意義很多,但最重‘仁君’與‘仁政’,仁君仁政下的百姓才會更加安定。在孟子的時代,孟子強調‘義’,為何?因為戰國時期,各國已經沒有仁君仁政可言,遠遠比春秋時期更加混亂,更加令人絕望,以至於孟子已經不對仁君抱有任何希望,所以看待民、社稷與君王三者時,說‘君為輕’。孟子更看重‘義’,已經不去追求大而化之的仁義,而是追求每個人應該去遵守的‘道義’,當每一個人都遵守道義,甚至鼓勵我們勇於用激進的手段匡扶正義,即便弑君也是誅一賊。”


    “那麽,到了荀子那裏,為何要重‘禮’?如果說孔子是一位堅信‘有教無類’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教好的慈祥老人,那孟子就像是一位體味民間疾苦同情百姓但橫眉冷對君王的義士,而荀子他老人家呢?不僅不相信君,不僅不相信民,他除了孔聖基本誰都不相信,隻信天,認為隻有‘禮’才能解決一切,而且他的禮與孔聖的禮有極大不同。孔聖的禮嚴格來說是‘禮樂’,是建立讓人主動去遵守的製度,但荀聖的禮是用秩序和規章製度來約束君與民,所以他才會培養出韓非子與李斯兩位法家巨擘。你們若是細細體味,便會發現三聖經曆的世界,是何等殘酷!”


    眾人被方運這種新奇的論點吸引,又被隱藏在三聖聖道背後的線索震驚,細細體味才發現,人族是一步一步走向絕望,從仁到義,從義到禮,最後從禮到法,背後隱藏的幾乎是一部黑暗史。


    許多人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人族到底經曆了何等絕望與掙紮,才會孕育出這條根植於黑暗、貫穿千百年的樹藤。


    方運緩緩道:“當你們用公正的目光去看曆史,就會發現不是儒家選擇了春秋戰國,不是儒家選擇了秦皇漢武,而是那個時代的君臣百姓選擇了儒家,是曆史選擇了儒家。未必是儒家聖道多麽完美,很可能隻是因為,沒有任何一家聖道能超越儒家,沒有任何一家聖道更能代表當時各個階層所有人的需求。”


    大多數人隻是深思,但文位越高之人,心中越是驚駭,方運這話,實在是驚世之言,若在聖元大陸說出,足以引發百家震動,無論是儒家還是其他各家,都會對方運展開口誅筆伐。


    但是,這些人也相信,當經曆了開始激烈的爭論後,一旦事態趨於平靜,所有人都會發現,方運所言是事實。


    “如果有一天,人族創造了更強大更完美的聖道,那麽,儒家縱然有萬千不是,我們也應該知道,在人族蒙昧時期,儒家便是那一豆燈火,在妖蠻的圍堵中飄飄搖搖,忽明忽暗,但一直帶領人族前行,直到天地重開,清濁再分,大日照耀天下。”


    不知為何,下到平民,上到大儒,都從這番話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與震撼,甚至比方運重塑仁義禮法線索更讓他們心潮起伏。


    方運微微一笑,道:“返迴我們之前的話題,為什麽儒家思想會在某種程度上壓抑我們的天性,為什麽你憤怒我們要阻止,你恐懼,我們要讓你安靜?因為我們是人,我們要盡最大可能掌控自己,那些曆代的暴君、屠夫、兇手、瘋子等等等等,便是因為他們在做惡時,已經無法掌控自己,釀成災難。”


    方行炎喃喃自語,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向勸說我的人道歉,我的確不應該失去對自己的掌控。但是,我不是掌控人族的眾聖,當我想著自己即將死去,想到自己實際在為自己送葬,我真的無法像你們一樣平靜地讀書。方虛聖,您實話實說,您對自己的文膽發誓,您真的如古井無波,真的抱著和平常一樣的心態在讀書修習嗎?”


    眾人愕然,神色各異,但都沒有說什麽。


    因為,他們也想知道答案,每個人都想知道。


    方運笑了笑,挺直身體,轉身離開,繼續做自己的巡察官。


    眾人本以為方運不會迴答,但卻聽到他的聲音。


    “我怎麽可能會與平常一樣,我的心怎會靜下來,我的熱血在湧動,我的文膽在高誦,我的文宮在怒吼,因為我時時刻刻都在告訴自己,我要為人族掃平路上障礙,我要帶領人族抵達冰帝宮,我要盡最大可能讓更多人活下來,我要殺掉每一個阻攔我的妖蠻冰族!你說過,你在那裏哀歎、憤怒、抱怨,和我們在讀書毫無區別,現在讀書又不能讓我們解決古地生滅,不能殺死更多的妖蠻,對,你說的沒有錯,我們之間並沒有區別。”


    方運停頓半息,繼續道:“隻不過,我們知道,讀書在今天沒有用,在明天沒有用,但在一年後、十年後,一定會化為我們的聖道力量,會成為我們文位的基石,讓我們可以殺掉更多的妖蠻,可以安定地生活。我們不僅僅在讀書,我們更是在寄托希望,因為我們相信,總有一天,可能是一百年後,甚至可能是一千年後,我們之中幸存者的子孫後代會想起這條通往冰帝宮的道路,想起正在讀書的我們,到那時,會有人說,這安定的人族,如您所願!”


    方行炎望著方運的背影,紅了眼圈。


    隨後,方運突然開心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走,一邊笑一邊道:“這些天我讀書的時候,其實很興奮,因為我背負著十寒古地所有人族的希望,如果我能做到,那將如何?你們放心吧,我或許不能帶領你們每一個人走出冰帝宮,但本聖,會把每一份希望扛在肩膀上!”


    兩行熱淚從方行炎的臉上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天地間那尊青衫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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