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鳴並不懂這是小女兒別扭的小心思,隻繼續一本正經道:“從小師父教我淫為不淨行,迷惑失正道。大丈夫行於世,當遠離□□,我自是不會像四殿下那般。”

    伶俜本也隻是隨口一說,知他跟宋銘那浪蕩子截然不同,聽他如此這般正經說出來,又不由得捂在錦被中悶聲笑出來,生出了點逗弄他的心思道:“那你作何還娶妻?幹脆剃發做和尚得了!”

    沈鳴也笑:“佛家隻是告誡芸芸大眾戒色戒淫,而非否定俗世婚姻。夫妻是異體同心,幾世修行才能得來的緣分。”

    他這樣說,倒叫伶俜有些啞然。上輩子她和他,不就是有緣無分麽?大概就是修行不夠。這輩子才堪堪補上,隻是前路猶渺茫,兩人的夫妻緣分到底有多少,誰也不敢作保證。

    她如今是真的想和沈鳴安安穩穩在一起,撇去情愛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待自己這般赤城,她又怎能不想和他一生一世。上輩子她的結局太令人唏噓,這輩子便想將這來之不易的緣分,攥在手中妥善珍藏著。

    沈鳴給她揉了會小腹,見她靠在自己肩頭,慢慢唿吸勻長,小心翼翼挪開身子,又站在窗邊,在黑暗中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悄無聲息離去。

    隔日用早膳時,姨母的大丫鬟梅香抱著幾隻錦盒木盒走進來,笑道:“世子爺讓福伯送了紅棗阿膠過來,說是要給表小姐補身子。”

    正在喝湯的伶俜,差點沒一口嗆住。雖說自己在沈鳴麵前,並沒甚麽太多羞澀,但這家夥直接送來這麽多補品,不是在告訴靜欣苑的人,他知道她來了初潮的事麽?

    她紅著臉看向姨母,隻見姨母揶揄地朝她笑笑,揮手道:“世子身邊也沒個丫鬟婆子的,能想得這麽周全,真是有心了。”

    梅香吃吃笑道:“可不是麽?世子爺對表小姐真是沒話說!”

    雖然沈鳴有著煞星之名聲,但如今靜欣苑的人見寧氏和伶俜同他關係融洽,世子爺也並非傳聞中那樣暴虐,漸漸都對他改觀。

    伶俜紅著臉嗔道:“他一個從寺廟裏出來的,知道個甚麽?”

    寧氏看著她這難得的小女兒捏捏,麵上欣然,心中卻又有些悵然。女子最邁不過的便是一個情字。若遇上的是良人,那是三生有幸,可若真心交付錯人,就是萬劫不複。沈鳴當然跟他父親不同,表麵看著冷漠,其實有著一顆至純至真的心。外甥女兒將真心交給他,自是不會錯。隻是她擔心如今京中局勢不明,沈鳴又如何置身事外

    ,怕隻怕他那顆至純至真的心,終究會害了他。他若難以明哲保身,可教伶俜該如何是好?

    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日漸嬌俏可人的少女,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

    伶俜並未在意姨母的異樣,也沒在意自己這被宋玥嚇出來的初潮,隻想著那廝怎麽會返京?吃過早膳,她跟管家拐彎抹角打聽了一番,果然是連侯府都不知宋玥到了京城,想來是偷偷摸摸返京的。

    但這也預示著大局已定,太子想必被免也就是這幾日的事。

    不出預料的,到了晚上沈鳴當差迴來,就給她帶來了朝中的消息。工部被查一案塵埃落定,是鐵礦硝礦供應上出現的問題。

    礦石開采到挑揀冶煉,再送至兵仗局、火藥局,中間環節複雜。因著利潤極大,難免產生蠹蟲,於是便有了以次充好,朝廷高價買入的反倒是次品。朝廷官員當然不是傻子,不過是吃其中的差價和迴扣罷了。

    最後就查到了工部尚書和侍郎身上,而且證據確鑿。這兩人是太子舅係,太子雖未直接拿那好處,但工部是在他手下,明擺著就是監管不力。因著事關七萬大軍的英魂,都察院一上書,兵部尚書及六部其他的主政官,都呈表稱上位者該在其位謀其職,否則就該是更賢能的人擔當大任。

    皇上順水推舟,到了八月底,一道聖旨下來,削了太子爵位,貶為一品親王,即日就藩西蜀,召齊王魏王進京。不過再立儲君之事,卻隻字未提,明眼人都看出,皇上這是要考驗齊王魏王一番,才確定儲君人選。

    如今皇上還才剛過不惑,正是盛年,也沒有朝臣敢為立儲的事上書,弄不好就被套上詛咒皇上的罪名。於是眾人都隻能靜觀其變。

    朝堂這一番變動,到了九月上旬才塵埃落定,齊王魏王浩浩蕩蕩班師迴京。魏王返京那日,伶俜正好在鋪子裏看賬本,聽到動靜,跑出街邊一看,見到長長一隊兵馬,旌旗上打著魏字。她暗自好笑,宋玥那廝悄悄迴京已經一個月,如今假模假樣佯裝現在才抵達京城,恐怕已經謀劃了不知多少齷齪事。

    隔日,濟寧侯府便是張燈結彩,喧囂熱鬧。原來是返京的魏王造訪。

    其實也不是造訪,而是來侯府小住。如今宮中雖然暫無儲君,但這些已經封爵就藩的成年皇子,即使返京,也不得住在宮內。身為皇子,宋玥在京中自是有產業,卻說那些宅子年久失修,住不習慣,還是喜歡住在表舅家中。

    雖說沈瀚之是魏王表舅,但如今立儲一事未明

    ,舅甥走得太近,難免招致非議。沈瀚之勸說無果,隻得給他安排了一座他從前住過的別院。

    宋玥在這種時候入駐侯府,怎麽都不像是明智之舉,別人不明白,但伶俜卻是知道他打得什麽算盤——雖然她也覺得匪夷所思。

    因著宋玥剛剛返京,這日的午膳,沈瀚之便專程為他設了洗塵宴。宋玥雖然是個混賬,但長得委實是一表人才,禮儀修養無一不佳,比起上輩子那倨傲勁兒,如今看著倒是柔和許多,也不因自己是皇子就目中無人,待人客氣有禮,在侯府頗受歡迎。連寧氏麵上都不得不誇讚他。

    席上,沈瀚之坐在上座,宋玥坐在他右手邊,寧氏坐在他左手,依次是安氏和兩個子女,因為沈鳴不在,伶俜陰差陽錯竟挨著了宋玥。

    好在這人,在人前倒是規規矩矩,並未表露對她的異常。

    伶俜見過沈瀚之對自己長子的冷淡,如今看他待宋玥的態度,委實很有些意外。並不是討好的諂媚,而是帶著點異乎尋常的關懷備至。開了席後,也不顧食勿言寢勿語的家訓,自顧地同宋玥噓寒問暖,又是問這返京一路上有無波折雲雲。

    本來因為宋玥的關係,伶俜就無甚胃口,見到沈瀚之對個表外甥比自己兒子好那麽多,更是食不知味,心中頗為沈鳴不平。

    數著飯粒時,聽沈瀚之又道:“玥兒,你這迴真是衝動了些,如今太子被廢,皇上有意在你和齊王中擇一,將你們召迴京,就是為了要考察你們兩個。有了太子前車之鑒,皇上自是想立個賢能的儲君出來。你如今一迴來就住在侯府,皇上看在眼中,恐怕會別有所想。”

    宋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表舅放心,我進宮覲見父皇時,已經跟他稟明,我在京城的宅子已近廢棄,如今天氣涼了,住著著實不方便,便暫時住在表舅這邊,等明兒開了春,若是還在京中,那宅子定然也已經修葺好,到時再搬迴去便是。”頓了頓,又道,“我行得正坐得端,父皇如何想我,我並不在意。人生在世,不過是過得自在便好,那儲君之位,父皇願意給誰便給誰罷。”

    沈瀚之怔了怔,席上人多,不便繼續這話題,有些訕訕笑了笑,話鋒一轉道:“今兒個我讓人做得都是你喜歡的菜,一路舟車勞頓,快多吃些。”

    伶俜暗自對宋玥這番大義凜然的話好笑,他若是無奪儲之心,先前那些事又是如何發生的?她可不信全是齊王那邊一手所為。

    用完膳,沈瀚之和宋玥自是又擺茶敘話,女眷們則告辭

    各迴別院。

    不想,伶俜和寧氏迴到靜欣苑不多時,宋玥便領著兩個下人造訪,帶了許多魏州特產敬上。因著宮中那位的關係,寧氏並不喜歡沈瀚之這個表外甥,不過麵上定然不敢怠慢。

    兩人客套一番,宋玥道:“聽表舅說,寧姨娘近一年身子不太好,晚輩專程挑了些魏州那邊特產的補藥,還希望能對姨娘身子有所幫助。”

    寧氏道:“殿下有心了。”

    看到伶俜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宋玥笑了一聲道:“我給表小姐也帶了些禮物,都是魏州那邊好吃的。也不知表小姐喜不喜歡?”

    伶俜置若罔聞,沒應他的話。寧氏微微愕然,忙笑著道:“那我就替十一收下了,多謝殿下。”

    宋玥笑著點點頭:“我在侯府恐怕得打擾一段時日,還指望著姨娘和十一小姐多關照呢!”

    寧氏連連點頭應著。

    好在宋玥也沒有久留,在外人看來是孝敬長輩,但伶俜卻知,這廝就是來給自己提醒的,這是在告訴她,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

    待宋玥出了靜欣苑,寧氏才奇怪地問:“魏王如今是儲君大熱人選,你要是不喜歡人家,麵上也要過得去,咱們都是小角色,學著自保才是緊要的。”

    伶俜敷衍地嗯了一聲,想了想道:“姨母,過幾日,我想迴田莊陪祖母一段時日。看莊子上來信說,如今祖母身子不大好,老人家如今快古稀之年,怕是過不了幾個初一十五。”

    她其實就是想離宋玥遠遠的。本來重生一迴,一切都還算如意,偏偏遇上宋玥這不知那根筋搭錯的混蛋,前世那麽苛待她,這輩子卻又要纏上她。

    寧氏點點頭:“你祖母將你帶大不容易,是該去她身邊盡盡孝。你跟世子那邊說說,安排好了就迴去。”

    伶俜點頭:“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不過沈鳴顯然不以為然,他知宋玥住進了侯府,也猜到他目的不純,說白了就是為了伶俜來的。但這是在京城,在侯府中,他一個皇子總不至於幹出先前那擄人的事。況且他也不是個蠢人,如今是儲君大熱人選,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恐怕都得三思而後行。

    伶俜聽他這樣說,想著也是。沈鳴又道:“若是他真想作甚麽,去了田莊反而不安全,在侯府至少還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動你的。”頓了頓,又補充了句:“等我忙完手頭的差使,咱們一起去看祖母。”

    伶俜聞言愣了下,笑

    著點頭:“都聽你的。”

    沈鳴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我算了算,你小日子好像又快到了,晚上去你屋子裏幫你揉肚子。’

    若是換做別人,這話說話來大致是帶著些輕佻,偏偏他說出來,那樣一本正經。

    伶俜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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