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前行,無人敢阻攔。


    少年們就三、五成群,綴在白衫軍後,不肯離去。


    人數如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


    霍寶見狀,心思微動,吩咐下去,不必驅逐。


    之前為了這次隨行童兵人數不足,鄧健要在擼羊毛太狠的曲陽縣再征兵,霍寶勸阻,說了可以在州府擴充童兵。


    與那些已經投到滁州軍中的少年相比,這些鄉間少年是一張白紙好調教。


    *


    中午大軍就地休整時,附近村民燒香的燒香,送水的送水,很是接地氣兒。


    在他們眼中,騎馬的將軍們就是佛使,白衫軍是佛兵,也是子弟兵,與那挨千刀的朝廷兵不同。


    這帶頭與大家說話的小將軍長得又乖巧秀氣,跟那佛前童子似的。


    在小將軍與幾位板著的麵孔的大將軍麵前,大家都恭敬;在尋常佛兵麵前,大家羨慕這氣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兄弟,你們還要人麽?”


    “小哥兒,恁小就能當佛兵了?”


    “小兄弟,之前七棵樹征兵了,咱村與七棵樹挨著,征不征兵哩?”


    尾隨了白衫軍小半天的少年們,眼見霍寶等人和氣,也都湊了過來。


    “小將軍,你們還征兵麽?”


    一個眼神靈動的少年,被夥伴們催促著上前問話。


    “征!不過不是在這裏征,是在滁州城。明日我們佛軍的童軍營在州府征兵,十三到十六歲之間,皆可以前往州府應召。隻征一日,隻征三百人,過時不候!”霍寶朗聲道。


    因為這次擴招的三百童兵,會隨隊伍北上,長途跋涉,所以霍寶將年歲提高到十三歲。


    “小將軍,不能現在就征嗎?咱們現下就想跟著佛軍走!”那少年麵帶懇求。


    霍寶搖頭道:“明日征兵,滁州兵大營外……辰初開始!”


    少年不敢再囉嗦,下去給小夥伴傳話去了。


    水進知曉童兵人手不足要擴充,眺望過去,咋舌道:“跟著的小子們都有一百多號人了,要是都跟到州府,人數就夠了一半!”


    霍寶不解地問水進:“不是說‘好男不當兵’,怎麽他們還盼著征兵?刀槍無情,家裏爹娘能樂意?”


    “當兵管飯唄!‘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前兩天是下雨了,可到底誤了春時,這夏耕能的收成有限,大家眼瞅著還要餓肚子。找個穩當吃飯的地方,誰不樂意啊!朝廷不拿人當人,朝廷征兵大家都逃就逃;佛兵卻是上下慈悲,大家夥兒心裏踏實!”水進毫不猶豫道。


    霍寶聽了,隻是再次感歎這宗教洗腦威力。


    以彌勒教在淮南聲勢,真的能做到“立地成軍”!


    有個漢子認出了水進,大著膽子湊上來:“是水家的黑蛋麽?這是上迴徒三征的那些人?”


    “不是,上迴是亳州征兵,這迴來的是曲陽兵、濱江兵。”


    都是老鄉,水進客氣迴道。


    “那都去了亳州?鄉親們還想要投奔哩!亳州,太遠了!”


    “可以往州府看看,有些人跟徒三哥留在滁州了!”


    “啊!那可真好,我迴去告訴我叔叔去,我那兩個叔伯兄弟都跟著徒三走了!”


    人多拘束,那漢子問完話匆匆離開。


    霍寶盯著水進似笑非笑。


    水進被看得發毛,上下看了自己兩遍,沒有什麽不妥當的。


    “寶兄弟,你瞅啥?”


    這經典台詞,霍寶好像迴一句“瞅你咋地”,卻隻是帶笑道:“黑蛋哥?”


    “……”


    這兩天被水進嘲笑了好幾迴,霍寶終於能還手。


    “`這是小名兒,早沒人叫了!”


    “這名字好,起的正正合適。”


    水進在臉上抹了一把,露出無奈道:“生下來就黑,爹娘傳的,這個也賴不著我!”


    霍寶想起《紅樓夢》中水溶出場。


    水溶出場,曹大大用的是詞是“形容秀美”、“麵如美玉,目似明星”。


    再想想要是按照曆史對著來,水進兩女都是為皇子妃,相貌更是差不了。


    霍寶便掐指一算,一本正經道:“水大哥,我瞧你眉眼帶春,這是命中注定有美妻呀!”


    水進大喜:“真的嗎?寶兄弟沒看錯?若真能娶美妻,才是了我平生之願!”


    “錯不了,定是膚白貌美!”


    要不然,也改良不了水進這黑炭頭的基因。


    水進帶了幾分羞澀,小聲道:“我們隔壁村張地主家的女兒就長得好,迴頭我去提親行不行?”


    水進今年二十,這個時候就算是大齡男青年。


    視為兄長的徒三眼看做新郎,誌趣相投的小兄弟霍寶也都定了親,水進還真有些心思躁動。


    “怎麽不行?那張小姐真的長得那麽好?讓水大哥念念不忘?”


    “我們那邊幾個村,就張杏花最俊了!五年前我見過她一次,小臉白嫩嫩的跟豆腐似的,杏核眼一瞪人,身子都酥了。當時想著要是這輩子能娶她做婆娘,那就沒白活!”


    霍寶微笑。


    少年情懷總是詩,這就是鄉村版的“娶妻當娶張杏花”了。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頭。


    “張小姐多大?還沒許親?”


    要是與水進年紀相仿就是老姑娘,要是差的多,那水進就是對著小蘿莉流口水。


    牲口!


    “比我小兩歲,十九了!”


    十九歲還不嫁人,不符合現下世情,涉及隱私,霍寶就停下沒問,招唿梁壯上前。


    因為童軍諸位頭領身後,使喚起來方便,就接手了整個隊伍午歇時雜事。


    梁壯不機靈,但勝在忠心服順,將帶出來這兩百人管的很好。


    他之前留守童兵營,做了大半月的教官,下邊童軍也都聽使喚。


    “那小子怎麽樣?”霍寶問道。


    這問的從曲阿縣帶迴來的石三,之前讓霍寶塞到童兵營,這次選調北上人手,將他也選上。


    “弓箭沒得說,把弓隊屯長比下去了……就是性子活絡,有些不大愛守規矩……”梁壯道。


    霍寶皺眉道:“你跟他說,不背會營規,就一輩子做個小卒!不遵守營規,犯規三次貶入苦役隊!”說到這裏,又想起一件事,道:“高教官隨行,每晚一個時辰的識字課繼續,要是有人不好好跟著識字,統統記過,列入檔案,以後升職時減分!”


    這些童兵是未來成軍的骨幹,自然不能大字不識,隻做莽夫。


    “尊令!”梁壯應聲下去。


    *


    童兵出彩,霍五麵上有光,恨不得立時誇誇好兒子。


    可這論起來,自家誇不算誇,旁人誇更好。


    霍五帶了幾分期待之色,望向鄧健,鄧健本就是寡言之人,轉開頭當沒看見。


    霍五望向王千戶。


    王千戶衷心稱道:“小寶爺練兵這能耐,真是青出於藍,就是老張那邊,如今也全是小寶爺這一套!”


    “名將後裔,自是非同凡俗!”薛彪應和道。


    霍五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難得地誇了薛彪:“老七這扮相,比那批了袈裟大和尚還氣派!”


    “去繁從簡,至拙至善。”薛彪做稽首禮。


    這般做作模樣,霍五隻覺得辣眼睛。


    可相交一場,他也盼著薛彪真的染了佛性,少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兄弟之間也能善始善終。


    薛彪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褪下慣穿的錦繡華服,身穿海青,手上碩大的寶石戒指也都摘了,手腕上是一串沉香佛珠,一副居士打扮,眉眼都少了幾分狡詐,多了幾分寬和。


    研究了一個月的教義,除了對彌勒教如癡如醉之外,薛彪還知曉了什麽是輿情為武器。


    徒三、鄧健、霍五三人中,薛彪親近的是霍五,能守住的地盤也隻有濱江縣。


    三人中,徒三有勢(出身佛門,背靠淮南道教首柳元帥);鄧健有勇,帶幾十衙役就能收複數百縣兵,攆走數千白衫軍;霍五這裏,一個交友廣泛的屠子,似乎沒有什麽可稱道的。


    可是霍寶手中有第五帥的神兵紫金鐧,霍家還是第五家的外孫,流傳著第五家血脈。


    不管那傳中的兵書《第五軍略》在不在霍家父子手中,兩人這練兵之法也隻能出自《第五軍略》。


    前朝亡國七十年,第五帥的忠義,還沒有被世人忘卻。


    名將傳人,就是父子兩個最好的身份,也是濱江縣最大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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